此時已是寅時。
王鼕鼕收回思緒,望向破曉的天空,只見那條血龍在天邊留下一道血色的殘影。
“想出去了嗎?”一個平靜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王鼕鼕回頭看去,陰影中,一個身影立於門邊——那是她的伯父。
也是長安王家的掌權者——太子太傅王葛川。
王鼕鼕並不意外。
她微微攥緊了拳頭,輕聲問道:“那……您能放我出去嗎?”
王葛川笑了笑,說道:“此時長安宵禁,出不出去並非我說了算。”
“您知道我指的並不是這個。”
王鼕鼕的目光轉向敞開的門口,鎖頭依舊掛在那裡,語氣漸漸變冷。
“當然,另一重原因是,我不想你摻和到今晚的任何一方,給王家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王葛川說道。
他看向王鼕鼕,目光變得嚴厲起來:“你知道王家爲什麼能屹立數百年不倒嗎?”
王鼕鼕咬緊了嘴脣,沉默不語。
王葛川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靠的就是我們王家能審時度勢,懂得在何時採取行動。我們始終以家族的存續爲首要目標,絕不輕易站錯隊。”
他盯着王鼕鼕,眼神冰冷,“你可千萬別像你叔父那樣愚蠢,腦子發熱,要做出危害整個王家的事情。”
王鼕鼕的心中陡然一緊,聲音發顫地問道:“所以,您親手殺了他?”
她想起自己原本依照那位“世界”的指令,去看她這位本就讓她覺得不對勁的王家人。
也就是在大理寺做寺丞的叔父王潁川。
剛到叔父院中,王鼕鼕便看到叔父慌忙往外走。
連忙閃身躲在角落,悄悄觀望。
嬸嬸焦急的聲音追過來:“王潁川,你給我回來,長安宵禁,你還想出去?”
“對不起,思兒,這件事情我不得不做……”
叔父的聲音很輕微,斷斷續續,但也很堅定。
“恐怕……這件事只有我會去做,除了我再無人能阻止……這些瘋狂的人。”
“大理寺那麼多人,有什麼事情是你一個小小寺丞休沐日都不得不做的呢?”
嬸嬸的聲音焦急中帶着幾分不理解。
“思兒,現下……我沒辦法告訴你,只要你曉得,我只想保護你和覺兒就是了。”
最後,叔父還強調一句:“等我。”
“大哥知道嗎?”嬸嬸依舊不安地問道。
“大哥絕不會知道,萬萬不能讓大哥——”
話未說完,叔父突然停住了。
王鼕鼕心頭一緊,正想探出頭去看個究竟,卻忽然聽到一聲女人的慘叫。
“大哥——”
這一聲還未來得及拔高,就戛然而止。
王鼕鼕只覺得一陣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恐慌之中不敢出聲,只能蜷縮在角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過了一會兒,聽得一切安靜,她才悄悄躡手躡腳地從角落裡出來,進入叔父的院子。
院中靜悄悄的,叔父的屍體躺在地上,身旁是倒下的嬸嬸,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震驚和不解。
當然會震驚。
王鼕鼕默默想起嬸嬸的最後一句話,恍然明白了許多。
她在探巡司做過的習慣上來了,忍不住帶着審視的目光看向這兩具屍體。
最終目光落在了叔父緊緊握着的拳頭上。
她彎下腰,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接着慢慢地伸出手,努力將漸漸僵硬的手指掰開,摳出了一把鑰匙。
鑰匙上隱約刻着一個“獄”字。
王鼕鼕正打算拿起來仔細看看,忽然一陣劇痛從後腦傳來,眼前一黑,隨之失去了意識。
等王鼕鼕再次醒來,已經接近寅時。
房門緊鎖。
但是靈訊不知爲何,竟然沒有被收走。
或許此人根本沒有想到王鼕鼕竟然還能聯繫他人。
一直到後來,長安上空血龍出現。
她有種預感。
危機恐怕不遠矣。
此時,房門被人打開。
王葛川或許是處理完事務,或許是出於好奇,或者是想要徹底解決掉王鼕鼕,終於來到了她的房間,打開了門鎖。
對於王鼕鼕指認他殺害親生弟弟的事情,他沒有否認。
王葛川嘆了一聲,說道:“你那叔父,也太魯莽了,想要插手那些他不該插手的事情,根本不懂得權衡利弊。”
王鼕鼕面色一沉:“什麼叫不該插手的事情?”
“他不知道,有些事情不該由他去決定。”王葛川搖了搖頭,一臉遺憾和痛惜,“他不懂,長安的格局不是他這樣的小角色可以撼動的。”
“不對,您說得不對!叔父……他是想阻止什麼事情的發生!”
王鼕鼕忽然反應過來,想起當時叔父和嬸嬸的對話,忽然回過味來。
“而且,與大理寺獄有關,也與您有關。”
她的目光變得更加堅定,看向這個讓她覺得十分陌生的伯父。
“您是打算做什麼?”
“難道是……大理寺獄裡的那些詭人?”
王鼕鼕總算將一切聯繫在一起,臉色漸漸慘白。
“不錯。”王葛川點頭道,“不愧是王家這一批小輩中,我最爲看好的王鼕鼕。看來外出歷練兩年,收穫不小啊!”
“您……這是選擇了一條危險的路!”王鼕鼕聲音顫抖。
王葛川笑了起來,一步步從陰影中走出,蒼白的面容露在窗外的晨光下,朝着她靠近。
在他的背後,開始逐漸浮現出若隱若現的虛影。
虛影中有無數顆眼睛,時開時閉,還有更多的眼睛蔓延到身上,如同詭異的疙瘩。
王鼕鼕看着王葛川的模樣,這才終於明白——長安王家的家主,已經成爲了詭人。
“您是什麼時候變的?是自然變化?還是……故意爲之?”
王葛川看了身上多出來的無數眼瞳,感受着裡面蘊含的力量,得意地笑道:“這個?當然是故意的。”
“這纔是沒有上限的力量。”
“今日,我們將破除這個被封鎖的舊世,建立一個新的秩序。”
王葛川瘋狂笑着,隨後收斂笑意,所有目光陰狠而又冰冷地看向王鼕鼕。
“總之,你暫時不能出去。等新的秩序建立後,你就能知道,今日我所做的纔是正確的!”
王鼕鼕聽到這裡,感到一陣噁心。
但是不安的感覺再度在心頭蔓延,忽然想起,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那麼……
“那些詭人……他們在哪裡?”她臉色發白,問道。
王葛川笑着說道:“反正你也出不去,不妨告訴你,現在整個長安……已經是詭異的天下。”
“您做的?”王鼕鼕面色一白,想起那把鑰匙,“大理寺獄的詭人,真的被您釋放的?”
“哦,不不不,這倒不是,不需要我來動手。”王葛川聳了聳肩,“我只要確保我的忠誠,不到最後不輕易出手就好。”
“這就是我作爲王家家主,給鼕鼕你上的重要一課。”
王葛川的這些話,王鼕鼕已經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都是雜亂無章的念頭。
“那動手的,恐怕就是……”
“大理寺的高層?例如……”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林書影師姐的父親,大理寺少卿。
會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