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昱抱着李沐雲便要朝寺廟裡面闖,不料纔到側門便被人攔了下來。
幾個小沙彌用身子隔着側門,對長孫昱施禮,“施主,佛門淨地,內廳是不能讓女施主進去的。”
聽了這話,長孫昱不由得氣結,他緊了緊懷裡的人兒,提高了音量,“小師傅,可是我夫人這般……方纔那個大師該是懂些醫術的吧,可否請出來一見?”
幾位小沙彌對視了一眼,不置可否。
長孫昱緊蹙着眉頭,聲音也越發的大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佛家弟子連這個都不清楚麼?”低頭看了一眼面色越來越晦暗的李沐雲,長孫昱胸口居然莫名的涌上來一陣慌張。
見面前兩位小沙彌猶豫不決,長孫昱乾脆騰出了一隻手,推開攔在面前的兩個人便要衝進去。
“施主,稍安勿躁。”
正在這個時候,原本幫李沐雲看面相的大師從內廳走了出來,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手裡比方纔多了一個青瓷小藥瓶。
原本鬧騰的長孫昱見了這一幕,深吸了一口氣,才止住了手上的動作。他上前兩步,“大師,您方纔是不是就瞧出了什麼,您可否幫我看看內人到底是……”
大師伸手晃了晃,止住了長孫昱想說的話,“施主可是穿過樹林而來的?”
長孫昱愣了一下,而後又回頭跟寸竹對視了一眼,繼而點點頭,“大師爲何這麼問?”
大師又在李沐雲臉上掃了一眼,而後便把手裡的青瓷小藥瓶遞給了長孫昱,“深秋露重,深林裡瘴氣也重,一般人穿過林子興許沒什麼大礙。可是……”聲音頓了頓,大師別有深意的望了長孫昱一眼,“像這位女施主這般孱弱,這樣貿然穿過林子是不成的。”
“孱弱?”長孫昱腦海裡浮上李沐雲賞自己耳光還有那簪子痛扎自己時候的模樣,那副架勢哪裡孱弱了?
“這裡有些清熱解毒的藥丸子,”大師把瓶子遞給了長孫昱,復又交待道:“你們即刻啓程,回城鎮裡尋些醫術高明的大夫瞧瞧。這些藥丸子每隔半個時辰喂女施主服下,若是她有嘔吐的症狀,便是這藥用對了。”
捏緊了手裡的藥,長孫昱頷首謝過大師,便回頭瞧了一眼還呆站在原地發怵的寸竹,“快點準備,馬上回去。”
寸竹這纔回過神,連忙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長孫昱每隔半個時辰便喂下了一顆藥丸。不知道是馬車顛簸的厲害,還是大師送的真實靈丹妙藥,不出多久,昏迷着的李沐雲便開始乾嘔起來。
停下馬車,望着李沐雲滿臉的痛苦的表情,長孫昱眉頭越發的皺緊了。乾嘔了一陣,什麼東西都沒有嘔出來,倒是鼻子裡慢慢的涌出一絲暗紅的血。
長孫昱大驚,望着李沐雲晦暗的臉色和烏青的雙脣,慢慢地捏緊了拳頭:這個樣子……該不會是……
“二少,二少奶奶好些了麼?寸竹這就下來幫忙。”寸竹把馬車上的被褥理了理,便準備下了馬車來幫長孫昱。
長孫昱冷着眸子瞧了寸竹一眼,伸手把李沐雲鼻子裡涌出來的暗紅色血給抹了去。他一把攬起她,便朝馬車那邊走了去,“不用了,沒吐出什麼來,趕緊趕路纔是正經。”
望着長孫昱一臉的鐵青,還有陰冷的語氣,寸竹又忍不住哆嗦了兩下。伸手扣住馬車棚的門框,緊咬着下脣,寸竹無奈的低頭,跟着長孫昱進了馬車,幫忙照顧李沐雲。
接下來的半天路程裡,長孫昱每隔半個時辰便把藥給李沐雲送服。乾嘔的情況雖然有出現,但是鼻血已經沒有再流了。長孫昱有些木訥的瞪着李沐雲緊閉着的雙眼,搭在膝蓋上的拳頭緊捏着,關節微微有些泛白。
一邊的寸竹不時的幫忙擦拭着李沐雲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原本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在看到長孫昱一臉陰沉的時候放棄了。
快馬加鞭,傍晚時分馬車便停在了長孫府大門。
得到門房的通報,王氏帶着墜兒,紅袖跟着華儂幾個人便迎了出來。
王氏遠遠地瞧見長孫昱下馬車,便加快
了步子,滿臉笑意,聲調也揚了起來,“昱兒,不是說了還願要三天嘛?怎麼今個兒就回來了?”話才說完,身子已經到了門口。華儂眼巴巴兒跟在王氏的身後,就盼着李沐雲一臉羞澀的下馬車。
見長孫昱下了車也不回自己的話,卻只顧着往馬車裡面瞧。王氏心裡生出幾分不滿,嗔道,“昱兒,怎的,有了媳婦兒,當真就忘了娘了?”
話還沒有落音,卻只見得長孫昱懷裡抱着滿色晦暗的李沐雲跳下了馬車。王氏心裡猛地一沉,連忙跑了上去,“昱兒,沐雲,沐雲?這是……”眸光定了定,瞧見了李沐雲的臉色,還有正慢慢涌出來的黑紅的鼻血,王氏只覺得眼前一黑,腳下一軟。恰逢下了馬車的寸竹站在一邊,這才扶住了她。
一邊的華儂連忙奔到了長孫昱的身邊,一瞧見李沐雲那副模樣,頓覺眼眶一酸,眼淚便撲簌簌的落了下來。礙於長孫昱和王氏在場,只能低低的喚,“二少奶奶,您這是怎麼了啊?”
被華儂這麼一哭,剛緩過氣來的王氏只覺得心涼了半截,頓時失了方寸。她身子微微顫抖地指着李沐雲,“這……這是怎麼回事?”
被大夥兒這麼一鬧,長孫昱被堵在了半路,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華儂,哭什麼,趕快去請大夫。”說完這話,便繞開了身後的女眷們,疾步朝雍景別苑而去。
得了長孫昱的提醒,王氏這纔回過了神。她煞白着臉,對着華儂和紅袖呵斥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去請大夫去,把榕城最好的大夫請過來!”
紅袖微怔的望着長孫昱離去的地方,抿了抿嘴脣,像是沒聽到王氏的吩咐一般。還不待華儂伸手去拉,王氏便上前兩步,擡手賞了紅袖一耳光,聲線顫抖地罵道:“你個小蹄子,還不趕緊去,若是晚了遲了,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一旁的華儂和寸竹均是一顫,望着紅袖臉上浮起的幾個淡紅指印,只覺得心裡發怵。華儂連忙上前拉住紅袖,往門口疾步走了去。
紅袖和華儂火急火燎地去請大夫,王氏被墜兒扶着緊跟去了雍景別苑,一邊走着,還一邊着急的唸叨着:“這纔剛剛看轉的運勢,怎麼就這個模樣了?”想起方纔李沐雲奄奄一息的模樣,她只覺得自己剛看見的希望,眨眼之間又成了空,不免心慌氣短,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
這時候,大院門前就只剩下寸竹一個人,她望了望王氏遠去的背影,復又回頭瞧了一眼紅袖華儂離去的地方。輕嘆一口氣,寸竹理了理衣襟,便朝老太太所在的康泰苑走了去,“這事,是不是應該先去稟告老太太纔對呢?”
深吸一口氣,寸竹邁開了步子。康泰苑距離雍景別苑本就沒有多少距離,王氏吩咐着下人自己房裡都去雍景別苑候命,來來往往的丫環婆子們均是一臉急色,只有沿着反方向而行的寸竹,她一臉的淡定,彷彿那事情根本就跟自己無關一樣。
不一會兒,便進了康泰苑。纔剛邁進去一兩步,便聽見裡面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微微蹙起了眉頭,寸竹邁着小碎步走了進去。
經過通傳之後,寸竹才硬着頭皮走了進去。低着頭,悄悄地往周圍打量了一眼,莫嬌嬌,王氏,還有長孫情都坐在康泰苑,手邊放着精緻的南方小點心和茶水。
“寸竹?”老太太滿臉不惑,她狐疑的望了站在自己身側的花想容一眼,復又回過頭,“不是明天才回來麼?怎麼今個兒晚上就趕回來了?”
坐在下位的長孫情也是一臉的不解,她揚起了眉頭,伸出腦袋往門外瞧了瞧,“咦,還了願,怎麼不見二哥和二嫂過來?”
長孫情的話還沒有落音,寸竹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這一個動作把大廳裡面的女眷驚了一跳,老太太直接起了身子,由花想容扶着走到了寸竹面前。她忐忑的望着寸竹,聲線有些不穩,“怎麼回事?”
寸竹再次擡起頭的時候,眼眶裡面已經蓄滿了眼淚,“老太太,二少奶奶……她……”
大廳裡面的幾個女眷身子均輕顫了一下,她們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臉上的情緒各有不同。唯有老太太一臉的急色
,她氣得伸手在寸竹身子上打了一下,“支支唔唔做什麼,有話直說!”
寸竹深吸了一口氣,朝立在老太太周圍的女眷身上逐個瞧了一眼,最後定在老太太身上,“二少奶奶怕是中毒了。”
“什麼?”老太太驚呼了一聲,旁邊的人也均是如同遭了雷一般,猛的瞪大了眼睛。
長孫情揚起嗓子,滿臉的驚恐,聲線也有些變了,“怎麼回事?好好地去還願,怎麼會中毒了?”
寸竹連忙朝老太太磕了個頭,低聲道:“今天中午去凌雲寺還願,才做完祈福法事,二少奶奶便不省人事了。婢子……婢子也……”
“夠了!”老太太突然一聲怒喝,把周遭的人嚇得身子顫了一下。“現在人呢?沐雲丫頭怎麼樣了?”
寸竹啜喏着微微擡起頭,“回老太太話,二少已經把二少奶奶抱回了雍景別苑,紅袖華儂已經去請大夫去了。”
老太太鐵青着臉,一雙眸子冷冽至極,她狠剜了寸竹一眼,甩了一把袖子,“沒用的東西!”寸竹聽了這話,眼淚便落了下來,頭也更加的低了些。
“想容,走,扶着我去雍景別苑瞧瞧去。”老太太伸手搭在花想容的手臂上,轉身便要出門。
花想容連忙答應了一聲,復又回頭多望了寸竹几眼。老太太怕是也看到了花想容的這個動作,她頓了頓身子,頭也不回的對着身邊的花想容說道,“由着她跪去,真真是沒有半點用處。”
少嬌姨娘望着老太太離開的背影,心裡涌起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浮上心頭涌到臉上,卻化作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立在一旁的長孫情有些警惕的望了少嬌姨娘一眼,瞧着她嘴角轉瞬即逝的那一抹詭異的笑容,長孫情心頭一顫:莫不會這事與她有關吧?
一邊的莫嬌嬌面色也是神情凝重,她悄悄地擡起眸子,跟長孫情對視了一眼。
“老太太都不了雍景別苑,我們幾個不去合適麼?”少嬌姨娘伸手理了理自己有些皺褶的裙襬,繼而說道:“走吧,我們也去看望二少奶奶,希望她不要是真中毒纔好。”
心頭有些想法,可卻不敢說出來。長孫情跟着擠出一抹笑,點頭稱是。
少嬌姨娘走在前面,莫嬌嬌和長孫情跟在後面,幾個人慢慢挪出了康泰苑。當幾個人就要跨出門檻的時候,莫嬌嬌若有所思的回頭望了依舊跪在地上的寸竹一眼。直到長孫情伸手來扯她的時候,纔回過神匆匆地跟了出去。
幾個人急急忙忙地進了雍景別苑,雍景別苑的內廳已經從方纔的一鍋粥變的及其安靜了。
直到老太太進了門,王氏才紅着雙眼奔到了老太太面前,連該有的禮儀都顧不上了。她伸手扶住老太太,動作輕緩,臉上卻悲慼萬分,“娘,您可要爲沐雲丫頭做主啊!”
老太太有些不耐煩地瞧了王氏一眼,敷衍地伸手輕拍了她手背幾下。擡眼瞧見大夫正隔着薄薄的幔帳替李沐雲把脈,老太太壓低了聲音問道,“大夫怎麼說?”
順勢鬆開了老太太的手臂,王氏拿出貼身的絲帕在臉頰印了印,“大夫正在把脈,具體情況現在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大夫剛進來的時候,才瞧了沐雲丫頭一眼,便說道,莫不是中毒了吧?”說道這裡,王氏別有所指的頓了一下,眸光犀利地朝老太太身後立着的幾個人身上掃了一眼,“娘可不能姑息了那下毒之人,若是沐雲丫頭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昱兒還怎麼做人啊!”
剜了王氏一眼,老太太輕咳了一聲,厲聲說道,“大夫也就是那麼一嘴兒,還沒結果出來呢,你現在這是準備找誰的麻煩?”
這話一出,王氏馬上就噤了聲。
這個時候,大夫也收了手,他伸手捋着下巴上的小鬍子,回頭看見了外廳一大圈的女眷。老太太是第一個走上前的,她面色凝重,“大夫,我孫媳婦兒怎麼樣了?”
大夫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朝老太太施了禮,“現在還不好說,少奶奶昏厥之前的情況我還是不太清楚。”說完,他便轉身朝着長孫昱,“二少一直就跟二少奶奶在一起,有些事情在下問問便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