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雲此話一出,長孫昱的臉馬上就沉了下去,想發作卻礙於上官國立在場。他緊蹙着眉頭,怒氣涌上心頭,“夫人,這位可是榕城縣令的外侄,你說話可得注意些分寸。”
想起那日與李沐雲照面,言辭是過於犀利了。轉頭又見長孫昱面色不好,上官國立連忙伸手,“昱,嫂夫人幾句玩笑話,何必當真?”
一邊的李沐雲動了動眸子,聽這說話的語氣還有謙遜的態度,這上官國立倒像是個彬彬有禮的公子哥。卻不料每日與長孫昱混在一起,盡做些逛青樓,喝花酒的事情。那日,在巷弄奚落自己的時候,可不是這麼一番態度。
見幾個人一直都悶着不出聲,上官國立也有些訕然,他跟長孫昱閒聊了幾句便匆匆的離開了。
起身,回禮,送至門口,李沐雲每件事都做的謙遜有禮,這卻讓長孫昱更加的怒火中燒。捻起一邊已經放涼了的茶葉,一飲而盡,長孫昱冷着眸子瞪着李沐雲,“你既是知道國立的身份,爲何方纔還故意那麼說話?”
李沐雲微微低着頭,眸子低着,輕聲軟語的說道:“相公,妾身那話可有說錯?”
捏在手裡的空杯子被長孫昱重重放到了桌子上,清脆的聲響在這偌大的屋子裡被拉的悠長。“你是故意的,準備在我朋友面前折我的面子,對麼?”
“啊呀,相公誤會妾身了。”李沐雲這話揚起了調子,不過嘴角也彎了彎,臉上沒有一絲焦急,“相公不知道便問,妾身知道便答。相公說妾身故意要折您的面子?這是相公問錯了事,還是妾身回錯了嘴?”
瞧見李沐雲一臉暖意,長孫昱只覺得如鯁在喉,正想解釋些什麼,卻只見李沐雲掏出絲帕印了印嘴角便起身了,“相公慢吃,妾身先回馬車裡去了。”說完,也不待長孫昱有什麼動作,她便嫋嫋婷婷地離開了。
剩下了窩了一肚子火的長孫昱獨自留在雅間,他深吸了一口氣,夾了一些菜,猛吃了兩口飯。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面一砸,跟着拍案而起,“那個丫頭居然這麼跟我說話,可惡!”
於是,這頓飯便是這樣的不歡而散。
一個下午,兩人雖然坐在馬車裡,卻未曾正眼瞧過對方一眼。原本喜歡處處捉弄人的長孫昱一想起李沐雲中午那個趾高氣昂的模樣,居然連使壞心眼的心情都沒有了。
一邊的寸竹也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裡,嘴上雖不說,心裡卻有了計較。
出了鎮子,再走不遠便可以看到一座大山,而凌雲寺就在大山後面的半山腰上。通往凌雲寺的路有兩條:一條的繞過大山走邊上的大路,這樣耗費的時間也就久一些,另一條便是繞上山路,路歲有些崎嶇,但是能省下不少的時間。
夜幕降臨的時候,距凌雲寺還有一段距離。寸竹對這邊的情況比較熟,便安排今個兒晚上先在山腳下的客棧裡休息一晚,明早再出發。
理所當然的,長孫昱和李沐雲被安排在了一個房間。
有了那天晚上的經歷,李沐雲只要單獨跟長孫昱處在一個房間便覺得全身不對勁,膩歪不適的感覺總是涌上心頭。長孫昱進了房間,由着寸竹進進出出把熱水預備好。兩個人一切都收拾妥帖之後,寸竹這才退了出去。
這次長孫昱卻很是自覺,他斜睨了一眼坐在牀頭的李沐雲,悶不作聲朝牀那邊走了過去。這動作讓李沐雲心跳漏了一拍,當他彎下腰雙手將要觸到牀頭疊好的被子的那一瞬,李沐雲猛地起了身子,瞪着他,“長孫昱!”
剛觸上被褥的手頓在了半空,長孫昱眉角動了動,身子未動,只是扭頭望着李沐雲。
深吸一口氣,李沐雲伸手緊了緊身邊的帳幔,“你……你睡牀,我睡哪?”
聽了這話,長孫昱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李沐雲猛地瞪大眼睛,望着笑得開懷的長孫昱,一臉的不解,“有……什麼好笑的?”
長孫昱望着一臉迷惑的李沐雲,止
住了笑意。他撇了撇嘴,彎腰攬起牀頭疊的整整齊齊的被褥,往一邊的藤椅上走了去,“睡你的吧,我還不至於無賴到跟女人搶牀鋪睡覺。”說完這話,他便照着藤椅上躺了去。
藤椅雖然長,卻不及牀鋪舒適。再加上深秋夜寒露重,就這麼一張薄被,長孫昱便合了眼睛。
李沐雲有些愕然,她彆扭地動了動身子,爬上了牀去。側了身子,往被窩裡面縮了縮,腦袋裡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微微動了動身子,想來是趕路趕急了,身體有些不適了。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頭也昏昏沉沉,可是睡意卻沒有涌上來。就這樣,又過了一會兒,李沐雲迷迷糊糊的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喂,李沐雲,你睡了麼?”
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好像是長孫昱那個登徒子的,動了動身子,李沐雲不適的蹙了蹙眉頭,想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莫名其妙的沉重。
“你是不是很恨我?”依舊是長孫昱的聲音,只是這嗓音低沉,像是故意被壓抑着,“成親幾天就要納妾,不恨我纔怪呢。”
眼睛睜不開,想說話喉嚨卻乾燥疼痛不已。李沐雲又皺了皺眉頭,“難不成自己在做夢,不然怎麼會聽到長孫昱用這種聲調跟自己說話?”
“你有你想守護的東西,我也有我想保護的東西……我們兩不相欠。”
隱隱約約聽到了最後這句話,李沐雲終是撐不住,失去了知覺。
聽着李沐雲漸漸平穩的呼吸,躺在藤椅上的長孫昱沉沉的嘆了一口氣,身子也動了動,“這夜裡還真是冷啊,”把覆在身上的薄被使勁了掖了掖,長孫昱藉着窗外微弱的燭光,往牀上看了一看。
“這個丫頭睡的還真是死,”只覺得胸口憋悶的長孫昱沒好氣的低咒了一句,“這該死的天氣,早知道如此,就是撕破臉也該爬到牀上去暖和暖和。”
第二日一早,是寸竹把李沐雲喚醒。
李沐雲睜開眼睛,只覺得渾身不適,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舒服。起了身子,腳下發軟,若不是寸竹在一邊扶着,只怕要摔到地上去。
長孫昱昨夜躺在藤椅上休息,再加上更深露重,不消一會兒便會被凍醒,所以真正休息的時候只怕也不過一個時辰。現在看起來也是精神不佳,原本有神的雙眸下掛着淡青的陰影,整個人也有些萎靡不振。
寸竹擰着眉頭,一邊扶着李沐雲幫忙打理,一邊望着長孫昱,“二少,有些事情大可不必急於一時,往後的時日還長着呢。這若是耽誤了正事可如何是好?”寸竹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環,亦是看着長孫昱長大的,所以說話也沒有其他丫環們那麼恭敬,這語氣裡還帶着幾分不滿。
聽了這話的兩個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馬上反應了過來。李沐雲紅着臉,連忙解釋道:“寸竹姐,你誤會了……”
不待李沐雲說完,長孫昱也急得跳腳,俊朗的臉上難得涌上一抹紅霞,“喂,寸竹姐,你別亂說,我昨晚……我昨晚……”
“行了!”寸竹此時也是羞紅了臉,她彆扭的望了長孫昱一眼,“二少,難不成你還打算都跟寸竹說清楚了?”
長孫昱憋着一口氣,伸手指着角落裡的藤椅,哭笑不得。這回他才終於體會到,當說而不能說的痛苦了。深吸了一口氣,長孫昱乾脆坐回到藤椅上,不再看李沐雲和寸竹。
望着依舊彆扭的一對新人,寸竹回頭往摺疊的整齊牀鋪上多看了幾眼,眉頭皺了又鬆。
用過早飯,幾個人便上了路。李沐雲腦袋一直是昏昏沉沉的,而寸竹爲了趕時間,又選了駕着馬車穿過樹林直接去凌雲寺。一路上幾經顛簸,李沐雲整個臉都只剩下煞白,壓根就把昨天晚上聽到話給忘乾淨了。
她挪了挪身子,腦袋裡面的昏昏沉沉的感覺久久不散,坐在對面的長孫昱的臉也是模模糊糊的。長孫昱似乎也察覺到了李沐雲臉色不佳,但是礙於面子,也不曾開口說些什麼。
於
是,便是這樣,渾渾噩噩的到了凌雲寺。並非八月十五,也見不着戒嗔大師,所以兩個人便在小和尚的引薦之下,交了些香油錢,磕了幾個頭,再由另外幾個大師做了開福祈願的法事。
寸竹擡起袖子,輕掩着下頜,立在一邊。望着臉色蒼白的李沐雲和一臉憔悴的長孫昱,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透着精光。
“二少奶奶,既然好不容易來了凌雲寺,不如求只籤吧?”祈福法事完了之後,寸竹變邁着碎步走到了李沐雲的身邊,“不僅是戒嗔大師,這裡其他的師父也是得道高僧,二少奶奶不妨一試。”
望着寸竹笑吟吟的臉,李沐雲也不好拒絕。反正就是撿一隻籤,再聽聽一些禪語,也不好背了老太太面前人的意思。她勉強着扯出一抹笑,朝寸竹點點頭,“那便聽了寸竹姐的。”
李沐雲隨着寸竹走到了一個大師面前,寸竹笑吟吟的請她坐下了,“大師,您能幫我們二少奶奶看看面相麼?”
不適的動了動身子,桌子邊上的檀香味道似乎有些特別,纔剛嗅了一些,李沐雲便覺得頭更加暈沉了。她蒼白着臉,伸手扣着桌沿,強打起精神。她可不想在長孫昱面前折了面子,若是連祈福還願這種小事情還辦不好,她以後還如何在長孫府立足?
那位身披袈裟的師父慈眉善目,他隔着偌大的朱漆木桌,瞧了神沐雲一眼。便淡淡的開口,“夫人是來求何事的?”
還不待李沐雲開口,寸竹便馬上接下了話茬,“我們家二少奶奶想問問子嗣的事情,大師能算的出來麼?”
擡眼,目光又在李沐雲身上過了一遍,大師微微揚起了嘴角,“若是求平安,趨吉避凶,老衲倒是能幫幫你們家夫人。至於求子,那施主該去送子觀音那邊。”說完這話,大師便起了身子告辭,“夫人,老衲看你面色不佳,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誒,大師……”寸竹擰着眉頭,輕喚了一聲。可是大師卻只是伸手給寸竹施了禮,便退回了禪房。又追出去幾步,剛想說些什麼,便聽見身後一聲悶響。
“喂,李沐雲?”
是二少的聲音!寸竹身子頓了一下,連忙回頭。只見李沐雲兩眼緊閉着癱在了桌上,她面色蒼白,嘴脣也微微有些青紫。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你這是怎麼了?”寸竹心下一沉,連忙跑過去扶住李沐雲。
這個時候,長孫昱也是一臉的急色,他跑到了李沐雲的身邊。先是輕輕地拍了一下,見她沒有任何反應,這才變了臉色。
“李沐雲,你醒醒,你沒事吧?”把昏迷過去的李沐雲一把摟在懷裡,長孫昱伸手輕拍了她的臉頰兩下,見她一臉痛苦,雙脣緊閉,一種不祥的預感漸漸涌上了心頭。長孫昱一把攬起不省人事的李沐雲,便急急忙忙的往外面衝了去。
“二少,二少,你等等我。”身後的寸竹先是楞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二少,這深山老林的,您是要去哪兒啊!”
正是寸竹這句話,把長孫昱給攔了下來。他懷裡抱着李沐雲,慢慢停下了腳步。扭頭,環顧四周,除了身後這一座大廟,哪裡還有其他房子?
頹敗地轉過身子,長孫昱鐵青着臉,“寸竹,這是怎麼回事?”
寸竹身子被長孫昱這個樣子嚇的身子顫了一下,她上前兩步,伸手摸了摸李沐雲的額頭,“婢子也不清楚啊,方纔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就……”
“方纔就好好的?”長孫昱望着懷裡一臉痛苦的人兒,不由得蹙緊了眉頭,“我今個兒一整天都覺得她不對勁,難道你沒瞧出來?”
寸竹聽了這話,不適的抿了抿嘴脣,臉上滿是窘然。“二少,寸竹照顧不周,回了長孫府讓二少責罰便是。現在先找大夫纔是要緊事兒啊!”
聽了這話,長孫昱才突然想起方纔替李沐雲看面相的那位大師。靈光一閃,他轉過身子,拔腿便朝寺廟裡面衝了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