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壯的隊伍剛剛一移動,一股蒙騎立刻飛快地向他們與第二營之中切了過來,步兵在行進之中,難免隊列會出現鬆動,而隊列之間的縫隙便是敵騎破除步兵方陣的關鍵,看到敵騎向己陣切來,王壯不得不停了下來,整頓隊列,準備迎敵。而中陣,姚猛的第一營在隆隆的鼓聲之中向前推進之時,札木合的中軍帥旗也開始搖動,兩股騎兵一左一右,攻了過來。
此刻,除了喬子方的第二營陷入激戰之外,其它各部都陷入到了對峙當中,蒙騎繞着步軍方陣不停地奔射,根據盧城邊軍的移動而相應地調整對策,札木合就是要在第一時間吃掉較弱的第二營,打開盧城邊軍的左翼。
如果這個時候能有一支自己的遊騎兵那該有多好,姚猛痛苦地看着遠處喬子方的第二營士兵不斷地倒下,如果有一支騎兵,在步騎互相掩護之下,他一萬步兵便完全可以與對方的騎兵展開對攻,但現在,自己除了死守之外,竟然沒有第二條出路可走,進攻,那會更快地讓自己崩潰,而防守,雖然拖得時間會更長,但結局亦然是失敗。
姚猛第一次遇到了一場根本沒有任何取勝希望的戰半,但他卻不得不守着絕望一直戰鬥下去,回望潭州方向,他的心中充滿了怨憤,司馬仁,但願我們盧城邊軍死得有價值,但願你以後能多殺一些蒙軍,那怕是讓你們踩在我們盧城邊軍的屍骨之上,我也認了。
喬子方衝上了第一線。很多年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勇敢過,也從來沒有這樣威武過。一杆長槍飛舞,將衝上來的蒙兵紛紛挑下馬來,恍惚之間,他似乎回到了當年,那個剛剛加入軍隊,一臉意氣風發的時候,從什麼時候自己變了的呢?他下意識地回想起往事來。
“將軍,小心!”一名士兵從一邊猛地撲了上來,擋在了他的前面。幾乎在同時,一柄斬馬刀將那名士兵幾乎劈成了兩半,鮮血濺滿了喬子方的全身。鮮血將喬子方驚醒過來,看着面前那個騎在戰馬之上的蒙軍臉上露出獰笑,正再一次地舉起馬刀,喬子方咆哮着向前衝了過去。手裡的長槍橫甩,打在馬頭之上。戰馬身子一歪,頹然倒地,馬上的騎士敏捷地跳了下來。手裡的馬刀依舊劈了下來,喬子方的長槍過長,橫打也去之後,急切之間卻是收不回來,眼前白光閃動。刀已及頂,千均一方之際,喬子方猛然丟下了長槍,兩腳在地上一蹬,合身撲進了那名蒙軍的懷裡,雙手摟住對方的腰,便像摟住房青樓的姑娘一般親熱,不過手上的力道可就太大了一點,用力一勒,那邊蒙軍的腰發出格格的響聲,怒吼聲中,那人手中馬刀反轉,向着喬子方的後背紮了下來,反應相當快,看身手,在蒙軍之中應當地位不低。眼看着馬刀就要扎進喬子方的後背,喬子方一低頭,張開一嘴白森森的牙齒,用力地咬了下去,他比對方矮了一截,嘴巴所及之處,正是對方的咽喉。
喀的一聲,兩排牙齒合攏,背上的疼痛戛然而止,那名蒙軍丟下了馬刀,雙手用力地扳住喬子方的腦袋,想將他的頭扳開,喬子方喉嚨裡嗬嗬地叫着,死死地咬住,一股股的鮮血從他的嘴裡倒灌了進去,一股腥味讓他肚腑之中翻江倒海,對手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弱,終於無力地垂下,一擺腦袋,喬子方擡起頭來,嘴裡卻還含着一塊血淋淋的肉,絲絲縷縷地吊在他的嘴下邊。
交戰的雙方士兵都是驚叫一聲,現在的喬子方就像一個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魔鬼,渾身鮮血,嘴裡還含着一塊敵人的血肉,他嗬嗬地叫着,從地上胡亂撿了一柄長刀,向前撲去,所到之處,蒙軍紛紛退開。
“原來,在戰場之上,怕死的一定先死,想死的倒不一定死啊!老將軍,我現在終於懂了你的話了!”喬子方一刀將一個退讓不及的蒙軍一條腿卸了下來,看着那人慘叫着跌下來,軍靴重重地踩下去,正踩在那人臉上,卡卡聲中,腦袋已是被踏成了一塊餅。
喬子方在瞬間爆發出來的兇恨極大地激發了第二營的鬥志,他們的陣形在漸漸的縮小,但愈小,抗力卻愈大,以喬子方爲中心,他們形成了一個緊密的方陣,雖然只剩下了千餘人,但較之先前,給對方造成的傷害反而更大。
圖海無奈地退了下去,他的兵此時已經疲憊,戰馬也已經不堪再一次衝鋒了,只能先退下去稍事休息,以便重振旗鼓。
札木合臉色有些陰沉,臉有慚色的圖海走到他跟前,“將軍,我……”
札木合擺擺手,“盧城邊軍的確很能打,沒什麼,休息一下,再上吧,你面前的是盧城邊軍最弱的,我希望下一次看到你能摧枯拉朽地將他們擊敗。”
看到蒙軍撤退,喬子方頓時感到全身都痠麻無比,先前舞得風車一般的馬刀當地一聲掉在地上,兩腿發軟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將軍,你沒事吧?”幾名親兵涌了上來。
“沒事,沒事!”擺擺手,喬子方摸了摸挺起來的肚子,嘆道:“早知道有今日,我便該多打熬一下力氣呀,他媽的,司馬瑞,我操你奶奶。”
潭州城,司馬仁手腳冰涼,已有數處哨探發現了蒙軍的蹤跡,椏子口失去聯繫已有數天,這一切都說明,椏子口已經失守,蒙軍已經深入到了潭州腹地。
“去,多派哨探,要明確地探知到底有多少蒙軍已經通過了椏子口進入了潭州?”司馬仁大聲怒喝道。
“大哥,我馬上率兵出擊,一定要將這股蒙軍阻住,掩護潭州大部撤退。”司馬智道。
司馬仁點點頭。“四弟,你帶一萬人出城,潭州各種需要搬運到盧寧的東西太多了。我們至少還需要十餘天的時間,你一定要找到這股蒙軍擋住他們,給我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明白了!”司馬智點點頭。
“阿瑞!”司馬仁叫道。
司馬瑞走了過來,“伯父。”
“你帶五千人,趕到會寧縣城,一定要把會寧縣牢牢地控制住,如果蒙軍將那裡佔領了,我們就被切斷了退往盧寧的道路,將不得不退往平陽府。而平陽除了有豐富的礦藏之外,什麼也沒有,根本不可能養活大規模撤到那裡的潭州軍民,更何況,平陽府肯定是接下來蒙軍要竭力攻佔的地方。”
“我明白了!”
“千萬不要出差錯,會寧是我們退往盧寧的咽喉。一旦失守,你知道意味着什麼。”司馬仁不放心地道:“你帶石敢當的部隊去。以你爲主,石敢當爲副手,他經驗豐富。你多聽他的意見。”
“侄兒遵命。”司馬瑞快步離去。
“那大哥,我也去了!”司馬智道:“潭州這邊,要加快速度,椏子口失守,大量的蒙軍很快便會涌入。對方以騎兵爲主,速度必然是極快的,有些不必要的東西就不用帶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司馬仁點點頭,不必要的自然是那些走不快的老弱。
“報!”外面傳來一聲聲的叫喊聲,一名渾身血跡的校尉軍官在兩名潭州兵左右扶架之下,飛快地奔了進來。
“屬下盧城邊軍第一營校尉付正,有緊急軍情稟報司馬仁大人!”渾身血跡的校尉看着堂中的人羣,他並不認識司馬仁。
“我就是司馬仁,盧城邊軍不是在玉門關嗎?你怎麼到了這裡?”司馬仁臉色陰沉,莫非玉門關也失守了麼?
付正卟嗵一聲跪倒在地,“大人,大人,救救盧城邊軍吧!”
“盧城邊軍鎮守玉門關,有雄城爲據,難道這麼快就守不住了?”司馬仁厲聲道。
付正淚流滿面,“大人,姚將軍得知椏子口失守,蒙軍已經通過椏子口突入潭州,當即便命令屈魯將軍守玉門關,而姚大人則率領主力急赴馮口,在那裡堵住了蒙軍的主力,現在正在拼死熬戰,已經進入潭州的蒙軍只有五六千人,姚將軍請司馬仁大人立即發兵,支援馮口。”
司馬智目光閃動,踏步上前,“你說進入潭州的蒙軍只有五六千人?”
“是,只有五六千人而已,主力被姚將軍堵在了馮口,請大人立即發兵支援。”付正用力地點點頭。
“那在馮口,姚將軍面前的敵人有多少?”
“我出發之時,敵人還只到了萬餘騎兵,他們的主力還在玉門關外。”
司馬智興奮地轉過頭來,“大哥,好機會啊!既然進來的只有五六千人,我們完全可以一口將其吃掉,然後主力全力急赴馮口,將這萬餘蒙軍也一股腦地全殲了。”
司馬仁臉上神色忽陰忽晴,司馬智說得不錯,這的確是一個好機會,吃掉這兩股蒙軍,那就是天大的功勞,但是……心念電轉之間,他揮揮手道:“付校尉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治傷吧,軍機大事,我會馬上處理的。”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付正聽着司馬智的語氣,以爲援兵在望,不由喜出望外。連連叩頭,在兩名潭州兵的攙扶之下,走下堂去。
“大哥?”看着司馬仁的臉色,司馬智覺得有些不妙。
“吃掉固然是大功,吃不掉呢?或者我們被敵人粘上了呢?玉門關此時可就只有屈魯一個營而已,蒙軍一旦反應過來,一鼓可下。”
“大哥,戰事那有十拿九穩的,但現在,我們可是穩穩佔着上風,姚猛這一着十分妙啊,給我們創造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只要指揮得當,行動迅猛,我們完全可以進退自如。”司馬智力爭道。
“派人告訴姚猛,援軍馬上就到!”司馬仁道:“四弟,你的任務仍然是找到那支已經進入潭州的蒙軍。”
“那馮口?”司馬智疑惑地道。
“你不必管了。”司馬仁揮揮手,“做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