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乙緩緩策馬走近,看着鮮血淋漓的現場,不由觸目心驚,倒下的二十餘具蒙騎哨探幾乎個個身首異處,有幾匹死馬竟然也吃了幾刀,可見當時的雲昭幾乎陷入一種顛狂狀態,靠近雲昭,伸手挽住烏雲踏雪的馬繮,燕小乙小心地叫道:“老大,你沒事吧?”
嗆的一聲,雲昭還刀入鞘,淡淡地道:“沒事,大殺了一翻,心中的這股戾氣倒是消散了大半。//
“老大,這樣的女人,實是不值得爲其動怒,三步之內,必有芳草,以老大你的本事,只要願意,那女人還不是大把大把的擒來。”燕小乙道。
雲昭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這話要是讓妙妙聽了去,定然痛打你一翻!”
燕小乙不由一哆嗦,突地想起當初紅娘子留他在雲昭身邊時,交給自己的任務,這些年下來,與雲昭出生入死,紅娘子的身影卻是已漸漸淡了下來,此時在他心中,雲昭更是生死與共的戰友。
“走吧,看這大好河山,正是我輩英豪逐鹿天下,大展身手的時機,兒女私情,讓它見鬼去吧!”雲昭一巴掌拍在烏雲踏雪的屁股之上,烏雲踏雪一聲長嘶,猛地發力竄出。燕小乙嚇了一跳,要不是鬆手鬆得快,以烏雲踏雪的力量,必定將他拉一個大馬趴。
“老大,等等我!”燕小乙高呼着縱馬跟了上來,雲昭能平靜下來,讓他十分高興,作爲與雲昭從鷹嘴巖一起出來的老人,他深知柔娘在雲昭心中的重要性,現在雲昭能這麼快放下來,雖讓他有些意外,卻也分外高興,不僅爲雲昭,也爲紅娘子,看來二當家的與老大之間最大的障礙已不復存在了。
不過現在的老大與以前的老大似乎有了一些什麼變化。燕小乙能感受得到,但卻又說不出來,看着身前雲昭騎在馬上馳騁的背影。燕小乙有些迷惑。
到底那裡不一樣了呢?他腦子裡一直盤旋着這一個問題。
回到大營的雲昭已經完全平復了下來,他甚至將被他斬成兩半的那張代表着秦柔娘與他恩斷義絕的和離書從一大堆垃圾之中找了出來,小心地拼接到了一起,然後放到了那個他一直隨身帶着的那個黑盒子裡。那裡面,有着一整套的銀飾。親兵們快手快腳地將大帳收拾停當,新的大案擡了進來,被打亂的東西擡了出去,片刻之後。大帳之內便舊貌換新顏。
“你辛苦了!”看着依舊惶恐不安的郭鋒,雲昭溫言安慰道。
“將軍,如果我當初當機立斷,一刀斬了那個該死的李四,夫人便一定會跟我回來的。”提起這件事,郭鋒依舊耿耿於懷。
“心變了,人回來有什麼用!”雲昭閉上眼睛,嘆道。
“你沒有殺李四。這纔是對的。如果殺了李四,那裡還有如今這個局面!”雲昭雙眼在這一刻,驀地明亮了起來,“不殺好!他這顆狗頭,終有一日我會去自取。”
“是,將軍。末將願爲將軍先鋒將!”郭鋒大聲應道。
雲昭仰天大笑,“你奔波數月。人都瘦得不成模樣了,休息幾日。我另有重任予你。”
“將軍,末將不需要休息!”郭鋒一挺胸膛,“末將馬上就可以投入新的戰鬥。”
“休息幾天吧!”雲昭笑道。
“諸位將領現在都枕戈待旦,末將那裡有心休息,將軍,請給我任務,末將這一次一定乾淨利落地將他做好!”郭鋒一心想要戴罪立功,那裡心情休養。
“平陽府,你熟悉麼?”雲昭身子前探,問道。
“平陽府在沒有失陷給蒙人以前,末將也曾去過,有些映象,在那裡,末將也埋下了一些釘子。”郭鋒道。
“很好,平陽府是蒙人最爲重要的戰略基地,那裡盛產的銅,鐵,支撐着蒙人的戰略儲備,眼下,那裡防守薄守,正是大顯身手的好機會!”雲昭道。
“將軍是要末將去哪裡製造混亂,組織義軍,奪取銅礦鐵礦麼?”郭鋒問道。
雲昭微微一笑,“現在在平陽府,已經有一支義軍活躍其間,只不過規模甚小,不大成氣候,被留守在平陽的韓湖打得東躲西藏。”
“韓湖?”
雲昭點點頭,“不錯,韓湖,僞蒙元義王韓仲的第三義子,頗有將才,現在這個韓湖率五千步卒鎮守平陽。”
郭鋒站了起來,“末將明白了,將軍是要末將前去聯絡這支義軍。”
“不錯,給他們支持,讓他們壯大,這些義軍都是平陽本地人,對於平陽地形地貌爛熟於心,最好是能將他們收編。”
“末將一定做到。”郭鋒挺起胸膛,大聲道。
“這支義軍的首領說起來你一定知道,他叫石敢當!”雲昭拿起一份文件,扔給郭鋒。
“石敢當?原潭州玉門關將領?”郭鋒驚道:“不是說他已被司馬瑞殺了麼?”
雲昭搖頭,“此人在一些舊部的援助下,逃了出去,潛逃到了平陽,沉寂一段時間之後,便拉起了這支軍隊,此人倒是有些骨氣,在這種情況下,沒有投奔蒙元,也沒有隱姓埋名,而是拉桿子跟蒙人幹上了,比之司馬仁,韓仲之流,不知強了多少倍,況且此人頗有將軍,如能收服,我安慶邊軍又添虎將。”
郭鋒點點頭,“將軍說得是,能在現在的平陽府拉起一支軍隊,還能生存下來,不得不說此人很了不起。”
“這一次你職方司損失不小,你從軍中再挑一部分忠心的精銳,隨你潛入平陽府,找到石敢當,爲了配合你的潛入,我會讓霍震廷發起一次對平陽府的佯攻。”雲昭道。
“多謝將軍!”郭鋒道。
“找到石敢當之後,不要冒進,你們需要做的是積蓄力量,在最爲關鍵的時刻突然發動,到時候,我會給你命令的。”
“明白了!”
“下去辦吧!我會給各營將領們下達命令,你去選人時,任何人不能截留不給!”雲昭揮揮手。
夜深人靜,一處大帳之中,仍然燈火通明,燕小乙看着坐在對面的郭鋒,凝聲問道:“就是這樣?”
郭鋒點點頭,“經過就是這個樣子。”
燕小乙怒道:“郭鋒,你平時也是殺伐果斷,怎麼當時就糊塗了,秦柔娘一介女子,你當時一刀砍了李四,捆了她便回來,又能怎樣?”
“不!”另一側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不能殺李四。郭鋒這一次做得好!”
燕小乙聞言轉頭怒視,“老馬,你什麼意思?”
剛剛押運糧草軍械從興靈趕到的馬一功微笑着看着燕小乙,“我說郭鋒做得好。”
郭鋒聳聳肩,“先前,將軍冷靜下來之後,也是如此這般說。”
“有什麼好的?將軍遭了這等奇恥大辱,我們臉上都無光。奶奶的,總有一天,我要擰下李四的人頭。”
“你肯定有這個機會!”馬一功微笑道:“如果郭鋒當初當真殺了李四,秦柔娘能不能回來還要兩說,但肯定,我們就沒有現在這樣的大好局面了,小乙,你想想,如果李四真死了,蘇燦從良的二十萬大軍立刻便失去了主心骨,他們的下場不外乎有二,一,投降蒙元,二,投降李鑑,這兩種結局,無論那一個,對我們都是極端不利的。”
“投降蒙元對我們肯定不利,但投降李鑑,他們反手過來,必然要打蒙元,對我們有什麼不利的?”燕小乙不解地道。
馬一功大笑,凝視着燕小乙,慢聲吟道:“王候將相,寧有種乎?”
郭鋒聞言微笑,燕小乙思索片刻,悚然色變,“你是說,我們….將軍要……”
“所以,將軍說郭鋒做得好。”馬一功沉聲道:“如果說以前的將軍還對大越抱有幻想與忠心的話,經過了這一次的事件,將軍的心中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如今在荊州,四十萬大軍在將軍的撮合之下,聯手反攻蒙元,擊敗蒙元之後,蘇燦從良必然會趁機揮師南進,程羣此時已經攔不住他們了,也沒有時間去攔他們。後果會怎樣?”
“程羣忙於對付蒙人,蘇燦等人必然會使中原大亂。”
“不錯,但上京的皇帝會怎麼辦?”
“殺了程羣!”燕小乙斷然道。
“不可能!”馬一功冷笑道:“程羣此人,的確是將大越的最高利益擺在首位的人,但這樣的人,怎麼會束手待縛,在他做這事的時候,必然會將軍中清洗得乾乾淨淨,將二十萬衛軍牢牢掌控在手中,李鑑敢動他麼?那個時候,李鑑只怕還要求着他馬上回師救援,與上京一起對付蘇燦從良。而程羣既然已完成了擊垮蒙人的主力,此時必然也要考慮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了,他如回師,掃蕩蒙人的任務會交給誰?”
“當然是我家將軍!”郭鋒笑道:“雲昭將軍可是大越的雲麾將軍。”
“不錯,蒙元此時已成了秋後的螞蚱,如何還是我們的對手,在中原打成一團稀亂的時候,我們從空不迫的在北方收拾了蒙元,整合所有的力量,等中原塵埃落定之時,我們已成龐然大物,那時候……”馬一功微笑着,停住了話頭。
燕小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過江去!”
“這話是你說的,我可沒說,將軍也沒說!”馬一功笑道。
燕小乙眨巴着眼睛看着馬一功,腦子裡卻是雲昭先前那躍馬馳騁的背影,此時,他終於想明白了雲昭的變化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