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夏鴻升與樑洛仁正相對而坐。∈↗,樑洛仁面無表情,夏鴻升卻眼帶笑意,兩人互相看着彼此,誰都沒有說話。夏鴻升似乎一點兒也不着急,就只是靜默的不開口。兩人互相僵持着,夏鴻升心裡明白,這時候一定得兜住,誰先開了口,那就容易走到被動的位置,一定要逼樑洛仁先開口。
相比於夏鴻升那副有恃無恐從容淡笑的樣子,樑洛仁雖然面上沒有多大的起伏,但是心裡卻頗爲不安。夏鴻升能如此輕鬆的潛入朔方,甚至潛入到他的府邸裡面,還能知道他在書房裡,來書房找到他,這已經說明了將軍府裡面定然有了他的人了。這會兒見夏鴻升又是如此的有恃無恐,就不由的警惕起來,擔心夏鴻升是不是另有謀劃,只是在跟他拖延時間。對於夏鴻升的心術謀劃,樑洛仁已經知道決然不能被他那少年郎的外表給欺騙了。
良久,夏鴻升彷彿是這間書房的主人似的,拿起水壺已經給二人填了兩次水了——這更令夏鴻升對樑洛仁的心思有了幾分揣摩。夜半了,水壺裡還燒着熱水,說明什麼?說明在樑洛仁的潛意識裡面,說不定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已經覺得夏鴻升肯定會來,會同他談判了。這麼個小小的細節,就讓夏鴻升知道,樑洛仁是真的已經有了歸降的心思了。
見夏鴻升不疾不徐的有一杯茶水下肚,樑洛仁明顯開始急躁了。他不清楚夏鴻升的意圖,見他一直不說話。心裡就想的很多。越想越亂。他看看窗戶外面。外面愈漸濃黑。身後的那兩個人顯然是夏鴻升的侍衛,外面有十多個守衛,他們二人能悄無聲息的帶着夏鴻升進入書房,已經說明了他們的本事。如今被脅迫的反而是他,想必只要他敢發出一絲呼喊,這兩人立刻就會將他挾持。
“哼,夏將軍,這茶的滋味如何?”終於還是樑洛仁僵持不下。先開了口了。
夏鴻升見樑洛仁開口,便展顏笑了,說道:“哎呀!樑將軍恕罪,是在下走神了。茶是好茶,只是沒想到遠在朔方也已經有了這種沖泡之法,心中想起了些許事情,抱歉抱歉!”
樑洛仁心裡一憋,走神?走神能走的那麼自若的麼!心裡明白是夏鴻升在打哈哈,樑洛仁也不能說出來,見夏鴻升只是說了茶的事情。絲毫不提及朔方之事,便只好又道:“聽聞李唐派兵十萬。我大梁素與突厥交好,唐王就不怕與突厥再度兵鋒相對?莫不是忘記了當年突厥引兵南下,被突厥打到長安城外的事情了麼?”
“說的也是,陛下派兵十萬前來,的確也擔心突厥會趁機驅兵南下。所以雖然詔曰十萬兵馬,實際上會來二十萬,十萬打朔方,十萬打突厥。”夏鴻升笑了起來,伸出兩根手指頭晃晃:“怎麼樣,二十萬大軍,樑將軍怕不怕?”
樑洛仁一愣,登時便呼吸急促了起來,卻又聽夏鴻升笑道:“哈哈哈,在下騙將軍的,十萬就是十萬,由柴紹大將軍同薛萬均大將軍率領,不日便可抵達夏州。”
樑洛仁又是一愣,不知道夏鴻升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眼珠一轉,又說道:“夏將軍精通謀略,豈不聞背水一戰?”
“將軍是說,朔方的將士在面對朝廷的十萬大軍時,會背水一戰,奮不顧生?”夏鴻升依舊笑着,說道:“那將軍有沒有想過,這些將士憑什麼呢?朔方,可有讓他們值得付出生命的東西?”
樑洛仁不語,夏鴻升又道:“且拋開這個問題不提,樑將軍爲何那麼相信突厥就能發兵來馳援朔方呢?”
樑洛仁冷笑一下,說道:“李唐有渭盟之恥,與突厥必有一戰。若得朔方,則可與夏州連成一片,成爲李唐謀劃突厥的後方。而突厥也將直接與李唐對立。朔方之於突厥,猶如口脣之於皓齒,脣亡則齒寒,這個道理頡利可汗自然明白,突利也明白,所以即便二人有隙,也會暫時拋卻成見,馳援朔方,蓋因朔方乃爲突厥之門戶,頡利可汗必定不會如此輕易就讓李唐得到我朔方之地。”
夏鴻升撫掌而笑:“樑將軍所言極是。只是樑將軍可曾考量過,這一次朔方面臨絕境,若是突厥人來了,便就假若突厥真的幫樑將軍擊退的朝廷的大軍,有次機會,他可還會離開?到時,樑將軍不過牙帳外的一個漢人罷了。突厥人是怎麼對漢人的,在下以爲,樑將軍就在朔方,與突厥爲鄰,想來當是更加清楚的。反之,若是樑將軍攜朔方歸降朝廷,那仍舊不失封官進爵,得到重用的機會。樑將軍也是漢人,身體裡流的也是華夏血脈,難道就甘心去做突厥人的帳下走狗,而不願意重歸朝堂,做一名漢人的將軍?”
樑洛仁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面無表情,卻默然不語。
夏鴻升又笑了笑,說道:“再者說了,樑將軍,您就真的那麼確信突厥的一萬兵馬會抵達朔方?”
“什麼?!”樑洛仁猛地擡起了頭來,眼中一凝,死死盯着夏鴻升。
卻見夏鴻升拿起水壺再次往樑洛仁的杯中填了水,然後眯起眼睛笑了起來:“既然樑將軍都知道,頡利可汗明白脣亡齒寒的道理,會派兵真馳援朔方。樑將軍又如何以爲在下會想不到呢?在下能夠不費一兵一卒,讓朔方軍心渙散,民心背離,步入絕境,自然也能夠讓突厥的援兵,到不了朔方。”
“你……”樑洛仁震驚的看着夏鴻升,一萬突厥騎兵,一萬!他竟然連這個都知道!樑洛仁這會兒心中滿是挫敗,爲眼前這個少年的心智謀略所怕,亦或是不服氣?說不清楚,只是覺得,這個一直笑着的少年身上,竟然產生了一種讓縱是他也心中發憷的懼意來。
夏鴻升見樑洛仁的樣子,就知道樑洛仁的心理防線正在潰敗,於是決定再給他當頭一棒,笑道:“樑將軍啊,你也是一位極有謀略的將軍,難道真的就以爲幾個連太陽底下都不敢站出來的李建成餘孽,能幫你殺了樑師都,就業還能幫你對抗天下了不成?!”
“你!……你怎麼知道?!”樑洛仁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指着夏鴻升驚道,卻又被後面的高手哥一按,給用力按坐了回去。
果然是李建成餘黨,夏鴻升心中一凜,當初得知了朔方城中有另外一股勢力在扶持着樑洛仁兵變之後,就猜着如今除了突厥,最希望大唐不得安寧的人就是那幫前太子餘黨了。當初在李孝常謀反之後,李世民曾言之前因爲夏鴻升風頭正盛,所以擔心跟蹤夏鴻升的是建成餘黨,讓夏鴻升暗中培養間諜以追查李建成餘黨。之後夏鴻升就凡事多了一個心思,知道了朔方的第三股勢力之後,就猜會不會是李建成餘黨,因爲如今唯有他們才巴不得天下大亂了。李建成身死,他的兒子們也都一個不剩,他的黨羽復國無望,就希望攪的天下大亂,讓李世民的皇位坐不安穩。今日一試,果然如此!
樑洛仁震驚的看着夏鴻升,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倘若讓朝廷知道他與李建成黨羽有所聯繫,怕是連投降的這條路都沒有了!因爲同李建成黨羽有所接觸,所以他知道李世民爲了登上皇位做了什麼,這是李世民絕對不會允許更多人知道的東西。
“其實,咱們可以達成一個協議的,樑將軍。”夏鴻升繼續說道:“你若是也如同令兄一樣冥頑不靈,在下自然會將朔方所有的事情如實的向陛下稟報。可若是樑將軍答應歸降朝廷,那自然情形就不一樣了。我會將這封書信送回朝堂。”
說着,夏鴻升掏出一紙書信來,遞給了樑洛仁。
樑洛仁立刻接了過來,低頭細看起來。
“若是樑將軍答應歸降,那殺樑師都自立爲朔方之主的事情當然便不復存在了,而是樑將軍棄暗投明,斬樑師都而率朔方歸降。哦,還有,李建成黨羽找上門來,企圖蠱惑將軍聯合突厥對抗朝廷,結果自然是將軍深明大義,斷然拒絕,率朔方歸降朝廷了。”樑洛仁低頭看着那一紙書信的時候,夏鴻升在一旁對樑洛仁說道:“如此一來,將軍便立下了兩個滔天之功,加官進爵,不在話下。既能保全前程,又可保全名聲,將軍又何樂而不爲呢?”
樑洛仁仔細的看着夏鴻升給他的書信,若是果真能如此所說,那……
夏鴻升見樑洛仁意動,於是立刻再次開口:“樑將軍,若是樑將軍願意歸降,在下敢在將軍面前放下話來,定保將軍一個朔方郡公的爵位。樑將軍,難道真的要看朔方百姓再入戰亂,生靈塗炭?亦或是願意看到您治下的朔方百姓被突厥人當作奴隸一樣的去對待?!”
朔方郡公,歷史上的樑洛仁歸降之後,似乎就是這麼一個爵位了。夏鴻升不敢太確定,不過,先忽悠住樑洛仁歸降了再說,歸降之後,就什麼都好說了。
果然,就見樑洛仁眼中一凝,咬着嘴脣眼珠直轉,開始思量了起來。
夏鴻升不再說話,靜靜的等樑洛仁做下決定。
良久,就見樑洛仁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氣來,緩緩說道:“如此,若是夏將軍真能承下此諾,樑某,願降!”(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