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拜年
王老實發飆了。
因爲,王惡不肯進長安送禮。
王老實抖着手裡比指頭還細的幹樹枝,氣呼呼的喝罵:“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今日說甚你也得去長安送禮!”
王惡跑到一邊,無辜的看着王老實:“阿耶,你不懂,現在額已經有些招風了,再給人送禮,平白被彈劾結黨營私。”
王老實樹枝虛抽,努力作凶神惡煞狀:“狗屁!就是皇帝也還有一堆親戚,你走親訪友怎麼咧?哪個王八羔子敢胡咧咧,看額不宰了他!”
天可憐見,王老實的武力,連一隻雞都殺不死。
一車車的蔬菜、罐頭,倒真是不值幾個錢,勝在新鮮。
還一車車標註好了,盧國公程咬金、鄂國公尉遲恭、胡國公秦叔寶、英國公李𪟝、代國公李靖、莒國公唐儉、許國公高士廉、皇帝陛下。
王老實多少年沒摸筆了,寫出來的字依舊渾厚圓勁,頗有大家風範。
真難爲王老實,一個守着一畝三分地的老實漢子,去哪裡知曉這些朝堂的消息?無非是平日聽王惡瞎吹牛時用心記下罷了。
父子倆鬧騰了一陣,王惡終究還是拗不過阿耶,只能帶着車隊往長安去。
唐儉倒是不客氣的收下了。
終究還是受了唐觀的影響,唐儉府上門可羅雀。
“咦,這一手好字呀,是哪個書法大家所書?”唐儉的目光完全不在蔬菜、罐頭上面,而是拿着王老實寫的便條琢磨。
王惡隨口應道:“阿耶手書。”
唐儉讚道:“一手好字,盡得《曹植廟碑》真傳。”
居然有這麼高的評價?
皇宮內,李世民玩味地看着手裡的便條:“送年貨,這不是你的風格,這也不是你的字。”
長孫無垢看了一眼便條,讚道:“好字!前朝《曹植廟碑》一脈的傳承。”
如果對這一脈不熟悉的話,可以想想天寶年間顏真卿的字體,那就是一脈相承的,到顏真卿手裡大成。
書法的演變是需要時間循序漸進的,像王惡這樣突然冒出來的瘦金體,雖然上推也能尋到脈絡,卻總感覺中間有斷層。
一個人稱讚這好字,你可以當他是禮節性的恭維,兩個人稱讚,可以小嘚瑟一下。
當着李世民這樣的書法大家稱讚,那就是真的字好了。
“這是臣父的一番心意。”
李世民滿意地點頭:“你阿耶比你會做人。”
王惡淚流滿面。
合着額之前付出這麼多,全是浪費表情?
“這段時間,你窩在小王莊不上朝,幹嘛呢?”李世民不滿意地瞪了王惡一眼。
“要過年了,當然是和阿耶阿孃、婆姨娃兒團聚啊。”
王惡奇怪的看了李世民一眼。
這不純廢話嗎?
合着你家不這麼過?
呃……
還真是。
別的不說,李淵還在大安宮呢,聽說身體都有些衰弱了。
“觀音婢,是不是該請阿耶一起用膳了?”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道。
長孫無垢應了一聲。
“你的爵位,翻年過後會再議。滾犢子!”李世民擺手。
王惡圓潤潤地離開皇宮,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阿耶這一手妙招。
有了給程咬金他們送年貨打頭,給皇宮送禮就不顯得突兀了。
李世民收了這份年貨,就不能不考慮王老實這個當阿耶的想法。
褫奪爵位的時間太長了,而王惡的功勞明顯配得上覆爵。
既然如此,當阿耶的問問皇帝,能不能復爵?
平頭百姓的阿耶,哪來這份彎彎腸子?
這見識,阿孃沒有,錢旺也沒有。
……
小王莊上,各家主事雲集。
因爲,王惡跟崔鴻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嘴,從年後,各家的份額重新定。
供求關係從來不是固定的,哪方強勢,要看具體情況。
至少,在王惡面前,所有的供應渠道都強硬不起來。
不說王惡完全是在壟斷,就問你,他將貨物銷售資格拍賣怎麼破?
就算世家真有本事將大唐的渠道封死,你還能將波斯、倭國、高句麗、新羅、百濟、勐泐國、尼婆羅等國的渠道封死了不成?
而王惡要封哪家,還真是一封就鎖死。
有本事,你倒是弄出一家相同類型的作坊擠兌他啊!
崔鴻、王鈺仙的神態從容。
呵呵,反正短了誰家的貨也不得短他們的貨,有甚麼可擔心的?
其他幾家,面上倒是鎮靜,心裡卻有點慌。
當時以爲天衣無縫的舉動,現在看來卻處處破綻。
幾百號人,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入境,走誰的門路、過的是哪道關卡、誰提供的兵器、食宿又是誰安排,細說下來,就算你能力再強也無法完全抹去其中的痕跡啊!
雁過留聲、人過留痕!
清河崔家、太原王家雖然未參與此事,卻也不可能出賣他們,這是世家之間的默契,一旦打破,就是生死相向!
所以,這也是他們唯一的倚仗!
等了老半天,不見王惡的身影,李安心眯起了眼睛:“左少卿這是覺得世家很好欺負麼?”
錢旺似笑非笑的懟了回去:“各位如果覺得不耐煩了,大可以先走嘛,小王莊不會攔着的。”
李安心一下啞火了。
走是不可能走的,來小王莊可不就是等待明年的的貨物分配份額麼?要是因爲負氣而丟了隴西李家的名額,回去家主能剝了他的皮!
趙郡李家主事李業眼神閃爍,滎陽鄭家主事鄭幹微微挪動身子,博陵崔家主事崔赫抱着雙臂。
只有河東裴家的主事裴萱大大方方的說笑着。
王惡慢吞吞地進來。
“明年,清河崔家與太原王家的份額加半,其餘各家,暫停供應。”
一石激起千層浪。
李安心跳了起來:“左少卿,你不能這樣做!”
李業、鄭幹、崔赫神態各異,卻是紛紛勸說王惡改變主意。
“額這是知會你們,不是與你們商議。”
王惡很霸道地回覆。
事發了……
裴萱嘆氣:“王惡,看在昔日的交情……”
王惡迅速的回答:“河東裴家恢復一半的份額,舊日情分一筆勾銷。”
連對裴萱都是這態度,其他各家更沒有希望了。
就知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小王莊外,幾名主事打成一團,據說牙都打掉了幾顆。
……
臘月二十八。
無雪,寒風呼嘯。
穿得厚實的王仁、王延要在外面撒野,王惡也只能奉陪。
大棚內綠意盎然、大棚外肅殺凋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兩個娃娃樂呵呵地跑進跑出,感受着內外迥異的溫度。
王延不小心摔倒,小嘴一癟,就要哭出來,王仁立刻扶他起來,小聲地哄了兩句,王延又綻放出笑容,與王仁繼續追逐了。
王延之所以想哭,絕對不是因爲痛。
事實上,王延身上穿着棉襖,不摔着腦袋都痛不到哪裡去,想哭只是因爲,多數孩子在這時候會有一種莫名的委屈感。
兩匹馬緩緩入莊,王惡驚訝地看去,卻見是藍田縣令張大安與民曹主事元寶下馬。緩緩走來。
都要過年了,這是來幹嘛?
就是要拜年,好歹也帶點禮物嘛,這兩手空空的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吶?
“拜見上官。”張大安拱手。
“你們這是幹嘛呢?”王惡問道。
“藍田縣所有村莊、坊居,由藍田縣幾個官員帶隊,分別奔走,要了解各地的具體情況、實際困難,小王莊已是下官轄區最後一個村莊。雖然以小王莊的富庶,未必需要藍田縣做些甚麼,但下官也該履行本職。”張大安解說道。
果然是個不會說話的,甚麼叫“未必需要藍田縣做些甚麼”?
不過,藍田縣有那麼一個笨嘴拙舌的縣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讓錢旺通知王狼及莊上的莊戶,一家來一個人去祠堂議事,自己順便將王仁、王延交回府上,順便去祠堂看看。
小王莊的祠堂,規矩從來不多。
有足夠的族產,辦事公道,不需要聲色俱厲,王狼的威信自然充足。
“靜一靜,聽縣君說話。”
王狼擊掌,祠堂裡迅速安靜下來。
“本官來小王莊,是想了解你們有甚麼困難,看看縣裡能不能盡力解決。當然,本官知道小王莊富庶,所以別說想縣裡援助的話,縣衙還沒跟小王莊化緣呢。”
張大安的實話引起祠堂裡一陣竊笑聲。
小王莊的富庶,確實是每個人心中的驕傲。
一個施工隊的漢子站了起來:“縣君也知道,小王莊有很多買賣在外頭,需要積年累月在外頭奔波,需要路引才便利,可現行的路引得一年一開,特不方便,額們在外頭,爲路引來回奔波,一兩個月時間又過去了。”
張大安思索了一陣,苦笑道:“此事已經超出本官的職權,路引之事,恐怕得三省商議,本官只能據實上報。”
小王莊的困難不是缺錢,卻是比缺錢還頭疼,要解決這個問題竟然還得朝堂改變政策。
王狼輕聲道:“還有一個問題,小王莊現在常駐人口數量過萬,作坊好幾個,土地已經吃緊了,縣君看能不能解決?”
張大安苦笑。
小王莊的事,果然不是區區錢財能解決的。
“既然如此,本官協調周圍幾個村莊,或搬遷、或併入小王莊,小王莊單獨設鄉,王狼,你任鄉長。”張大安下了狠心。
武德七年,唐朝律令規定:“百戶爲裡,五里爲鄉,四家爲鄰,四鄰爲保。”(《資治通鑑》卷190)
《通典》則提到:“大唐百戶爲裡,裡置正一人;五里爲鄉,鄉置耆老一人。……貞觀九年,每鄉置長一人,佐二人,至十五年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