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
秦家莊園的那一千畝新改造的窪地,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堤上已經栽滿了桑樹,甚至都已經吐露出了新芽嫩葉,水塘裡也已經蓄滿了水,魚苗也投了下去,不時能看到平靜的塘面,有魚苗打起漣漪。
那六百畝水田,也已經全都平整過了,先犁後耙,放上水,田地平整的如一面鏡子,倒映着天上的彩雲。
一角的秧田裡,秧下的稻種已經長的鬱鬱蔥蔥,再過段時間,便可以拔秧移栽到其它田裡了。
秦琅在莊頭老王的帶領下,細心的巡視着他的這片實驗田。
爲了這片田,秦琅還特意請了數名栽種水稻的老把式,都是從秦嶺南面的漢中一帶請來的。
“稻田要再撒點草木灰,另外在水稻移栽前,要再施一次糞肥。”
老王便拍着胸脯道,“咱們去年就建了新糞場,不但積了許多牛糞羊糞雞糞,我們還讓人在三原縣城裡建了好些個廁所,又在官道邊隔二里地建一個茅房,定期派人去收糞回來漚糞,今年咱莊上的地夠用了,還有多呢。”
新建的糞場按老王說的,不但能夠自給莊上的田,甚至還可以有多餘出售給附近的地主莊戶們用。
“咱們現在又有了豬場羊場雞鴨場,每天都能得好多糞草,我算過,光是這糞肥,一年下來就能賣不少錢呢。”
老王是個精打細算的人,欄養的豬羊,一頭羊一年的糞草,可以肥田三畝,而糞草用自家田裡的稻草麥草就行。
光是豬場如果欄裡全養滿豬,就能養三千頭,糞草都能肥田九千畝了,更別說還有那麼多的羊糞草雞鴨糞等。
“咱們糞草充足,一畝地起碼能增產一半呢。”
沒有肥料的年代,要想保證地力,主要還是靠糞肥,或者是焚燒稻草麥草的草木灰,又或者是種苜蓿、油菜肥田,或是種一季大豆。
因爲地力不足,百姓甚至還得輪作,種一兩年休耕一兩年,或是種三五年休耕兩三年,然後再把雜草燒了繼續種,不過這種方式還是太落後了。
關鍵還是得依靠糞肥,只是普通百姓家裡又哪有這麼多的糞肥呢,所以漸漸城市裡的人糞都成了鄉下百姓們爭搶的對象,到了後來,每個城市都會有人承包了城裡的糞便,成爲一城的糞王,他們會在城郊建起糞場,定期入城收集糞便回來,通過漚、曬等方式,把糞加工成爲幹糞肥,再轉手賣給鄉下地主百姓們。
這些糞王們收入可觀,甚至世代把持一地的糞肥產業,有時爲了爭奪城中資源,甚至鬥毆羣架,跟鄉下旱季時爭搶水源一樣,打的頭破血流。
欄養豬羊,尤其是規模化養殖,這圈草倒也確實是個意外的產物了。
普通百姓家的豬半牧半圈,甚至好多百姓家也養不起豬,圈草糞肥所得也有限,可秦家的養殖場,一養就是幾千頭,不但能夠供給自家的田地有餘,還能剩餘出售。
秦家現在就專門建了糞廠,秦琅因嫌糞廠名字不雅,於是改名肥料廠。
有人專門負責漚肥堆肥,把收集來的糞便、圈草等通過堆積發酵的方式,轉換成高效的莊稼肥料。
以更便於莊稼吸收,以及方便運輸。
糞這東西城裡人嫌棄,看到會一臉厭惡,但對於鄉下莊戶人來說,這就是寶啊。哪怕連兩三歲的小娃娃,也知道這是好東西,出門在外看到了牛羊糞,那絕對是要第一時間就趕緊撿了送回家堆肥去。
而在草原上,雖然牧民們不需要種莊稼,但他們會把草原上的牛糞翻曬,然後把幹牛糞撿回家做燃料,做飯取暖燒水,無不都是用牛糞。
墊圈的乾草混合了牲畜糞尿,換下來後堆積發酵,變成了腐爛的有機肥。
莊丁們拿着筐挑着一擔擔肥料走在田間地頭,然後把肥料一把把的均勻撒入田間,對於他們來說,絲毫不覺得這些有什麼髒的,發酵後的肥料其實也沒有什麼臭味。
一把肥料撒下去,這田裡就能多增收一把糧食。
“過些天會有一批牲口送來,你們準備好接收,要好好照料。”
“什麼牲口?”老王趕緊問。
“主要是牛馬。”
旱地適合馬耕,水田則適合牛耕,甚至在江南,還普遍用水牛耕田,水牛比黃牛更適合水田,它們體積大,腿也粗,不怕蹄子陷沒。
秦琅的牲口是從幽州邊市運來的。
過去漢商深入草原與胡人交易,主要還是拿布匹絹帛換皮毛,也用一些木碗啊陶鍋啊等換牲口等。
但是現在幽州邊市上,最受歡迎的商品卻成了易於攜帶販運的鹽茶糖酒,這東西價格高,但深受草原上貴族們的喜好,尤其是現在從中原傳過去了奶茶喝法和馬奶酒,奶里加茶,再加上鹽煮,那是極美味的,當然,有身份的貴族們,還要在奶茶里加上糖,糖越白越有面子,越大顆越體面。
現在幽州秦家口市場上,一頭上等的大公牛,居然只要十斤白糖,中等的母馬才換十五斤白糖。
而那冰糖更是被炒成了天價,一斤冰糖就能換兩頭大犍牛。
就這價,結果各部落來的胡商們,還在那裡爭的頭破血流呢,突厥各部商人們這個開口要一百斤那個要兩百斤的,結果人家鐵勒和室韋、契丹、庫莫奚等部落的商人們不幹了。
市場上每日供應的糖非常有限,來來去去也就那幾個供應商,一是大唐朝廷轉運司的常平倉糖倉的糖,從秦琅這裡用批發價買進的,然後運到邊市來賺錢,但數量也不多。
然後是皇帝內坊糖,這是皇帝額外從秦家糖場拿到的糖,也一樣有部份運到幽州來賣,數量更少。
剩下的自然也就是長孫家程家等各大秦琅白糖經銷商們了,中原各道劃界經銷,但對於邊市,是沒這限制的,所以大家都拿出些糖運到邊市爲賣。
問題是現在秦家的白糖供應量有限,所以大家手裡糖都不多。
供不應求,價格自然就節節攀升。
而除了幽州這邊的邊市,現在西北的吐谷渾啊吐蕃啊這些番人也要糖啊,也一樣是猛開高價求購。
從遼東跑過來的高句麗人來的晚點,開口就想要一萬斤,結果差點沒被突厥室韋鐵勒契丹等羣毆了。
一百斤都要不到,你一家還想要一萬斤?
這些胡人們手裡也沒啥好東西,拿的出手的不也就是牲口最多,然後是皮毛、草藥等,遼東的高句麗、靺鞨人手裡則還有點海東青啊,東珠啊人蔘這些玩意。
現在幽州那邊,有糖的就是大爺。
這樣的好形勢,秦家這個掌握着核心機密的白糖總批發商,手裡當然也有餘量,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
於是突厥人手裡買馬,契丹人手裡買牛,鐵勒人手裡買駱駝,高句麗人手裡買人蔘,靺鞨人手裡買皮子,新羅人手裡買奴婢,便宜啊。
白糖現在是最硬的硬通貨,買啥都便宜。
像鹽酒茶這些玩意,秦家沒啥過硬的實力,所以也比不過其它家,可白糖這玩意,誰敢跟秦家比?
大家賣白霜糖、紅砂糖、黑薑糖啥的玩意,秦家都是直接賣冰糖的,而且是特優級品質,號稱宮中御採貢品級別的。
“有多少牛馬?”
“第一批有百來頭吧,不過這些胡人手裡買來的牛馬,還不會耕地,還得教犁,到時牛還要穿鼻孔,我會給這裡莊上拔十匹馬十頭牛,夠嗎?”
三原莊子現在田地約有千畝左右,水田佔多數,原本莊子上就有十來匹挽馬的,老瘦都有,這次秦琅打算淘汰掉老馬瘦馬。
“教耕倒也不難,這個沒問題,若都是青壯牛馬,各有十匹足夠了。”老王很是興奮,耕地還是得大牲口,大牲口才能深耕細作,深耕才能產量更高。
一般的耕牛,會在一歲多點的時候開始教耕,套上籠頭讓它們開始耕點淺土或是河灘沙地,教上幾天也就差不多了。如果是幾歲的牛,要教耕就要難點,不過對於有經驗的農夫來說,也不是什麼問題。
這就如騎兵能夠馴服烈馬一樣,農夫也一樣能馴服猛牛。
“剩下的牛馬不送到莊上來嗎?”老王問。
秦琅笑笑,“前幾批的牛馬,會先安排給家裡各處莊上,等把原來老弱換掉後,纔會再給各莊拔第二批牛馬。”
他計劃是各莊子多養點牛馬,除了保證自家使用外,剩下的也可以養殖下崽或出售出租。
許多地主都會把自家的牛租給百姓或佃戶,牛租往往很貴,用地主家的牛,一畝地便要交一至二成的牛租。
所以老王很期盼第二批牛馬的到來,牛租收益可是很高的,更何況,多養母牛,則還能下崽,一頭牛犢養個一年就能出售,養兩年就又能耕地了,若是母年,兩三歲的牛又能下崽了。
其實秦琅覺得那些地主們有些爲富不仁了。
養牛確實要成本不假,可租牛耕地,一畝居然要收一二成的租,就有些過了啊。
秦琅計劃搞點新的模式,比如農耕時節,秦家可連人帶牛帶耕具出租,直接幫人把地全都耕好,按畝收錢或折糧,一畝多少錢或多少糧,而不是直接要人家十分之一或十分之二的收成。
秦家可以少收一點兒。
這樣一來,耕地的收益可以抵消些養牛成本,形成一個良性的循環,讓養牛形成一個健康的產業。
老王滿臉興奮的已經開始跟身邊的幾個老漢副莊頭們在商議在哪搭建牛棚馬棚,要準備哪些草料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