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竹之聲依舊,品茗大會如初,只可惜皇上已經毫無興致,一心撲在了安嬪的身上,後宮衆人,不過是有些歡喜有些憂,胤禛也不顧我等宮嬪都在,便將安嬪拉扯在懷中,安
嬪的紅豔豔的霓裳,皇上金光閃閃的龍袍,好似日落西沉暮雲金碧時黃昏籠罩着一團紅日,說不出的和諧與唯美。
胤禛朝皇后問道:“容兒的嬪位一直沒得封號吧!皇后認爲何字適合?”
皇后閉目思索一翻道:“臣妾腦中還浮現着安嬪剛剛的舞姿,不由覺得空空的,一時沒得主意,不知皇上有何想法?”
胤禛朝安嬪紅豔豔的牡丹紋繡束腰寬袖裙打量一翻道:“這身紅妝,既是喜慶又是紅豔,好似將朕多年的積慮都掃得一乾二淨。”
我忙着說道:“不與賜與‘紅’字相干的字,‘渥赭’二字如何?詩經言:赫如渥赭(出自詩經‘簡兮’)。”
齊妃接口道:“簡兮簡兮,方將萬舞。簡兮一詩,的確是誇耀舞姿美妙的,剛好應了今兒的景了。”
胤禛雙眼朝殿外看去,飽滿神情道:“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難得一見忘乎所以的一往情深,若是沒體會錯誤,便是他思念純元皇后的神情了,他朝
菀妃看去說道:“渥赭二字的確紅豔似火,出自簡兮(表達審美與尋求知音之感)的確應景,只是朕覺得這兩字不太好聽,菀妃有何意見?”
菀妃道:“臣妾認爲不如用‘彤’如何?”
胤禛道:“‘彤’字紅豔,卻不足以表達容兒的柔姿來?”
惠嬪提議道:“不知‘容’如何?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容’乃女人心心想念的,又是陵容妹妹的名兒,臣妾認爲甚好!”
皇后見皇上還不是很滿意便說道:“‘怡’字如何?怡情養性,忘憂忘愁,安嬪能爲皇上掃去‘愁容’,此字當之無愧!”皇后刻意地將“愁容”二字咬得很重,好似是在提
醒皇上,容,也未必都是好的。
“皇后糊塗,怡乃十三弟的封號,朕怎能賜給後宮嬪妃?”
皇后有些不好意思答道:“皇上言之有理,安嬪豈能與十三弟同名呢?臣妾失言!”一句話便讓菀妃、惠嬪、安嬪都失色,即便安嬪再得寵,更怡親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比來
都是不值一提的,何人又不知道和惠公主是怡親王的女兒,而她口口聲聲又喚皇后爲“皇額娘”呢?
“朕想到了,‘灩’字足以!”前不久我還譏笑她沒得封號,在我之下,一轉眼她就與平起平坐了,心中真不是個滋味,又一想,當日連給她下跪的事兒都做過,如今平起平
坐有什麼不能忍耐的?
宴會散席,我與襄嬪同出宮殿,見她手中還握着剛剛精心準備的“花籤”,便道:“想必襄嬪手中的花籤都是空白的吧!”不過是接着花籤提起“驚鴻舞”引出“霓裳舞”罷
了,當年那一幕是何等精彩啊?不過藉着她們的舞姿惹得皇上龍顏大悅,再由我坐收成果,那種滋味纔是令人心悅的。
“嬪妾還沒來得及寫呢?”襄嬪刻意地迴避的答道,我忍她已經夠久了,不免起了殺意,卻又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下手?她若是個沒腦子的,也不會有今天,當初我身邊的人或
死或瘋,頌芝如今還在辛者庫受苦,只有她依舊的平步青雲。
“難得福嬪今兒倒是很有興致玩這些抽花籤的遊戲啊?”菀妃的聲音從後傳來,只見她與惠嬪攜手而來,兩旁是端妃與敬妃,帝后的鑾駕早早離去,灩嬪自然也一同離去,如
如今看來她是勢力龐大了。
“當日的東樓賦吟得的確是妙的。”惠嬪輕蔑的笑道,又嘲諷道:“只是今兒並不應景的。”
敬妃道:“本宮知道福嬪你並不通文墨,那回也的確讓本宮刮目相看,後來才知爲了背誦那首賦,花了好些功夫呢?”
端妃朝襄嬪走去,一手跨住襄嬪問道:“背了多久來着?”
襄嬪有些瑟瑟顫抖的道:“兩天一夜!”
菀妃挑嘴笑道問我:“如今還記得麼?呵呵!”
端妃繼續說:“前兒,本宮教玥珊背來着,一夥兒就會了,只是問本宮,那東樓賦到底是何意?本宮說,去翊坤宮問問福嬪娘娘,她是最懂的。”從前我在高處,她們即便想
要嘲笑我不同文墨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如今自然是無所顧忌了。
“本宮救了你,你反倒恩將仇報?你當本宮不知道你在皇上的香囊裡放了‘清芥粉’?那味道輕微大人不易發覺,小孩子呼吸敏感,聞見了便會哭鬧,你以爲本宮不知道是你
在後宮裡散播謠言,說小阿哥是阿其那轉世投胎?本宮今兒告訴你,誰敢傷害本宮的孩子,本宮絕不會輕饒她?”說着一羣人從我的身邊擦肩而過,我想着這件事兒的確不是我所
謂,菀妃卻如此認定是我所爲,可見是有人在挑撥是非,自然,我們的恩怨已經這麼深了,即便不挑撥也是水火不容的。
“菀妃娘娘,恩將仇報,這種事兒也不是嬪妾開的頭兒。”我不甘心的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句,襄嬪嚇得面色如土,誠惶誠恐的朝菀妃看去,菀妃只是楊嘴一笑,表明她並無介
意我的挑撥,我心中卻明白,越是表面不在意,心中更是在意,她是絕不會輕信襄嬪,不然襄嬪就不會那麼的癡迷地看着灩嬪的舞蹈,因爲她也不知道那面紗之下的到底是何人?
灩嬪得寵以來,後宮嬪妃備受冷落,我也不例外,皇后的病情則是越來越嚴重,卻不再要我侍疾,每每受嬪妃們請安後便各自散去,我心中明白,皇后的病一時半夥是好不了
了,她這是在逼我,逼着我動手除去菀妃,不然在她病好之前,我的小命就會不保了,頌芝在辛者庫倍受煎熬,從前我還能命人送些東西給她,如今派人探視都不準了,只聽聞擔
着管事姑姑的職位,卻做着連粗等丫頭都不願意做的活兒,竟然被派去洗紫禁城內的“馬桶”,我想想便淚如雨下。
皇后穿着見灰白色的銀素長裙,歪在牀榻上,頭上只是帶着一片潔白的綢緞頭勒,本是年來色衰之人,更顯得憔悴,手中拿着一件小孩子的青色長袍數之不盡的思念,朝剪秋
問道:“剪秋啊,皇上待本宮是好的,對不對?”
“是了,娘娘與皇上是患難夫妻,經歷那麼多的風風雨雨,皇上自然要對娘娘好的。”
“三十餘年了,本宮嫁給皇上三十年餘了,他待本宮是好的,可是再好也比不上他對姐姐的好?同樣是妻子,爲何他能給姐姐男人對女子的愛,給本宮卻總是丈夫對妻子的尊
重呢?”我剛剛與皇后說完話出來,剛剛手中的疤痕有些癢癢的,便取下了護甲撓了撓,忘記拿了了,便想着回來娶,卻不料聽見這些話。
她拿着大阿哥的舊衣裳朝我說道:“你不曉得本宮的大阿哥弘暉他是多麼的聰明乖巧,多得溫順懂事,宮中阿瑪額娘,各府兄弟叔伯沒得人不喜愛他的,他才八歲啊?他總是
會拉着我手搖着拖着道‘額娘,你看啦,你看啦,那花兒開得多美麗?額娘,你看啦,你看啦,那鳥兒振翅飛翔得多歡快?額娘,你看啦,孩兒是不是又長高了,額娘,你等着,
等着孩兒再張高一點,孩兒就能保護您了,孩兒再也不會讓人欺負您了?’,可是他再也長不高了,此生此世他永遠都是八歲,永遠都是那麼高點,本宮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別人的
孩子一點點長高長大了。”
“本宮當了三十餘年的四福晉,當了五年的皇后,本宮終於明白了,有孩子的女人,好像就有着磚瓦,她們能夠一點的砌牆造房,漸漸地形成了銅牆鐵壁,沒得孩子的女人,
就好像是風霜雨雪,再龐大的風自然有擋風的牆,再寒冷的霜自然有禦寒的炭火,再傾盆的雨自然有擋雨的瓦,積得再厚的雪花,春天來了也會融化的。”
她再高高在上,沒得自己的孩子也是她的遺憾,可是我再恨她偏生不能把她怎麼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活得好好的,菀妃刺痛了我,也刺痛了她,可是她比我強,因爲菀妃
即便在想反抗她,在“皇后”的鳳冠面前也只能低頭頷首,畢恭畢敬的。
皇后反覆地提示我:“只要菀妃沒得那個孩子就好了!”我不敢被她利用,因爲我知道,在我除去菀妃之後,必定會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可是我卻毫無他法,
後宮之中能夠橫衝直撞的人,也許還沒誕生吧,即便是皇上還有“祖宗家法”的枷鎖套在脖子上呢?何況我們這些弱女子?
“別以爲曾經對本宮有小恩小惠便奢求着本宮報答,奴才就是奴才,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本想直徑回翊坤宮去,卻聽聞承乾宮已經修葺完善了,便想看看
如今是很等摸樣,便繞過了御花園朝承乾宮走去。
露過倚梅園時,便聽見這個聲音,朝聲音的方向看去,正是灩嬪在教訓奴才,她如今春風得意,再不如從前那邊謹慎入微,反倒了有了幾分囂張,我本不想體會,更不想見她
,卻聽見聲諾的聲音傳來道:“奴才從未有此奢望,奴才在後宮爲諸多主子所在的任何事宜都是爲了自保而已。”
“那麼當初你是因爲在太醫院受衆人排擠,如履薄冰,舉步維艱,故此纔會投靠本宮,以求本宮庇佑的是麼?”什麼?聲諾曾經投靠灩嬪?我不由心中一驚,覺得是個晴天霹
靂。
“奴才……”聲諾只是低頭不語,不敢在辨別。想起那次在倚梅園灩嬪說“這話真好,若非有孟太醫,本宮當真折不起這梅。”當時便覺得這另有所指,卻不知所指何事?而
後也顧及不上問了,卻不知道聲諾與灩嬪之間的關係遠遠超出我的意料之外?
“你可知道,知道得太多的人,往往會死得很快?”
“奴才並不知道些什麼,奴才只是做了一件對自己有利對娘娘也有益的事情,僅此而已……”
“哈,孟太醫說話永遠都是如此滴水不漏,本宮至今都沒有習慣。”灩嬪有些惱羞成怒卻強忍着不發作,聲諾依舊低頭沉默,灩嬪咧嘴一笑嘲諷譏笑道:“聽聞,孟太醫娶了
個醜女做妻子,本宮還以爲如孟太醫這種仁心仁術的‘好人’要娶個天仙呢?”
“天意而已,奴才不敢違抗?”
“天意?”
“某夜,奴才得上天眷顧,月老入夢道‘本仙爲你擇了兩名女子,要爲你綁上姻緣線,一名女子貌美如花,卻心如蛇蠍,另一名女子,心地善良,卻容貌醜陋,你可願意得哪
一個?’奴才選了‘後者’,林紫,容貌雖醜陋,卻心如菩薩,待奴才,體貼入微,深合奴才之意,也許她在世人眼中,醜陋無比,在奴才心中卻是遺世而獨立,無人比擬。”說
完朝灩嬪行告退禮道:“奴才該回太醫院了,奴才告退,願灩嬪娘娘在後宮之中平步青雲,步步高昇!”
我命百合忙着半路將聲諾截到了翊坤宮,試圖問個明白,他卻三緘其口,說與灩嬪毫無干系?
“你、我幾經生死,莫非還得不到你的一句實話麼?那你口口聲聲的‘姐姐’便該另喚他人了。”我突然想起當日他的手被皇后用炭火燙傷之後,清顏親自爲她上藥的情景道
:“本宮手中的疤痕遲遲不消,你當日用的是什麼藥?”我幾番想着要去討惠嬪所用的“舒痕膠”卻一直羞於開口,即便都爛了,我也不想跟她們低頭。
“這……”
“若我沒記錯,該是舒痕膠吧,那是灩嬪精心配製,聽聞藥引難得很,你從何而來?”
“我?”被我問得無話可說終於說道:“姐姐,不要再問了,我會盡快調配新藥爲姐姐您消除疤痕的。”
ωwш✿ttκΛ n✿¢ 〇 “你投靠過灩嬪對不對?你爲她辦了什麼事兒?你到如今還以爲自己能在後宮之中左右逢源麼?皇后賜婚的事兒歷歷在目,承乾宮的事兒你只怕終生也難忘吧?爲何你還是如
此?你要我‘死’多少次,你才明白,你幫她們就好比再殺我一般,你要殺我,你就殺,那你爲何要救我?誰在火海問‘那個苦苦求生的年世蘭哪裡去了?’誰不顧自身安危救我
與水深火熱之中?”說着我便淚如雨下了,這還是我初次在聲諾的面前失態。
“如今,清顏不在了,頌芝到了辛者庫,下一個,會是誰?你心中只怕跟明鏡兒似的吧,等我們一個接着一個的死去,等着你一個接着一個替我們收屍安葬,你再去做別人的
走狗,等着她們烹飪麼?”
“灩嬪娘娘不是那種人?”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地開口了,在我的淚水與質問之中,心中存封的秘密被逐漸的打開,難以自信的一幕呈現在我眼前。
在充滿草藥味的太醫院裡,溫實初的桌案前放置這一個精緻玲瓏鑲着着瑪瑙、貓眼、珠片的粉紅妝盒,溫實初正忙着翻閱醫術,好似要研究這個盒子裡的東西,那時候的聲諾
還剛剛進入太醫院,被院判安排在溫實初名下學習,當時溫實初被惠嬪召喚過去急診了,便對聲諾說:“你幫我把這個舒痕膠好生看看,將裡面的成分幫我寫出來,我考考你的功
底。”
卻不料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那裡面竟然含有大量的麝香,可是聽聞那是菀妃使用過的,因爲當日被皇后宮中那隻喚爲“松子”的貓抓了,在脖子出留下了疤痕,近日又是惠
嬪使用的,因爲碎玉軒失火而被灼傷的。
而這東西竟然是灩嬪送給菀妃使用的,並且不久之後菀妃流產了,聲諾見溫實初如此研究這個盒子,便留了心眼,想着做個順水人情將那盒舒痕膠還給了灩嬪,再用另一個取
代,而瞞過了溫實初的眼睛,避免了宮中的一場血腥之災。
“當時,我只知道菀妃娘娘是皇上的寵妃,而惠嬪娘娘與菀妃情同姐妹,又是太后喜歡的人,我不過是想若是安嬪落在她們的手中,必定會死無葬身之地,而安嬪娘娘在皇后
面前頗能說得上話,故此做了順水人情,以防將後有人庇佑,以免……”
“當時,你纔剛剛來替我治病吧!”我知道安嬪兩邊討好,卻不知道她心中早就歪到了皇后那邊,菀妃的那個孩子便是死在這“舒痕膠”上,而我卻背了個罪名?“你是害怕
我連累你,故此纔想出的出路吧!”
“我當時一心要留在太醫院,一心想着揚名立萬,懸壺救世,我想保住姐姐的性命,更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我只想讓翊坤宮內平安度日而已,殊不知後宮之中無人不想姐姐死
無葬身之地,無人不是處之而後快,而後清顏妹妹的到來,皇后、菀妃等人的步步相逼,讓我明白,並非憑我一己之力就能保住姐姐性命的,只有皇上纔可以的。”
“那你與我結拜成姐弟,可是真心的……”當日的我們四人在百花之中結拜的情景歷歷在目,四個不知明天是否還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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