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水落入杯中,發出悅耳的輕響,茶葉一片片舒展開來,在瓷制的杯盞中呈現出碧青的色澤。
青袍身影斟好三杯茶,捧起茶盤,奉到案上,然後跪坐在旁。
未曾髹漆的几案與茶盤一樣,保留着木質的原色,一名穿着青藍道袍的女子擡起手,露出一截雪白光潤的皓腕,玉指輕輕拿起耳杯,雙手微舉,溫言道:“請用茶。”
水汽蒸騰,模糊了她的玉容,只能看到她玉頰優美的輪廓和身上青藍的道袍。她舉茶的動作從容不迫,卻充滿難言的韻律,讓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過去。
對面坐着兩名少年,他們都面貌英俊,朝氣蓬勃,身上穿着明亮的綢緞。
孫天饒有興趣地拿起耳杯,“茶葉味苦,別家多用米膏合之,雜以蜂蜜,製成茶餅,這樣的清茶卻不多見。”
大漢飲茶用的大都是茶葉,像邊疆這邊製成茶餅,然後煮成茶湯,他喝起來倒是頗有些不習慣。
女子聽了孫天的話,倒沒反駁,只笑道:“大道至簡,清茶一盞,真味盡在其中。”
旁邊的苗立端起耳杯輕抿了一口,,讚道:“果然是好茶。”
旋即放下耳杯,嘆道:“說起來青姨比我大着不知幾歲,可這些年每次見到青姨,容貌都一如往日,如今看着反倒比我還小。不知青姨有什麼絕世秘法,能容顏不凋?”
青姨抿了口清茶,笑道:“你呀,依舊還是這麼直來直去,哪裡有男孩子直接問女孩子這個的,你這樣可是找不到良妻的哦。”
“再說求道之人,容顏只是餘事,要是得道,乃可與天地同壽。你要是收收心專心修行的話,未必做不到。”
苗立尷尬的撓了撓頭,“啊哈哈,別說今天天氣不錯。”
青姨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言。
旁邊的孫天說道:“將軍總說修道,可世間這麼多人,能修成的又有幾人?得古往今來得道的盡是一人沒有。”
青姨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孫天,淡淡開口道:“世間如此之大,只要有心向道,於此修行,就算無緣大道,也是大有裨益的。”
聽到此的孫天笑了起來,“不瞞將軍說,小的已經鑽研大道許多年,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依舊還是沒有開竅,今日沒有外人,不如將軍索性傳我等一些法訣如何?”
青姨道:“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哪裡有法訣可傳?”
“不成!”孫天笑着抿了口茶,“你今日必要傳我們一些法訣方可!”
說着還給苗立使了個眼色。
苗立秒懂,開始走上賣姨求榮的道路。
苗立也道:“正是!正是!反正外面下着雨,青姨你若不肯,我們就纏你到天明。”
說着苗立已經開始對青姨動手動腳起來。
青姨被苗立扯住衣衫,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連忙道:“好好,我說便是,真拿你沒辦法。”
苗立笑着鬆開手,青姨撫了撫衣領,略一沉凝,展顏笑道:“這樣吧就不講經了,一說講經你就得昏昏欲睡,我傳你們一個睡覺的法子吧。”
苗立聽到此,面露尷尬之色,語氣略有些抱怨道:“睡覺算什麼道?我閉上眼就能睡着,青姨你是不是糊弄我呢?”
“衆妙皆道。你呀,就是這麼急性子,先飲茶,靜心聽我說來。”
“我...”
苗立還要開口爭執幾句,孫天卻搶先一步道:“睡覺好呀,正好我最近有些失眠,睡眠可是有助於美容養顏的,那就勞煩將軍了。”
苗立一愣,他有些不明白,大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是什麼意思?
青姨笑了笑,“公子所言不錯。小青去取牀被來。”
苗立與你青姨相識已久,雖然不知道她說的睡覺之法是什麼,但還是依言去掉絲錦綢緞,褪去長裳。
其實也不是因爲青姨是自己老爹的紅顏知己,他才這麼聽話的,主要是老大都給他示眼色了。
他能反對嗎?
少頃一名嬌嬌慾望滴的少女弟子取來枕被,在席上鋪開。
苗立乾脆也破罐子破摔了,不就是睡覺嗎?擱哪兒睡不是睡,正好自己有點困了。
“睡時牀須厚暖,所覆適溫,腰腳以下,左右宜暖。”青姨所言並不十分高深玄奧,宛如閒話家常一樣娓娓道來,但她的聲音柔和而輕盈,伴隨着細細的雨聲,彷彿從天際飄來一樣空靈。
“枕宜低,頸宜順,衣帶須解,闊展爲宜……”
聽着聽着苗立呼吸變得柔順,心神一片安寧。
“兩手離身三寸,拳微握。雙足相去六寸,膝宜鬆。”青姨柔聲道:“此時想東方初白,日光將出,如在面前。乃徐吐氣息,口鼻微含,氣息自入於內。脣微開,徐徐吐之,留胸肺一縷未出,則徐徐引之……”
青姨聲音愈發柔和,“……肺滿乃閉氣息,以意引之隨兩肩入臂,至手而握。次者氣下入於胃,至兩腎間,隨髀至兩腳心,乃覺皮肉若如蟲行……”
“以三息爲度,再吸則不復存肺,直引氣入大腸,流於臍下,飽滿乃止。豎雙膝,鼓腹九度,將氣息散入諸體...
連綿的雨聲在四周響起,伴隨着青姨的吟詠,猶如夢幻。溫暖的樓觀內,苗立沉沉睡去,雖然他已經成熟,但他的睡容依舊像嬰兒一樣恬靜。
青姨柔聲道:“退下吧。”
“是。”少女應了一聲,慌忙退下。
旁邊那個男人肆無忌憚的眼神讓她感到慌張,如今算是解脫了。
青姨擡指在虛空輕輕一點 一道青光自指間而出,緩緩飄入苗立的眉心。
做完這一切,青袍女子微微起身,緩步走向旁邊笑眯眯的孫天。
咚!
女子跪倒在地,朝孫天畢恭畢敬的施了個見師禮,道:“弟子青珠,見過恩師。”
孫天微微點了點頭,笑道:“好久不見兩了,沒想到當初那個愛哭鼻子的珠兒已經長得亭亭玉立了。”
“師父!”青珠嬌羞一聲驚呼。
孫天聳了聳肩,“好了好了,當我沒說,爲師知你臉薄,這沉穀子爛芝麻的事兒爲師就不提了,說說你最近幾年的經歷吧,怎麼有興趣來邊疆當將軍了,難不成那個大將軍是你?”
青珠連忙搖頭,“不不,大將軍今日出關了,命我接待貴客,沒成想大將軍口中的貴客竟是師父。”
“對了師父如今你是大漢的御史嗎?”
“嗯,算是吧。”孫天回道。
“那!”青珠驚喜道:“那師父是放下了!”
“放下嗎?”孫天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之意,旋即搖頭道:“沒...並沒有,我這個御史身份是假的,大漢依舊是大漢,我依舊是我,我只是借這個身份而已。”
不知爲何聽到此的青珠心中竟是有些空落落的,本...本以爲師父放下了,唉,看來師父還是放不下。
“那不知師父來邊疆所爲何事?有沒有珠兒能幫到的地方?”青珠試探道。
“嗯...還真有。”
“哦?師父儘管吩...”珠兒拍着胸脯保證道。
話還沒說完。
孫天已經開口了“你能不能幫我殺了大將軍。”
“咐...咦...哎啊啊啊啊啊...”青珠蒙了,她剛纔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信息。
是不是自己幻聽了呢?自家師父儘管在怎麼不喜如今的大漢,也斷不會做出這種事,畢竟...畢竟...這廣袤王朝也有她師父的功勞呀,哪裡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人呢?
定是幻聽、幻聽了,青珠抿了口青茶,一口熱茶入嘴,清遠留長,茶香撲鼻,連帶着她頗有些震驚的心,也穩了下來。
然而孫天的下一句話直接導致自家的這位珠兒又蒙了。
“放心,你不是幻聽,我讓你幫的忙就是去殺死大將軍,當然了,你要是不方便的話,我來也是可以的,你只要負責把大將軍引出來即可。”
聽完孫天雲淡風輕的發言,青珠感覺自己的小腦瓜有些不夠用了,這裡面定有貓膩。
青珠試探性道:“師父與大將軍有仇?生死仇?”
孫天搖了搖頭,“沒仇,更別說生死仇了,說實話爲師現在連大將軍的面還沒見過一次呢,倒是和上一任大將軍倒是頗有些緣由。”
“師父,那個雖說對於師父的意思,做弟子的不應該去問、去揣摩,但如今你不給我一個好的說法,這事珠兒時萬萬做不來的,也不能做,若是沒有好的說法,還
望師父收回師命。”
“你呀,這麼大個人了,還是不太會用腦子。
怪不得這麼大了,還嫁不出去,還要用容顏術保持住容顏,殊不知你早就是過了黃花大閨女的年齡,在不懂得變通,只恐下次你我師徒再見,就要時隔陰陽了。”孫天埋汰道。
想要我收回師命可能嗎?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孫天再不濟那也是半個爹,那說出來的話也是一個唾沫,一口釘,要收回不可能的。
青珠被孫天罵的神情變換,可終究她是弟子,對於師父的責怪,她也沒有反懟。
良久,孫天算是說完了,等孫天剛罵完,青珠抿了抿紅脣,卑躬屈膝道:“師父,能不能不要殺大將軍,他是一個愛民如子、待人爲尊的好人呀,殺了他是百害無一利,只恐大陸動盪呀。”
青珠非常明白自家師那父的實力,想來這個世界除了自己那幾位師兄弟們,能知曉孫天真正實力的沒幾人。
一個大將軍說好聽點叫大將軍,說難聽點在自家師父眼裡恐怕他們和那些平頭百姓沒有什麼區別。
“你就這麼擔心他?以至於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爲師的話嗎?你難不成喜歡上了他?
罷遼罷遼,若是如此的話,那爲師那就不殺他了,畢竟以後養老就靠你們這些徒子徒孫了。”
“多謝師父。”青珠就要跪拜叩謝,至於孫天口中的喜歡,此時早已被青珠拋之腦後了。
“先別謝,我只是說不殺他,但並沒有說放過他。
“這樣吧,爲師也不難爲你了,我也不指望你殺人了,看樣子我要是把你逼急了,真要是動那大將軍,想必你非得和爲師拼命不可。
“師父!”青珠嬌呼一聲,“弟子怎麼會,師父在弟子眼裡,那是如同親人一般,怎會做出手刃親人之事,你再這麼說,我可就真生氣了,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就是隨口一言,你反應那麼大作甚?難不成你還真和那個大將軍有一腿嗎?”
鏘!”
“被爲師猜中了,生氣了?...額...青珠你拔劍做什麼?別別...別指着爲師,爲師看着這些反光的利刃,心裡有些涼涼的。”
終於好說歹說,青珠算是把劍收回去了,自此孫天也明白了一個道理,惹誰都不要去惹正在熱戀中的人,特別是單相思。
保不齊自己哪兒句話說錯了,人家就動手了,想想那畫面,可是恐怖如斯。
“好了,好了,家常也聊的差不多了這次爲師可是真的要和你細細商談一下!”
“你可知爲何師父和那大將軍無冤無仇卻非要他死或者離不開邊疆嗎?”
“因爲不是師父您死就是大將軍死,當然了,不過師父你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這其中定有隱情。”青珠斬釘截鐵道。
孫天欣賞的點了點頭,“不錯,分析的還算是到位。
這樣吧,爲師也無需你動手殺大將軍了,反正看樣子你是不願的,那就我親自動手前去埋伏,你只需把人引到即可。
當然了,爲師保證定不會爲難大將軍,畢竟我的目的也只是令大將軍在邊疆多待一段時間而已。”
“嗯...?”青珠覺察到不對勁,“多待一段時間?”
“對呀,怎麼了?這好吃好喝的供着還不行嗎?我不動粗,我是文明人,我是君子,君子當以德服人。
難不成你還真打算讓爲師去和大將軍打一場不可?”
“沒...沒 這就好,這就好。”
“哦?是嗎?”孫天狐疑的看着青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