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噴發,濃煙彌散蒼穹。
天空呈現一種詭異的紅,百米之外難以視物……
雨依舊不停,卻是一種黑色雨點,將青山綠水染得烏漆嘛黑,空氣中滿是一種硫磺的焦臭味…
吼!
入目所及,全是披鱗帶甲之輩。
雙耳所聞,皆爲狼嘯虎咆之聲。
身後,熾熱岩漿淹沒三仙廟。
前方,滾滾河水上滿是妖物翻涌逃竄。
“殺!”
王玄白虎明光鎧已染成血紅,策馬橫戟縱躍而起,身後府兵戰馬隆隆而行,踩着河面上掙扎妖物崩騰而過。
馬蹄踏浪,血水腦漿四濺。
眨眼之間,永安府兵已渡過大河。
當然,不少戰馬也雙蹄踏空,嘶鳴着落入河水,轉眼就被衝向遠處幽深地下河道入口。
好在府兵將士們身手靈活,背後血色虎影顯現,藉着戰馬落水之勢騰空而起,跳入軍陣之中。
平日苦訓,就是爲了此刻保命。
河岸之上,同樣妖軍涌動。
有些矇頭逃竄,有些似乎被這恐怖景象激發兇性,竟不再逃命,而是瘋狂衝擊軍陣。
轟!
王玄方天畫戟橫掃,順勢扭頭一看。
只見太一教道士們還好,使出輕身縱躍之術,道袍飄飛,劍光閃爍斬殺偷襲妖物,緊隨其後。
龍豐府軍渡河卻是有些艱難。
軍陣早已散亂,煞炁蕩然無存。
沉重的血浮屠成了負擔,不少人被癲狂妖物糾纏,咕嚕嚕沉入水中,轉眼消失不見。
“殺!”
屠蘇子明刀光如旋風飛舞,兩眼血紅,怒髮衝冠。
辛苦拉起的軍隊遭受重創,令他心頭滴血。
而在後方百米處,熾熱岩漿已蔓延逼近。
“列陣,接應!”
王玄兩眼充血,咬牙一聲怒吼。
咚!咚!咚!
八荒驚神鼓升騰而起。
血色波紋不斷向外擴張,周圍妖物慘叫着七孔流血,隨後便被長矛捅穿,迅速清出一片空地。
轟轟轟…玄武軍巨盾成牆。
咻咻咻…朱雀軍箭雨四射。
青龍與白虎二軍則使出之前手段,圓木橫飛,鐵鉤穿梭,雖未搭成浮橋,卻令龍豐府軍士兵有了一線生機。
不消片刻,龍豐府軍驚險渡河。
粗略一看,至少兩百人被洶涌河水捲走。
“啊!”
屠蘇子明只覺胸中一口惡氣難出,狠狠一刀插在地上。
王玄也面色難看,拳頭緊握。
龍虎大印內,三名血色人影正上下漂浮。
永安府軍終於出現了傷亡。
他知道這天終究會到來,沙場兇險,豈能不死人。
但沒想到,是以這種形式。
嗤嗤!
對面,熾熱岩漿滾入河水,咕嚕嚕冒着水泡,大量黃白色的濃霧升騰而起,迅速向四周擴散。
宏源真人眉頭微皺,“此煙有劇毒,龍脈地竅被破,怕也會引發地龍翻身,還是早點離開爲妙!”
“真人說的是!”
王玄自然曉得厲害,策馬橫戟,“搜山蕩寇二軍,隨我突圍!”
一聲令下,大片人馬頓時往谷口而去。
忽然,數道炁息深沉的身影擋住去路,各個身上黑煙繚繞,額頭血眼閃爍紅光,正是各路妖王。
惱火的何止王玄他們。
這十幾名妖王本想撿便宜,眼看已將府軍圍困,卻被天災打斷,眼下滿山小妖奔逃,數十年基業毀於一旦。
黑毛熊羆老妖露出尖利獠牙,眼中滿是兇狠:“交出人丹寶柩,否則今日同歸於盡!”
轟隆隆…
話音剛落,地面就開始震顫,四周山石崩塌。
這些老妖也是狡猾,剛纔隱於暗處,選在關鍵時刻攔路,顯然心有不甘。
“王兄…”
屠蘇子明眼中殺機畢露,偷偷遞給王玄一青銅小盒。
正是屠蘇家子弟護身之寶《地元雷火珠》。
此物本計劃對付三名妖魔,如今卻正好派上用場。
王玄也不廢話,打開青銅盒,掏出一枚鵝卵大的珠子。
此珠琉璃質地,黑亮中隱有一絲火光跳動。
王玄不知此物如何煉製,卻早已知道使用方法,當即搭弓引箭,瞄準了谷口。
對面衆妖王瞬間炸毛。
煉炁化神境靈覺非凡,能感受危機提前逃離,此刻衆妖王皆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好像下一刻便會神形俱滅。
嗖嗖!
當即有兩道身影四散而去。
剩下的也猶豫不定。
王玄卻策馬而出,彎弓對着衆妖,一聲怒喝:“滾!”
吼!
黑毛熊羆頓時怒火沖天,但轉頭便發現身後已經無人,也狠狠一咬牙,裹着黑煙而去。
王玄也很想動手,但越是身處險境,他頭腦反而越靈醒。
這《地元雷火珠》誰知道會有多大威力,若將谷口炸塌,那纔是作繭自縛。
很快,大軍便衝出谷口百十里。
遠處山崩地裂,火光濃煙沖天。
屠蘇子明狠聲道:“可惜,讓那些傢伙跑了。”
“放心。”
王玄面帶殺機,瞥了一眼後方幾具人丹寶柩。
“大勢已定,這些傢伙一個都跑不了!”
……
寒露至,鴻雁來賓,菊有黃華。
滿山枯葉飄飛,冷風細雨連綿,越顯蕭瑟。
然而,永安城內的氣氛卻是熱烈起來。
周圍鄉村百姓推着糧車入市換銀,遊商豪客車馬嘶鳴,沿街酒肆客棧喧囂不斷,更有滾熱肉湯香氣驅散秋寒。
“王大人率兵大破妖巢!”
“府軍依靠軍堡陣法設下埋伏,圍殺數名妖王!”
“王大人又發現了一個巨型玄銅礦,和屠蘇家配合共同開發!”
“秦州商道打通,今後將從永安過境!”
好消息幾乎一天一報,永安上空陰霾迅速消散。
永安縣衙後堂。
縣尉金虎拱手笑道:“不出大人所料,這些天敢鬧事的越來越少,幾個空空門的幫派已連夜逃走,那些江湖中人也安穩了許多,說話客客氣氣。”
“他們當然不敢放肆。”
縣令李思源撫須冷笑道:“江湖中人慣會見風使舵,如今王大人已於坎元山脈立足,還和屠蘇家搭上了線,蕭家要想後院安穩也要好言相待,永安再不是以前的永安!”
縣尉金虎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兄弟這段時間可是心驚膽戰,這下也能睡個安穩覺,不過大人,您爲何要扣着消息一次次發?”
“這你就有所不知。”
縣令李思源悠悠撇着茶沫,“《易》雲:師或輿尸,乃大凶之兆,但本官換個方法,再貪婪的人心也會煙消雲散。”
縣尉金虎雖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拍起了馬屁:“大人英明!”
“好事還不止這些。”
李縣令悠悠望向窗外,“如果老夫沒猜錯的話,永安怕是要有貴客來臨?”
縣尉金虎愕然,“大人,是哪路貴客?”
“誰知道呢。”
李縣令淡然一笑,“反正這永安城,能安穩一段時間了。”
……
渠城運河之上,商船往來不斷。
一艘畫舫在連綿細雨中前行,船頭船尾各有帶着斗笠的漢子眼神凌厲觀望四周,船閣內香味瀰漫。
咳咳…
臨窗矮榻之上,暖爐餘火未燼。
一名衣着華麗、容貌端莊的婦人正小口喝着藥湯。
“孃親。”
船閣緩緩走進一名白衣女子,秀髮烏黑,柳葉彎眉,眼若秋水,生就一幅絕美姿容,但最吸引人的,還是那股溫婉氣質。
女子蓮步而來,素手端着白瓷小碗。
碗內米粥散發幽香,竟呈青玉之色,點綴紅棗桂圓,雖看似簡單,但香味卻頗爲勾人。
女子將碗緩緩放下,輕聲道:“柔兒做了‘香玉粥’,最擅清肺養氣,您快趁熱喝點兒。”
“弄這麻煩東西做什麼?”
中年婦人皺眉道,“我不過是煉器小傷,調養兩日便是…”
“孃親。”
女子眼神平靜望着中年婦人。
“行行行…”
中年婦人苦笑搖頭,二話不說三兩勺吃完,額頭頓時冒出汗珠,吁了口氣,“這種精細玩意兒,你爹才喜歡,孃親倒是牛嚼牡丹,浪費了柔兒一番心思。”
說着,忽然眼神一凝望向窗外。
只見一艘五牙大艦從後方而來,前方水浪翻涌,隱現鱗爪,船上戰旗飄飛,煞炁滾滾,一排金甲軍士持戈而立,碩大龍旗獵獵飛舞。
“驍騎軍?”
中年婦人眉頭微皺,“此地已近渠城,他們來做什麼?”
說罷,伸手一招,當即有一名漢子闊步而入。
“打聽一下,這些是什麼人?”
“是,夫人。”
漢子離開船閣後當即放出鷹隼,三炷香後便拿着竹筒進入船閣,恭敬遞給中年婦人。
婦人打開後看了幾眼,先是愕然,隨即搖頭失笑道:“是幷州王派錄事參軍前往永安,這王校尉不愧是幷州兇虎,已然掌控局勢,虧你爹還讓我回去鎮守,真是多此一舉。”
那溫婉清麗女子似乎對這些並不關心,收起碗勺,便拿起一塊絲絹做起了女紅,針線翻飛,一幅《紅葉香山圖》已隱約顯出輪廓。
中年婦人看到後,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
與此同時,前哨軍堡山下。
密林白霧繚繞,細雨更添氤氳,空氣中隱約瀰漫着血腥味,四周喊殺聲漸漸停歇。
噗嗤!
王玄白虎明光鎧已沾滿血跡,方天畫戟猛然一抽。
轟!
黑毛熊羆老妖凍成堅冰的屍體轟然倒塌。
王玄眼中殺機緩緩散去,臉上卻無半絲興奮,扭頭望向龍珠山。
這三絕大陣在妖物眼中迷離混亂,但他卻能看得清清楚楚。
山上,一股火光濃煙升騰而起。
郭鹿泉蒼老的聲音隱隱傳來:“上有九天,下有九幽,天地茫茫,苦多樂少,魄兮散於天,魂兮歸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