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做了佈置,但幷州王還是又叮囑一番後才放王玄離開。
中軍大帳內立刻安靜下來。
太子幕僚李夫子這才從屏風後走出,撫須笑道:“王爺是否太急了些?”
“沒辦法,時不我待啊…”
幷州王獨孤勝看着手中茶杯,“自皇兄定下大計,便有魑魅魍魎不斷跳出,神都越發波詭雲譎,就連太子也是小心謹慎。”
李夫子點頭道:“確實,若非開荒掀起大潮,誰能想到竟有妖邪隱藏如此之深,意圖傾覆人族。”
“我擔憂的不是那些妖邪…”
幷州王沉聲道:“夫子,你在府城可曾注意到,市井之間有股暗流在涌動。”
李夫子若有所思,“王爺說得是民意?”
幷州王點頭道:“沒錯,按理說開荒乃積累我大燕底蘊,但抽掉大半勞力,百姓反倒深受其害,百業衰退,物價飛漲,私底下怕是罵得不少。”
李夫子沉默了一下,苦笑搖頭道:“此事,書院之中早有爭論。”
“世家法脈綿延千年,利益糾纏盤根錯節,皇上若要一統人族,唯有以大義驅動百姓,以開荒之利聚攏世家法脈,如此纔可成事。”
“雖有大義在前,但若要世家法脈讓利於民,卻是難上加難,還會再次引發亂世,到時人族再無崛起之機。”
“此事別無他法,只需挺過這十年,到時人族一統,百姓休養生息,再加上開荒積累底蘊,纔會迎來我人族盛世。”
“十年…老夫就怕挺不過去!”
幷州王握着手中茶杯,“世家法脈,甚至皇族胃口會越來越大,而民怨也會不斷積累,到時社稷神道崩塌,亂世便會再次降臨,而且…”
說着,看了看周圍低聲道:“李夫子應該聽說了,皇上有心疾,非藥石可醫,掌控神道又無法修煉,再加上殫精竭慮,短短兩年已越發蒼老。”
李夫子面色頓時變得嚴肅,“王爺的意思是?”
幷州王眼中精芒一閃,“你說,皇上會不會提前發動?”
李夫子聽罷,頓時變得沉默。
最好的計劃,便是積累大勢,逼得南晉提前崩潰,也不會令人族元氣大傷。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府軍開荒,說白了乃是壓榨人族潛力,謀劃未來。
皇族是在賭,
但萬一沉不住氣呢…
……
王玄策馬回到軍營,已是子夜。
永安府軍所用,乃是來自虎賁軍的九宮連環營,算是一套大型組合法器,有陳墨刀在,自然早已搭建完畢。
此刻軍士們早已睡下,營中篝火熊熊,偶有巡夜的士兵們列隊走過。
王玄先是去了一趟後營。
莫卿柔此時還未睡下,正在營帳中盤膝而坐修煉,氤氳月光如水灑下,整個營房如夢似幻。
王玄在門口沉默了一下,並未進去打擾。
妻子性格溫婉,原本無憂無慮,但自女叉來襲後,便總覺得拖累了他和整個永安,平日裡笑容也少了許多。
他也曾勸過,但根本無用。
唯有將禍根除掉,才能祛除心魔。
想到這兒,王玄微微搖頭回到中軍大帳,站在木樁上的小白睜開了眼睛,阿福也吐着舌頭屁顛屁顛跑來。
王玄笑着摸了摸狗頭,隨後打開天道推演盤。
新的圓光分影鏡煉製之法,前幾天已經推演而出,更加小巧靈便,也能看透大部分幻陣。
以陸宣的本事,到是可以煉製,但卻少一樣靈材‘海光沙’。
這東西乃是海中一種靈獸巨蜃噴吐,偶在海市蜃樓出現時能找到,異常珍貴。
莫家已派人前去購買收集。
因爲過段時間要上太一教無量山,到時無法帶兵,所以王玄只能盡一切可能增加自身實力。
他現在推演的是六合游龍槍術,這幾日已達到9%,上山前應該能結束。
想到這兒,王玄望向帳外。
今日幷州王偏袒之意毫不掩飾,稱得上意氣風發,就連在場的一名太一教高功臨走時也點頭示好,稱得上意氣風發。
但他卻很清醒。
能有如今地位,不是因爲自己修爲有多高,麾下軍士有多猛,而是彼此有利益訴求。
幷州王看中的是他領兵之才。
太一教是因爲他找到了大量人丹寶柩,且和鐵道人一脈關係良好,多有合作。
在這大潮之下,修爲道行是護身之法,領兵之才又何嘗不是。
那麼明日,便讓自己這兵家天才之名徹底坐實!
……
嘟咚咚咚!
天色未亮,軍鼓號角便隆隆響起。
因爲事前有令,所以各地府軍早已披甲持戈,如潮水一般涌出,在校尉帶領下,列陣前往平原。
從高空往下,整個平原密密麻麻全是士兵,列成大大小小的方陣,一眼望不到頭。
大地震顫,滾滾煞炁直衝雲霄。
幷州王等人設了軍帳,在半山腰向下觀望。
遠山晨曦微露,平原金戈鐵馬刃光寒,望着這番景象,幷州王心中陰鬱之氣也隨之消散,撫須笑道:“好!”
“老夫在驍騎軍中時,全軍也不過十萬人,而聚攏一州府軍便有如此聲勢,到時我大燕十九州百萬雄師匯聚,持兵聖饕餮大旗,何愁大事不定!”
李夫子也點頭微笑,“相較中央軍與邊軍還差得遠,不過到時擇精兵入饕餮主力,便能彌補差距…”
旁邊華服老者趙統領雖同樣面帶微笑,但心中卻有些不屑。
他已知道幷州王打算,乃是爲那太子看中的小都尉擡名,有驍騎軍老將指導,應該能如期完成軍陣合練。
但如此急迫,簡直是拿大軍安危當兒戲,想不到幷州竟糜爛如此。
回去,定要如實稟告皇上!
朝陽初升,大軍當即開始演練。
各地府軍雖都會小三才陣,但裝備不同,平日訓練軍陣不同,習慣亦不同。
這可不是王玄的《四象三才陣》,十幾萬人分列各陣,進退之間必須整齊劃一,煞炁方可連成一氣。
因此幷州王定下的計劃,便是賜下兵圖,各地府軍先自行演練,隨後再合練。
剛開始還好,世家法脈皆請了邊軍老兵坐鎮,各地府軍殺聲震天,滾滾煞炁在平原上空翻騰,甚是威猛。
王玄與那驍騎軍老將策馬巡視各軍,查找疏漏。
但僅僅兩個時辰後,軍鼓聲便響起,大軍開始停下變換陣型。
幷州王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對着侍衛沉聲道:“去問問,怎麼回事!”
侍衛當即前去查探,迴轉後拱手道:“回稟王爺,王都尉說速度太慢,要於合練中查找疏漏。”
“胡鬧!”
幷州王有些惱火,“以爲是區區千人麼,此時合練,必混亂一片,這王玄怎麼搞得!”
李夫子也眉頭微皺,隨後搖頭嘆道:“終究是年輕氣盛,辜負了王爺好意,不過也好,經些挫折方能成材。”
旁邊華服老者趙統領冷眼一瞥,“無論這王玄有何天資,九龍嶺那邊可等不了多久。”
幷州王深深吸了口氣,“也罷,待會一亂,便立刻換人,哼,不成體統!”
他心中着實窩火。
這王玄一向精明,怎麼這關鍵時候掉鏈子…
下方王玄自是不知幷州王想法,此時手持虎符,感受着那浩瀚如海的煞炁,當真有種氣吞萬里如虎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他剛纔巡視一番已暗中測試,如臂使指軍陣特技可以使用。
想到這兒,王玄縱身一躍跳上龍鱗戰馬,運炁沉聲道:“諸軍,聽我鼓聲爲令,各校尉依照令旗行事,不得有誤!”
洪亮聲音響徹平原。
各地校尉有人面帶不屑,有人眉頭緊皺,有人心中擔憂。
然而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見王玄身後軍士擡着的八荒驚神鼓猛然升起。
咚!咚咚!
海量軍陣煞炁灌注下,八荒驚神鼓聲震羣山,那三眼道人虛影已完全顯現,竟隨着鼓聲開始捏動法訣。
這八荒驚神鼓爲兵家法脈重器,既能鎮邪,也能鼓舞士氣。
各地府軍來不及多想,便隨着鼓聲開始演練陣型。
漸漸得,他們心中涌上一股奇怪感覺,本能知道該做什麼,隨着鼓聲前進後退。
這種感覺若有若無,因此整個軍陣偶爾齊整,又有些散亂,但至少沒陷入混亂。
當然,這是王玄故意爲之。
若一開始便全力施展軍陣特技,恐怕是個人都會懷疑,而有鼓聲掩護,纔不會那麼顯眼。
山腰軍帳外。
“咦?”
幷州王眉頭一皺,“竟然沒亂…”
李夫子若有所思道:“小三才陣各軍早已熟悉,王都尉剛纔巡視,估計已心中有數,方纔召集合練。”
他們在上方看得更清楚,隨着王玄鼓聲指揮,軍旗調整,整個軍陣從剛開始的散亂,半個時辰後已有模有樣。
嗡!
又過了一個時辰,平原上放軍陣煞炁緩緩凝聚,竟演化出日月星異象。
旁邊趙統領早已目瞪口呆,“這…這怎麼可能?”
李夫子哈哈一笑,撫須道:“劉夫子評價王玄兵家美玉,現在想來,還是小瞧了此子,至少是個帥材!”
趙統領眼神有些複雜,拱手道:“王爺好眼光,在下心服口服。”
“哈哈哈…”
幷州王撫須一笑,“還行,頗有老夫當年風範。”
趙統領眼角一抽,突然不想再跟這老頭說話。
而在下方,王玄手持虎符指揮十萬大軍,海量煞炁匯聚,也漸漸陷入一種奇妙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