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散去,烈日照耀大地。
此時小暑剛過,天氣越發悶熱,往年這時候,商隊即便趕路,也會選擇清晨與傍晚,避過一天日光最毒辣的時辰。
而如今,幷州南部官道上,卻密密麻麻全是逃難百姓,不時有人脫水昏倒路旁。
正午一到,剛下過大雨的黃土官道,表面泥濘迅速乾裂,好似一片片龜甲。
路旁密林樹蔭下,全是三五成羣避暑的百姓,面色蒼白,又飢又渴,不時傳來嗚嗚的哭泣聲。
幷州西南九龍嶺魔軍出世,附近幾個縣的百姓連夜逃亡,一片慌亂。
起初還有人懷疑,不過當他們看到一批批來自各地的府軍快馬前往仙泉、寧封一帶時,就是傻子也知道大事不妙。
“殺,打劫!”
就在這時,山上突然出現一隊山匪,拎着刀槍棍棒縱躍而下,滿臉凶神惡煞。
不少百姓頓時嚇得起身狂奔。
最近兩個月本就不太平,那些個綠林響馬異常活躍,眼下大亂,更有不少城狐社鼠、地痞流氓跟着幹起了無本買賣。
世道一亂,人心也就沒了約束。
咻咻咻!
一道道利箭破空而來,剛下山的土匪們瞬間身軀炸裂,轉眼便成一地碎屍。
與此同時,大地隆隆震顫。
逃過一劫的百姓們心驚膽顫望向北面,只見官道之上塵煙滾滾,數千鐵騎如潮水般奔涌而過。
大軍前方,各有白虎、青龍、朱雀三面大旗,而在中央,一面大纛烈烈飛舞,赫然寫着一個“王”字。
半炷香的功夫,這隻煞炁十足的軍隊便從百姓視線中消失。
“王…莫非是那幷州兇虎?”
“哼!誰來了也沒用,都是些酒囊飯袋,若他們有本事,我等豈會流離失所!”
“這世道,唉…”
來者正是永安府軍。
雖遲了兩日才動身,但劉家兄弟臨走時,早已幫永安府軍安排了十幾輛大船,沿運河而行,卻是省了不少時間。
主將大纛下,王玄披甲策馬而行,面色凝重盯着前方。
本來按照計劃,待太一教教主趕到時,鐵真人就會前來護送。
但九龍嶺那邊戰事顯然不順利。
四海門和莫家連續派出幾名探子,都離奇失蹤,所以九龍嶺那邊情況如何還是一團迷霧。
幷州王已同意他前往無量山,但命他迅速趕往仙泉。
眼下還好說,畢竟是太一教那邊先失誤,但如果整個幷州局勢糜爛,甚至蔓延到其他州,恐怕所有人都討不到好。
想到這兒,王玄摁向腰間龍虎大印。
一晝夜不眠不休,他在古戰場外圍來回穿梭,大量血虯被打散吸收,新的龍虎軍印也充滿血煞之炁。
但他心中還是沒底。
化作魔物的坤隅大元帥,
背叛人族的蕭劍秋,
還有那幕後黑手…
面對這些從未見過的敵人,自己手段是否能夠應付?
……
來到仙泉時,天色已黑。
此時整個仙泉縣周圍平原上,已佈滿了一座座軍營,以九宮八卦陣勢排列,點點火把一眼望不到頭,與天上繁星相互輝映。
幷州三十六座縣城,因血衣盜之亂毀了三座,再加上蕭家內亂,因此只剩下三十路府軍。
少的有三千人,多的上萬,共十來萬人馬,再加上數目衆多的輔兵,自然是聲勢浩大。
這也算是幷州府軍第一次匯聚,好在幷州王原本就在驍騎軍任職,手下不少幹練之人,將此地管理得井井有條。
王玄於百里外便已發出消息,因此一來,便有人將其領到駐紮處。
“張橫,安排紮營,埋鍋造飯!”
王玄下令後,又低聲道:“安排好夫人他們,我讓阿福留下警戒,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軍營。”
“是,大人!”
張橫心領神會,和陳墨刀一起安排營地。
王玄則帶了幾名親兵,策馬向中軍大帳而去。
這次幷州王親自統領,出手自然不凡,這中軍大帳高三丈,前後佈置嚴謹,不知用了多少法脈重器,與外圍一座座軍營煞炁相連,竟在空中形成了一名名高大的金甲士兵虛影,肅殺之炁直衝雲霄。
軍陣異象…
軍陣高深境界,便可形成異象,或爲異獸,或爲法器,這一看便是驍騎軍獨有秘法。
王玄深深看了一眼,闊步往中軍大帳走入,立刻有軍士高聲喝道:“永安鎮邪府軍都尉王玄到!”
進入帳中,頓時有一道道眼光匯聚而來,王玄目不斜視,上前一步抱拳道:“卑職來遲,還請王爺責罰。”
他因爲要補充煞炁,加上上山前諸多安排,因此來得晚了些。
此時其他府軍校尉皆已趕到,分別位列兩側,上方則坐着幷州王和一名白髮華服老者。
王玄身形高大,一身四靈玄甲,血色披風紫金冠,英武之氣勃發,進入帳中,頓時將其他人比下一截。
幷州王看到心中歡喜,撫須微微一笑,“事出有因,何罪之有?王校尉速速入列。”
雖說王玄名聲遠播,且已站隊皇族,但幷州王這種不像話的袒護,還是令不少人心中吃味。
劉大麻子瞥了旁人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不屑。
這些個人大多是世家法脈子弟,雖說領了軍職,但恐怕還不曉得軍中潛規則。
王玄能打又有後臺,只要不犯下大過,橫着走都沒事。
既沒能耐,又沒人觀照,那便夾着尾巴做人,軍中規矩就是這麼粗暴。
“多謝王爺。”
王玄微微拱手,面無表情走向了左側最前列。
幷州府軍之中,其他人都是校尉,同爲都尉的蕭仲謀又不在,自然以他爲首。
王玄站下後,不動聲色打量四周。
府軍校尉中,劉大麻子和李春娘等人,都對着他微微點頭,剩下也有人點頭示意友好,更多的則只當沒看見。
王玄也不在意。
之前永安危難時,有不少人落井下石,雖說後來沒有大打出手,但關係終究一般,再加上蕭家之事,他沒有插手,總會讓某些人心中不快。
吸引王玄注意的,是那華服老者,氣息高深莫測,雖不外漏,卻隱約給他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既然人已到齊,那本王就不再廢話。”
幷州王臉色變得嚴肅,“九龍嶺魔軍出世,乃是前朝大魏坤隅大元帥麾下親軍,原本就是百戰雄兵,化作邪物後更加難纏。”
“眼下,太一教教主廣元真君親至,于山中設下雷壇,又有玄鳥軍與之糾纏,魔軍才未離開九龍嶺。”
說罷,起身指向牆上山川圖。
“魔軍此時在這裡,無論往南前往懷州,還是往西去往秦州,皆路途遙遠,最大的可能便是涌入幷州。”
“但若讓其遁入深山,說不得又是個天大的禍患,因此必須將其盡數誅滅!”
“玄鳥軍雖說剋制魔軍,但其擅於地行之術,數次躲過雷法,而且這些邪物百步之內便可吸食活人精血,只能遠攻圍困…”
聽着幷州王訴說,王玄恍然大悟。
原來並非戰事不利,而是要將這一隻魔軍徹底消滅。
也難怪,眼下大燕正是蒸蒸日上之時,若任憑這一隊邪物肆虐,傳出去,恐怕會讓南晉那邊笑掉大牙。
不過,這些魔軍到底有何能耐?
……
九龍嶺,依舊陰雲滾滾。
濃密雲層中雷光閃爍,而在下方天空之中,一名名玄鳥軍將士伸展羽翅,分成一隻只小隊乘着狂風四處翱翔,眼神銳利盯着下方山巒。
每當勢盡之時,他們便嗖嗖嗖在山巒之間再次借力騰空,彷彿羣鳥列隊盤旋。
忽然,東南側傳來一聲呼嘯。
那邊的玄鳥軍將士頓時四散而飛,天空一道雷光隨之轟然劈下,配合得恰到好處。
山溝內,密林火光熊熊,上百具焦屍倒在地上,而更大的一片血色則沒入山縫之中。
遠處高山之巔,雷雲滾滾。
一座數百人的五雷法壇已經佈下,法旗招展,香火直衝雲霄。
鐵道人等十幾名高手在旁護法。
而在法壇上空,一道人影正臨空懸浮,白髮白鬚隨風飄蕩,面色如玉,一雙丹鳳眼金光四射,正是太一教主廣元真君。
他面色平靜望着前方,白眉微凝,“如此警覺,莫非這坤隅大元帥神魂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