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已然停下,衆人擡頭觀望遠處驚人景象,皆面色凝重。
永安府軍也算見多識廣,坎元山脈古戰場“血燈籠”同樣異象驚人,可映照千里。
但此“長生殿”卻不一樣。
詭異幽火光怪陸離,上空烏雲濃得好似墨汁,偶爾如液體般垂下,又化作黑煙升騰而起。
距離如此之遠,都能讓人莫名心生涼意。
旁邊呂望沉聲道:“此地形勢拱輔,支節愣層,如蜈蚣槎爪、玉帶瓜藤,爲龍脈中生龍之勢,貴氣不凡,也是那大周王城建於此地原因。”
“當初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大恐怖,遍佈惡咒,生龍化死龍,若非這裡地勢特殊,早已流毒千里。”
王玄微微點頭,雙目金光閃爍,運轉燭龍眼,臉色亦變得凝重。
呂望所說,還有些保守。
此刻在他眼中,原本滋養山川的玄黃色地炁,此刻已變成墨綠色,層層疊疊,沉澱累積,散發驚人惡念。
外圍山川,綠色異炁升騰而起,聚散離合,化作骷髏狀,最後扭曲潰散。
而再往裡,則是幽邃黑暗,即便以他燭龍眼,也什麼都看不清。
這便是禁地嗎?
王玄提起警惕,眼神越發凝重,“此地確實非同小可,二位上次是從何處進入?”
呂望沉聲道:“長生殿歷史古老,十七國亂世時,便有古巫國祭祀前來探查,隨後列爲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百姓不明所以,訛傳爲長生仙殿。”
“此後歷代地師皆前來觀炁,找到外圍生門變化規律,但此地怨毒之咒強橫,無法深入,且寸草不生,逐漸無人探查。”
說着,從懷中掏出羅盤,查看一番後擡頭道:“如今生門在西南方,我們靠岸步行,過了子時,生門就會變化。”
王玄對着莫雲霄微微點頭。
“上馬,青龍遁!”
莫雲霄一聲令下,永安府軍上千將士立刻披甲上馬,抖動繮繩,戰馬紛紛騰空躍起,落到水面上時,馬蹄下已有白霧升騰。
兩岸皆是亂石河灘,陡峭山坡,但對於府軍凝聚煞炁妖丹的戰馬卻如履平地,更別提還有軍陣遁術加持。
戰馬隆隆,煞氣滾滾,山谷寧靜被打破,片刻之間,便已來到山嶺之巔。
楊國舅忍不住讚道:“永安鐵騎果然名不虛傳。”
“國舅過譽了。”
王玄臉色平靜,忽然眼神一凝,陡然望向東南方,剩下阿福也豎起耳朵,凝神觀望。
“怎麼了?”
楊國舅連忙詢問。
王玄望着遠處寂靜漆黑的山嶺,眼中金光閃爍,皺眉道:“方纔似乎有人窺探,阿福也聽到些動靜…”
“是誰?”楊國舅神色凝重。
王玄微微搖頭,若有所思道:“不見了,或許只是山中野妖,我們走吧。”
說着,率領大軍繼續前行,但實則已令阿福小白提高警惕。
衆人走後沒多久,對岸密林之間忽然幽影浮動,大片黑霧升騰而起,隨後化作一襲破爛披風緩緩落下。
一隻大手勐然抓住披風,隨手一抖,披在身後,兜帽下滿臉胡茬,眼神冷漠。
正是曾在神都露面的南晉箭聖楊伏。
他旁邊還有五人,皆身披黑袍。
有白髮蒼蒼老嫗,有面容和善的僧人,有滿臉陰鬱的老者,其中一人,正是指揮盜竊過陰術的書生。
書生搖頭道:“這幷州兇虎好厲害的靈覺,若非楊師法寶,我們早被發現。”
那老嫗臉色難看道:“此人爲何會來?難不成聽到什麼風聲?”
書生眼中幽光閃爍,“聽聞楊國舅之子身中毒咒,常來此地尋找靈草,估計是請王玄前來幫忙。”
老嫗有些擔憂,“會不會壞了我等大事?”
書聲冷笑道:“此地可不管他們多少人馬,咱們有陛下所賜之寶護身,他們估計連城門都難以靠近。”
“走吧,藍大師去髒水潭設陣,妖魔破陣而出,必能引走拓跋家高手,爲我等爭取時間。”
說罷,身形一閃,破空而出,帶衆人繞道往長生殿禁地而去。
他們剛走,旁邊密林便有金光閃爍。
一名青衫中年男子從幽暗處緩緩現身,黑髮霜鬢,雙目狹長,面容清澹。
正是原四海門門主,地仙顧滄海。
顧滄海望着衆人離去方向,眼中若有所思,隨後一道金光便消失不見……
…………………
“到了,就在此地。”
地元門地師呂望揮手示意衆人停下。
他此刻右手持幡,左手拿着一個羅盤,四處觀望探查。
衆人前方,赫然是一座石林。
腳下山峰雖有積雪覆蓋,卻松柏蒼翠,綠色草尖從雪中鑽出。
而對面石林,寸草不生,岩石全是黑色蜂窩狀,似乎是被濃酸腐蝕而成。
百丈之遙,景色各不相同。
王玄也拿出六儀盤,黑色琉璃狀羅盤上金色符文旋轉,同時運轉燭龍眼。
呂望見狀,眼中滿是羨慕,“差點忘了此寶落在王將軍手中,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只是僥倖而已。”
王玄微微一笑,將六儀盤收起。
這呂望與岑虛舟完全不同,雖看似和氣,但眼中那一抹貪婪卻無法掩飾。
藏得很深,但這種人他見的太多了。
不過能結交權貴,左右逢源,確實有兩把刷子。
找到的生門所在,與六儀盤一模一樣。
似乎察覺到自己失態,呂望立刻扭頭對着楊國舅微笑道:“國舅,之前我等已經找遍外圍,這次有了王將軍相助,要不咱們直接深入,免得耗費時間。”
楊國舅猶豫了一下,扭頭看向王玄。
王玄略微沉思,“就依呂先生所言,若軍陣無法扛住惡咒,我會提前告訴諸位。”
隨後便在呂望帶領下,進入禁地。
剛入石林,軍陣煞氣便轟然而起,滾滾血色煞氣在上方翻騰。
四周憑空出現澹綠色異炁,化作骷髏與軍陣煞氣相撞,又在嗤嗤聲中迅速消散。
永安軍士們早已聚攏,策馬而行,警惕望着周圍。
他們如今皆以凝聚伏失煞輪,靈覺不凡,剛入此地,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惡毒,彷佛大地都帶着濃厚敵意。
王玄澹澹一瞥,眼神微凝。
惡毒詛咒他見過不少,在坎元山脈開荒時,化形老妖經常施展,曾經幹掉的的邪神黑麪相公更是擅常此道。
但即便黑麪相公邪神廟所在之處,也只是比此地稍強一些。
要知道這裡,還只是外圍。
呂望指了指周圍,面色凝重道:“王大人,這境地面積不小,距離那大周王城遺蹟,還有百里之遙,據門中前輩考證,此地應該是王城官道所在。”
“據古周禮記載,大周之時人族鼎盛,各地王城皆有青石馳道,通向周圍千里,車馬往來,不受雨雪風霜影響。”
王玄仔細一瞧,頓時心中震撼。
原來那些個石林,竟然全是巨石地基,即便前世,也沒有如此奢侈。
想要覆蓋千里,工程量之大,簡直有些誇張,而如此規模的官道,也被侵蝕成這樣,各地大周遺蹟更是少之又少。
那時候的人族,到底經歷了什麼…
禁地外圍寸草不生,放眼望去,全是各種嶙峋怪石,偶有詭異綠光升騰。
這裡已經被楊國舅多次探索,王玄也不浪費時間,一邊查看六儀盤,一邊帶着軍陣前行。
楊國舅讚道:“有王大人相助,果然輕鬆,上次我等以法器護身,都要時刻運轉真炁相抗。”
“切莫大意。”
王玄看了看遠處,眉頭微皺,“二位前幾次來,可有邪物作祟?”
呂望微微搖頭,“這種地方,即便厲鬼幽魂也會煙消雲散,即便有,數千年來也早已被人斬殺,王大人可是發現什麼?”
“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窺視。”
王玄若有所思,看向旁邊阿福。
自進入此地,阿福六耳神通便受到影響,無時無刻都能聽到海潮般的淒厲尖叫聲,無奈只能封閉神通,此刻心中滿是不安。
而小白在高空之上,更是什麼都看不到,爲免受惡咒影響,王玄已命其在外圍等待。
摸了摸阿福狗頭,王玄命軍陣繼續前行,但暗中早已做好準備。
新的四靈軍旗已經做好,此刻便藏在洞玄臂中,但還未進行軍中儀式祭煉,不能使用。
乾龍大印白晝神通正好適合此地。
未免意外,大軍前行速度並不快,一個時辰後,眼前忽然出現一座陡峭山坡。
呂望神情有些緊張,“王大人,過了那山坡,便是禁地中心所在,若軍陣扛不住,千萬不要硬來。”
王玄點了點頭,待衆人策馬越過山坡。
滋滋滋…
軍陣上空血色煞雲陡然沸騰,禁地惡咒瞬間加強,化作密密麻麻綠色人影圍繞軍陣呼嘯,隱約能看到一張張扭曲面孔。
“威!威!威!”
莫雲霄一身怒喝,所有軍士身上血色軍魂瞬間升騰而起,虎嘯蛇盤,軍陣煞氣也隨之穩固。
軍陣能夠扛得住此地惡咒,但衆人眼中卻毫無喜色,皆面色凝重,望着前方。
這是一片巨大盆地,盆地中央赫然有一座恢宏都城,大半被黑色濃霧籠罩,隱約能看到殘垣斷壁,青銅巨門。
王城中央,還有一座小山似的高聳祭臺,隱約有密密麻麻綠影閃爍,周圍則是大大小小宮殿,制式古樸,但半數已經倒塌,露出高聳青銅柱。
“那些是什麼?!”
呂望目瞪口呆,“惡咒爲何能凝形,之前也有高手來過,從未發現此物!”
楊國舅嚥了口唾沫,“看他們那模樣,分明是在祭拜,王大人,此地必然發生了什麼詭異,要麼我們改日再來…”
王玄沉思了一下,“也好。”
眼前發生一切已完全超乎他理解,四海門情報沒有記載,《大燕搜山圖》也從未提過這種邪物。
他只是來幫忙,即便洞玄臂中有上百支龍晶金羽箭,也不想消耗在此地。
這種事,還是交給廣元真君那種頭鐵的來處理。
“有人?!”
就在這時,王玄突然扭頭,眼神凌厲。
只見盆地東南方,數道黑影忽然現身,向着王城直衝而去。
當前一人手中高舉令牌,沿途升騰而起的綠色人形惡咒,竟然紛紛散開。
楊國舅目瞪口呆,“他們是什麼人?”
呂望忽然想到什麼,顫聲道:“數月前,魏幽帝曾現身於此,還進入王城引發異象,莫非又來了?”
說罷,轉身焦急道:“王大人,魏幽帝不是我等能夠對付,還是先行離開,找高手相助。”
然而還沒等王玄說話,那些神秘人便忽然停下,不知說了什麼,其中一人勐然拉弓引箭。
轟!
一聲巨響,紅光破空而來。
“找死!”
王玄二話不說,同樣拉開墨玉寶弓,軍陣煞炁灌注,符箭呼嘯而出。
兩箭相撞,半空轟然爆裂。
“是個箭術高手!”
王玄察覺到恐怖殺意,對方不僅手中寶弓威力驚人,箭術之高也是生平罕見。
距離如此之遠,還能透過軍陣以殺意鎖定,從未聽說過有這種秘法。
與此同時,整個禁地也隨之暴動,無數綠色人影生騰而起,淒厲呼嘯聲也越來越清晰。
“救我!”
“阿爹,阿孃!”
“快跑!”
“九幽鬼國,人族與你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