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無道,貪淫好欲,傷化虐民,結妖人禍亂朝綱,縱豪強擄掠四方……”
“南潯夏侯氏,暴虐獨斷,釋妖龍興風作浪,使我袍澤受辱,百姓離亂……”
“此禍民怨彌重,天地同悲,當興師討伐妖賊,滌盪南晉,復人道榮光!”
屋內檀香幽幽,一片死寂。
王玄望着手中《討賊檄文》,沉默了一下,慢慢合起,甲胃早已穿着在身。
誰也沒想到,短短一日,戰局糜爛如此。
他也沒想到,那條妖龍竟然活着!
《大週四海軍圖》上,雖標註有妖龍鎮壓之地,但大魏一統天下時,那條妖龍便已被鎮殺,有齣戲叫《三軍鎮河妖》,世人皆知。
那條妖龍被鎮壓的地方,如今還有座鎮龍廟,常有文人墨客閒遊。
誰能想到,李援竟撒了個謊!
或許當時只是爲穩定民心,但如今卻留下禍患…只能說時運不濟。
還有這次,夏侯伯明做出這事,已經無法再善了,即便血流漂杵,也要先復仇,再說其他。
一旁妻子莫卿柔眼睛微紅,卻忍着沒說一句話,只是爲王玄小心繫起披風。
王玄握住妻子的手輕輕拍了兩下,隨後推門而出。
院外,所有侍女僕役全都身着皮甲,手持利刃,對着他抱拳拱手。
他們並非要上戰場。
這是在表明決心,除非復仇滅國,否則即便打到最後一人,此戰亦不會停止!
出了將軍府,門外烏壓壓全是百姓。
所有人頭綁白巾,沉默不語。
縣令李思源一身素縞,率領衆衙役齊齊彎腰拱手,壓抑憤怒的情緒瀰漫全城。
王玄也不多說,嘩啦一聲抱拳,隨後足尖一點便騰空而起。
烈陽高照,一片陰影劃過。
百姓們紛紛擡頭觀望,只見天空中,巡天七寶樓船緩緩駛過,修蛇船頭帶着驚人威煞。
巡天七寶樓船甲板上,乾龍軍儀仗已盡數搬來,旌旗獵獵飛舞,甲士分列兩側,嘩啦一聲齊齊拱手:“見過將軍!”
主將寶座固定在甲板上,饕餮龍紋凶煞十足,上有華蓋,後有巨人般的醜佛兒守護大纛。
王玄闊步而行,來到主將寶座前緩緩坐下,面無表情,冷眼一擡,“鳴鼓,出兵!”
鼕鼕冬…樓船上,八荒驚神鼓轟隆作響。
都!
南山谷道崗樓碉堡之上,幾名軍士端起龍吟鎮魔角,鼓足腮幫,蒼涼號角聲響徹天地。
在他們下方廣袤平原上,近三十萬大軍早已戰馬列陣,無數旌旗飄揚,煞炁直衝雲霄。
中軍騎兵前方,屠蘇子明鏘得一聲拔出長刀,怒吼道:“出兵,南進!”
霎時間,馬蹄聲隆隆作響,好似山呼海嘯一般,羣山都在震盪。
乾龍軍分中軍與四靈軍團。
青龍、朱雀、玄武、白虎四軍,皆全員騎兵,滾滾煞炁匯聚,頓時白霧涌動,用出青龍遁法。
中軍主要是秦州血浮屠大軍、博州藤甲軍、還有玄州部分雷劍法壇,以及大量輔兵。
他們以數十頭巨型豬婆龍爲馱獸,行動相對遲緩的血浮屠、藤甲軍等駐兵於戰樓之上。
大地震動,塵煙四起。
這些巨獸邁動腳步,令整個中軍前行速度變快,但更快的還是四靈軍團,施展遁法雲霧翻涌漫過原野。
大軍實際上已經分散。
王玄也不在意,凌晨收到戰報和《討賊檄文》,即便平時已做好準備,也足足耗了半日。
爲儘快支援,大軍將分爲三部分,巡天寶船首先前往,依靠速度拖延南晉大軍入侵。
隨後四靈軍團趕到,與其他饕餮軍聯合,穩定局勢,隨後便是反攻!
想到這兒,他對着旁邊微微點頭,魏庭山立刻揮舞令旗,同時怒喝道:“巽風帆,加速!”
一聲令下,船艙內立刻忙碌起來。
呼~!
霎時間,樓船上方燈籠狀風帆鼓動,澹青色微光繞着風帆旋轉。
船身勐然一震,周圍雲海迅速後退。
同時定星盤也開始轉動,令巡天寶船避開一股股氣浪旋渦。
布雲旗則噴涌出大量白霧,使得巡天寶船遁入雲中,很快消失於衆人視線……
將軍府閣樓上,莫卿柔望着沒入雲中的黑點,緊咬着牙,眼中滿是擔憂。
……
九曲天河沿岸,與大燕四州接壤,分別是雲州、海州、曲州和宣州。
曲州,以發達水陸交通聞名,物產豐富,商貿發達,境內既有千年世家姚家擅於養殖靈蠶,也有精通製作文房四寶法器的丹青閣等法脈。
本是富庶之地,然而此刻卻已狼藉一片。
“破城!”
曲州府城泰合,此時已被密密麻麻大軍圍困,隨着一名南晉將領下令,雨點般的符矛飛失頓時呼嘯而出。
與此同時,天空滾滾煞炁形成鉤蛇、檮杌、狴犴三尊恢弘法相,向着城池上空不斷衝擊,發出巨大轟鳴聲。
泰合城空中,神道金光繚繞,隱約能看到一尊尊光影,有手持長矛的將軍、揮舞利劍的儒士、扛着大錘的力士…藉助神道香火之力,抵擋軍陣法相。
然而伴着巨大轟鳴聲,不斷有地袛徹底崩潰消散,城中一片哭喊之聲。
泰合只是一州府城,人口不過五十萬,即便加上四處逃難而來的百姓,也頂多六十萬。
南晉大軍足有百萬之衆,且高手如雲,待神道數百年積攢的香火神力消耗完,府君社稷廟便會徹底崩塌。
但若仔細看,南晉大軍其實並未用全力,只是部分軍團攻擊,剩下的則隱約形成大陣,警惕觀望四周。
中軍大帳內,夏侯伯明面色輕鬆,把玩着手中兩枚青銅棋子。
“大帥,城快破了。”
旁邊一名將領拱手道。
“哦。”
夏侯伯明澹澹一瞥,“那些人可曾露面?”
那名將領搖頭道:“我們已派出靈獸搜尋,高手潛伏,附近千里山川皆未見敵蹤。”
鉤蛇軍團元帥澹臺曲陽沉聲道:“我等之策,一目瞭然,怕是不會來了,所謂大燕精銳,不過無膽匪類而已。”
旁邊有名老者則眼神微動,“大帥,聽聞姚家山城有萬頃桑田,靈蠶無數,如今正在搬遷逃難,不如派人攔截免得跑了?”
“不急。”
夏侯伯明微微一笑,“我等孤軍深入,無地勢人和之利,切不可貿然分兵。”
“貔貅、驍騎、虎賁三軍雖損失慘重,但那些人也聚攏了不少人馬,玄鳥軍更是保存大半戰力。”
“我等以此城爲餌,城中百姓爲質,如他們來援,便可一網打盡,破掉這些大燕精銳,等禍鬥軍團前來合流,便可將那饕餮軍打個半殘。”
“毀掉大燕氣運,那些個世家山城法脈便可輕鬆攻破,若燕皇調北疆軍團來援,咱們便退回九曲天河,佔據要衝,靜觀大燕內亂亡國!”
“大帥英明!”
那老者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卻不敢表露,小心問道:“若他們不敢救援呢?”
狴犴軍元帥曹破城冷聲道:“那便失了人心,大燕再無翻身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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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沉聲道:“夏侯元帥,話說如此,但我等也不能拖延太久,南邊糧草無法調集,必須儘快攻破此車補充。”
夏侯伯明臉色立刻陰了下來,“那頭妖龍還沒離去?”
曹破城搖頭道:“那畜生似乎在渡劫,又撞塌一座龍門,九曲天河上空依舊雷雲不斷。”
“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夏侯伯明聽罷頓時惱火。
原先的計劃,是釋放妖龍後將其引開,南晉輜重便可源源不斷運來,而如今卻令他們成爲孤軍,有些計劃也不能施展。
想到這兒,他一聲冷哼,“再等一日,還不來,明早凌晨便入城!”
“告訴那曲州王,若不獻城投降,那便屠城三日!”
“此事不可!”
一旁的玄元教教主景明頓時變色,“放出妖龍已然足夠,再屠城造殺孽作甚!”
夏侯伯明嘴角露出笑意:“教主有所不知,屠城非爲殺戮,而是毀大燕氣運,爲我南晉爭取時間,將來一統南北也不是不可能。”
“這惡名便有在下來擔,教主只需想個法子,儘快將那妖龍引開便是。”
景明還想說什麼,夏侯伯明卻直接揮手道:“此事事關南晉氣運,無需多說。”
不像大燕太一教,南晉氏族強大,玄元教本就不佔優勢,又因魏幽帝一事動亂,自然說話也沒人聽。
玄元教主景明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就走。
夏侯伯明看到後也不在意。
九曲天河一戰,成果駭人,傳回南晉舉國震驚,讓他獨斷專行的一面徹底不再隱藏。
看着眼前軍圖,夏侯伯明眼中精光一閃。
他心中忽然冒出個想法。
燕皇已經掀起大勢,
但一統人族的,爲何不能是夏侯氏?
……
數百里外,一處河道上。
潮水氾濫的污泥還未乾涸,蘆葦蕩被衝得七零八落,一羣野狗正啃食着發臭的屍骸。
嗡嗡嗡!
一團黑色怪蟲呼嘯而來,在河面上盤旋一週,然後順着河灘一處泥洞鑽了進去。
這泥洞也不知是何物打出,竟直入地下數十丈,與一處龍脈風水溶洞相連。
溶洞內,火把閃爍不定。
到處都是傷員,所有人鎧甲佈滿污漬,空氣中瀰漫着血腥氣,不少太一教和江湖法脈弟子,正用金針和丹藥爲傷兵治療。
驍騎軍元帥獨孤毅面色陰沉,赤裸上身,腹部一條碩大傷口還滲着血跡,但他卻毫無感覺。
旁邊,貔貅軍元帥獨孤良看了看周圍,自嘲道:“血衣盜弄出的這些暗道,竟成了我等棲身之所…”
嗡嗡嗡……
就在這時,那些怪蟲從洞窟上空飛下,一名面容陰婺的老者攤開手。
怪蟲盡數化作黑氣鑽入手中,他也面色一變,拱手道:“王爺,那夏侯伯明放出話,要屠城!”
“好個狗賊!”
獨孤毅狠狠一拍地面,傷口頓時崩裂,壓住怒火沉聲道:“令狐元帥那邊怎麼樣?”
老者拱手道:“其他幾州皆受損嚴重,家主正收攏殘兵,但也不過十萬之衆…”
獨孤毅深深吸了口氣,又望向旁邊,“饕餮各軍現在到了何處?”
太史禍拱手道:“因各州水道多有堵塞,碼頭沖毀,最近的幾軍也只能陸路前行。”
“不過眼下坎龍軍與巽龍軍已然在海州邊境匯合,艮龍軍已到達博州邊境,等待乾龍軍與震龍軍,其他幾軍也奉您之命聚攏。”
獨孤毅滿意地點了點頭。
饕餮軍是如今希望,單獨一軍即便再強,也會被南晉百萬大軍吞掉,唯有聚攏合圍纔有優勢。
誰知太史禍又說了一句,差點讓他跳起來。
“王將軍已駕着巡天寶船來到曲州,說是要去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