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世獨立,似幻似虛,周圍靈炁好似都被其掌控……
與太一教主陽神巡遊同樣的感覺,再加上司徒長老模樣,王玄哪還猜不出來者身份:四海門門主,大燕已知第三位地仙,顧滄海。
望着對方那淡然冷漠的眼神,王玄眼皮微抽,收起墨玉寶弓,鄭重拱手道:“見過滄海真君。”
顧滄海爲何會來?
難不成,真是爲了那些情報?
就在王玄疑惑之時,顧滄海開口了。
他望着遠處即將消散的黿妖厲魄,聲音清朗中帶着一絲滄桑,“黑石真君威名顯赫,受大楚供奉,卻依舊步入魔道,身死道消,你可知爲何?”
王玄若有所思道:“百尺竿頭,想更進一步?”
顧滄海微微搖頭道:“無他,絕望而已,成就地仙,越發能察覺天地靈炁暴烈,紅塵污濁,故地仙多隱世而居。”
“但雷劫加身,如利劍懸頸,但前路已斷,活的越久便越發絕望。”
這傢伙什麼意思?
王玄雖一頭霧水,但還是順着其言語隨意問道:“晚輩觀太一教主並非如此。”
他只是想拖延時間,理清思緒,誰知顧滄海卻說了句更沒頭腦的話,“太一教主有聖人之心,吾不及也。”
王玄終於繃不住,拱手問道:“不知前輩現身所謂何事,還請明言。”
顧滄海沒有說話,而是緩緩伸出手。
原來是要搶東西…
王玄臉一黑,手中忽然出現那羅盤,二話不說遞了歸去。
這東西剛到手,還沒弄清楚是什麼玩意兒,就被搶走,他心中自然不爽。
不過他卻沒有一絲留戀。
有天道推演盤,便是無上機緣,任何法寶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活着便有機會。
周圍軍士臉色都不好看。
他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原本府軍強盛後滋生的傲氣,此刻已蕩然無存。
顧滄海深陷軍陣之中,對周圍洶涌澎湃的軍陣煞炁視若無睹,平靜拿起手中羅盤。
這羅盤也不知是何物鍛造,如黑玉般毫無瑕疵,上方密密麻麻布滿金色符文與曲線,組成個八卦模樣,更沒一絲靈炁顯露。
顧滄海看着羅盤平靜道:“此物名叫六儀盤,乃古渠國破陣之物,所謂天有三奇,地有六儀,天然山川地勢雖千變萬化,卻不離六儀之理。”
“有了此物,即便再複雜詭異的山川大陣,也可找到生門所在,天下之大,什麼禁地兇境,都可去之。黑石真君得到此物後,於各處尋找機緣,才得以崛起。”
“可惜,傳說中的三奇盤已經遺失,否則老夫也難免心動…”
說着,便將六儀盤拋了回去。
王玄一把接住,眼角微抽,“多謝真君指教,但不知真君到底要什麼?”
滄海真君剛纔那一番話,分明是告訴他六儀盤來歷與用法。
但連六儀盤都看不上,顯然想要的東西更多。
滄海真君淡然一笑,“數天前,一則消息從無量山流出,魏幽帝乃是以天都仙城之令,誘惑衆多高手跟隨,而五年之後,正是天都龍首山雷雲散開之時。”
“這消息只在各法脈教主、世家族長間流傳,眼下不少隱世高手齊出,四處尋找魏幽帝,欲圍捕搶奪仙城令。”
“仙城令不知來歷,但也偶有流傳,一枚被血月真君取得,一枚由鄚州王府珍藏,被女叉盜走,而女叉又亡於你手…”
他說這件事的時候,乃是用秘法傳音,因此周圍人皆是一頭霧水。
說到這兒,王玄那還不明白,深深吸了口氣,將那枚古怪令牌掏出。
滄海真君接過後,淡淡一瞥,“這件事我能查出,別人亦能查出,加上四海門千年情報,兩不相欠。”
說罷,身形一閃便瞬間消失,好像從未出現過。
司徒長老搖頭苦笑道:“王大人,老夫本以爲門主已不問世事,也不曉得爲何會突然出現。”
蕭仲謀:“大人…”
王玄擺了擺手,“無妨,此事就此作罷,至少這四海門底蘊,永安拿得理所當然。”
四海門主的意思他清楚。
這仙城令對於他來說就是個禍根,拿走也算替他消了一劫。
說實話,全是放屁。
搶就是搶,只怪他拳頭不夠硬。
想到這兒,王玄望向運河。
此時河上仍未恢復平靜,那頭黿妖厲魄基本已經消散,降魔杵閃着紅光又飛回醜佛兒手中,顯然已經認主。
這東西威力不凡,至少今後再遇到這種恐怖魂屬邪祟,便有了應對之法。
而在遠處,戰鬥還在持續。
柳長老等人將不老僧團團圍住,明顯是要捉活口,氣急敗壞的上官秋也加入其中。
出口惡氣是一回事,活捉黑山教副教主,也算是河源府軍一大功績。
至於渡口上,江湖人士們也在議論紛紛,有人興奮,有人心有餘悸…
竟無人發現,一位地仙曾來過此地!
王玄深深吸了口氣,望向渾濁一片的大河,“屍狗厲魄守屍,黿妖屍身應該也在河道中,派人打撈!”
“是,大人!”
大雪中,河道兩岸火把徹夜通明…
距八王渡百里外的一座山峰上,地仙顧滄海金光一閃出現,微微皺眉停了下來。
又是一道金光閃過,廣元真君的陽神隨之出現,“顧道友,百年未見了。”
顧滄海淡淡一瞥,“看來,太一教主果然在那小子身上做了手腳,讓我猜猜,應該是坤隅元帥的遺寶‘洞玄臂’吧…”
廣元真君面色不變,“道友推衍術果然不凡。”
顧滄海望着滿山飛雪幽幽一嘆:“小術而已,否則哪會算不到四海門如今景象。”
說罷,扭頭望向廣元真君,“我得知那小子搶了女叉仙城令,本想直接索取,卻察覺不對。”
“教主既知那小子身懷仙城令,爲何裝作不知,還送與其坤隅元帥的洞玄臂?”
“但仙城令消息從無量山泄露後,我便有了個猜測,教主想在五年後天都山做手腳,莫非想將天下高手一網打盡?”
廣元真君沉默了一下,“只是困住十年而已,待人族一統,出來也不會影響大局。”
顧滄海冷笑道:“困於仙城十年,誰知道我等是否還能活着,魏幽帝用來釣天下羣豪,那小子用來釣血月,到時候中土怕是隻有你一名地仙,教主打得好算盤!”
“只是老夫如今摘了你的餌,教主又將如何做?”
廣元真君面色不變,“老夫雖攔不住你們,但若想壞事,你們也攔不住!”
顧滄海眼神變冷,“教主想當人族聖人,老夫只想逍遙長生,你若阻我,老夫就將此事告知天下。”
“地仙絕不止我三人,到時教主不怕成爲衆矢之的?”
廣元真君淡淡一瞥,“顧道友可以試試。”
顧滄海沉默了一下,“挾人族神道大勢,老夫卻是不是教主對手,罷了,這次仙城不去便是,大不了再等十年。”
他是四海門主,遠比血月知道的多,人族社稷神道磅礴神力,若施展詛咒之法,地仙也難以躲過。
誰知,廣元真君卻微微一笑,“老夫可以放棄計劃,甚至上仙城助道友一臂之力,只需道友幫個忙。”
顧滄海若有所思道:“教主道法通玄,又有大燕一國之力支持,還需要我幫忙?”
廣元真君搖頭道:“各有所長而已,顧道友通曉不少隱秘,又擅推衍秘法,此事唯有你能做成。”
顧滄海恍然大悟,“教主要我查什麼?”
廣元真君眼神變得凝重:“九幽鬼國!”
……
天色見亮,白濛濛的天空依舊大雪飄飛,八王渡碼頭上依舊熱鬧非凡。
妖邪已除,河源府軍也沒了藉口封鎖河道,但往來商人和江湖客卻沒急着離開,反而聚在碼頭看熱鬧。
噗通!噗通!
河面上,停着幾艘排教大船,精通水性的排教弟子們穿了魚皮衣,不時露出水面換氣,又一個猛子鑽了下去。
碼頭上,人羣議論紛紛。
“龍吐水,竟真是妖邪作祟,千百年來怎麼會無人發覺?”
“你懂什麼,厲魄可遁於天地,平日吞些水鬼幽魂便遁去百年,誰能發現!”
“怪不得這邊河道死人不少,卻清淨得很,哎,這黿妖厲魄一散,是禍是福還說不定呢…”
“你說,這黿妖屍體會不會有寶?”
“若藏於地脈竅穴中,說不定有,但若被淤泥掩埋,那便是枯骨一具…”
排教大船上,王玄與幾名長老都在。
四海門陳長老笑道:“王大人,上官秋已經走了,說是要押着不老僧前往神都刑部受審。”
排教柳長老冷笑道:“他胡作非爲,差點引發大亂,若非王大人出手,整個八王渡都要遭殃。”
“能得個抓捕妖人的功勞就不錯,若留在這兒取寶,纔是讓天下人恥笑。”
四海門陳長老不置可否笑了笑。
他收到的消息可不一樣,羅家這次阻撓王玄得四海門底蘊失敗,已然退走。
而上官秋之所以離開,是因爲中部幾州英才都要提前趕往神都會面,抱團謀劃。
世家謀劃佈局,從來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而是永遠隨着大勢,看三步,走一步。可不是江湖人做過一場,就算完事。
唯有刺客門仇長老沉默了一下,“紅燈舫的吳長老勾結妖邪,今早其總壇已來人,將分壇所有人抓走回去審問。”
“吳長老與老夫相交莫逆,老夫怎麼也想不通,她爲何會與那不老僧勾搭上…”
船上幾名長老紛紛裝作沒聽到。
這刺客門仇長老和紅燈舫吳長老年輕時差點成爲夫妻,糾纏頗深,恐怕此刻正一肚子邪火。
“找到了!”
河中突然一聲呼喊,吸引了衆人目光。
只見一名排教弟子滿臉泥污在河中冒頭,興奮道:“長老,我等清理挖開河道旁淤泥,竟發現個水道,只是裡面陰炁濃郁,我等道行淺薄,無法進入…”
幾名長老同時望向王玄,眼中都有些興奮。
他們都已知道,那黿妖乃是大楚地仙坐騎,說不定能找到機緣。
江湖尋寶,見者有份,他們出力不少,王玄也不好意思獨吞吧…
王玄微微一笑,“諸位,不如同去。”
幾人二話不說躍入水中,儘管排教弟子大肆挖掘,搞得河中一片渾濁,但他們還是看到十丈深的河底,一座被刨開的洞口,斜斜通向地下。
衆人潛入洞口,當即感覺到森冷陰炁,隱約還有惡獸咆哮聲傳來。
越往裡遊,陰炁越重,周圍石壁甚至凝結了一層雪白堅冰,還好幾人道行深厚,否則早已凍僵。
柳長老突然停下,指了指右側。
衆人一看,透過堅冰,隱約能看到一道道巨大爪痕。
王玄頓時明白,這條洞窟,應該是受傷嚴重的黿妖當時挖出,順勢填塞,才無人發現其屍體。
又往裡遊了數十丈,衆人同時眼睛一亮,只見周圍已佈滿鐘乳石,上方密密麻麻全是龍鱗狀石片。
王玄心中一喜,他猜測果然沒錯。
像這種巨型兇獸,受傷時都要尋找龍脈竅穴沉眠,借龍脈之炁療傷。
如果其死亡,屍身也會保存成爲寶物。
果然,又前行數十丈後,一座龐大的龍脈竅穴出現在眼前,如坎元山古戰場一般,盡數被地下河淹沒。
不同的是,靈炁明顯淡了不少。
而在龍脈竅穴中央,赫然正是黿妖屍體,趴在那裡如同小山。
其龜甲佈滿厚厚甲片,每片都呈螺紋狀如同黑鐵,左側甲殼已經塌陷,甲片盡數碎裂。
而起巨大的黿頭上,赫然插着幾根長長金色弩矛,佈滿符文,還刻着“大楚巡天”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