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梗在嗓子眼,珍兒看了看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的吳玲玉,扯了被子把她給蓋住,深呼一口氣,才道:“沒事,我剛剛看到老鼠了,嚇了一跳。天晚了,你也早些回房休息吧,明兒還有事要忙呢。”
在外奔波了一天,管仲也累的不輕,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道:“那東家也早些休息,明天我再來幫你捉老鼠。”
珍兒應了一聲,直到隔壁傳來關門聲,她才呼了口氣。
這一會兒功夫,吳玲玉又睡死過去了。珍兒瞪着她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半晌才嘆了口氣,找了兩件衣裳包在身上,把吳玲玉往裡擠了擠,窩在牀邊湊合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珍兒發現自己已經睡在牀沿上,身子也縮成一團,一動就覺得腰痠背痛,而吳玲玉呈個大字形,把整張牀都給佔滿了。
揉着痠疼的胳膊,珍兒一邊碎碎念,一邊把昨兒拿出來的衣裳收起來。好在現在已經五月了,夜裡不算涼,簡月娘又給她裝的是幾件新做的襦裙,要不然她昨兒夜裡就更慘了。
洗漱完了,珍兒回頭看吳玲玉還睡着,一點兒醒來的跡象也沒有,過去推了推她,她嚶嚀一聲,轉個身繼續睡。珍兒看天不早了,知道孫管事時間趕的也緊,他把貨送到汐成縣,也算是完成了這趟差事,要趕回信陽去回話的。能在這裡爲了自己耽擱個一兩天,已經是不易了。
回頭看了一眼,珍兒果斷的關了門。
樓下大廳三三兩兩的坐了三四桌人。管仲跟孫管事已經在吃早飯了。看到珍兒兩人還愣了一下。
“小東家。這麼早呀?”孫管事笑着問道。
珍兒點點頭,道:“家裡事忙,出來這一趟也不容易,想着早些辦完了好回去。”
孫管事贊同的點點頭,管仲已經叫了小二過來。
重新上了一份早飯過來,孫管事看珍兒是個不拘小節的,想着她跟自家閨女還小兩歲,也就沒避諱。在飯桌上跟珍兒商量着見人的事兒。
吳玲玉醒來的時候,太陽都升的老高了,從開着的窗子往外看,陽光明媚,樹上的小鳥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像是遇到了什麼高興的事一樣。她又一瞬間有些迷糊自己在哪裡,直到聽到外面走廊上傳來幾個人推推搡搡,高談闊論的聲音,她才知道還在這裡。
睜着眼望着破舊的蚊帳發了半天呆,直到肚子裡傳來咕咕聲。吳玲玉纔回過神來,肚子又餓了。
一坐起來。就看到牀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吳玲玉撿起上面的字條,輕聲唸完,忍不住笑起來。
這小姑娘太善良了!
要是真想趕她走,就應該對他不聞不問,甚至是拳打腳踢,惡語相向,這樣她纔會怕,纔會自己離開他們嘛。
吳玲玉又看了看字條,忍不住笑容更大了。這小姑娘又是給她新衣裳,又是給了她二兩銀子的盤纏的,這麼好的人,她怎麼捨得離開呢?
吳玲玉慢悠悠的穿着衣裳。雖說珍兒身量比她小,可這襦裙穿起來,也沒差多少,看着也不算太寒酸,太怪異。
吳玲玉臭美的在屋裡轉了兩個圈,才推開門,讓小二哥送了些熱水她洗漱,然後就出去了。
這會兒都到晌午了,客棧裡也有很多人吃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
吳玲玉看着這樣熱鬧的場景,心裡也跟着高興起來。
憑什麼他們犯了錯要讓她來補償呀?憑什麼她做了什麼都是好的,她就是那個要被犧牲的?
我就不順你們的意,我看你們這回怎麼圓場!
吳玲玉得意的想着,頓時覺得豪情萬丈,高聲道:“小二,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給我端上來。”
這喊聲一處,整個大堂頓時陷入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吳玲玉,她就是臉皮再厚,這一會兒也忍不住了。色厲內荏的叫喧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呀?”
頓時私下的目光都轉走了。吳玲玉還沒高興起來,就聽到有人小聲叨咕着:“真沒看過這麼醜的美女!現在怡紅樓的姑娘都這麼囂張呀?一點兒也不溫婉。”旁邊就有人小聲附和着,然後話題就轉到評論哪個姑娘高貴冷豔,哪個姑娘多才多藝,哪個姑娘溫柔似水了。
吳玲玉站在樓梯口,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姑娘,這飯菜送到哪兒去?”小二笑着問道。
吳玲玉往大堂看了一眼,覺得不能再丟臉了,丟了句“送回房”就落荒而逃了。
眼見吳玲玉的身影消失了,大堂裡靠窗戶的那一桌的兩個人,黑瘦的那個推了推另一個稍微胖一些的問道:“看清楚了沒有?是不是?”
微胖的那個眯了眯眼,斷定道:“就是她,昨兒雖說是邋遢了一些,但是這個囂張的聲音我是不會認錯的。”
黑瘦的人一聽他這麼說,立馬喜笑顏開,就像已經拿到了銀子一樣。
“快走,去跟爺說一聲,小心遲則生變。”微胖的拉着黑瘦的,丟了塊碎銀子,兩人飛快的出了客棧,往左跑去。
珍兒跟着孫管事,帶着管仲一行去了監牢。打點了獄卒一些銀子,她順利的進了大牢。
雖然聽說過裡面很駭人,但是真正的身臨其境,纔會感覺到那種恐懼跟絕望。
目光從一件件刑具上掠過,看到捆綁人的架子上斑駁的血跡,珍兒覺得胃裡一陣陣的抽着疼,整個人也不自覺的打着寒戰。
管仲來過好幾次打牢,對裡面的恐懼已經小了些,但每次想到第一次進楚州府大牢時的恐懼跟驚駭,他做夢都會嚇醒。來之前珍兒說要進來見見人,他是無論如何不同意了。可是他勸了半天,珍兒也不爲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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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了大牢,管仲就時時刻刻注意着珍兒,見她皺着眉,一臉不適,忙道:“東家,要不你先回去吧,這事兒我讓孫管事幫幫忙。”
珍兒強忍着胃裡的不適,揮揮手,“我沒事,我可以忍的。”
獄卒在前面看的直皺眉,見珍兒還強忍着,不耐煩的催促道:“快走,別在這兒磨蹭。”
要發賣的人應該是要送到牙婆府上的,不過這次的人太多,牙婆那裡收不下,上頭又怕到時候出了什麼紕漏,就把一部分人還關在大牢裡,等牙婆那裡騰出來空間了,這些人再過去。這也是過了這麼久,那幾個管事還沒有被人買走的原因。
越往裡光線越暗,傳來的鬼哭狼嚎的聲音也更驚悚,珍兒緊貼着管仲的身子,小步的往前挪着。
“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姑娘,救救我吧,姑娘,你救救我。”
“姑娘,可憐可憐這孩子吧。”
監牢兩邊關着的犯人都使勁的把手從柵欄縫裡往外伸,嘴裡還不停的叫着。珍兒看着那些手,那些無助的眼睛,癲狂的人們,突然有些明白,有的時候,人不懼怕生死,而是懼怕死之前的等待。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獄卒拿了跟棍子在柵欄上敲敲,有的時候不注意還會敲到那些伸手期盼着希望的人的手,讓他們痛呼一聲縮回手去。
珍兒垂下眼瞼,對於他們的苦難,她能理解,卻幫不了他們。
一直走到了牢房最裡面,獄卒才停下里,敲了敲牢門,衝裡面叫道:“唉,有人來看你們了。”然後對珍兒道:“快些啊,他們只是暫時收押在這裡,能不能相看上頭還沒說,我這可是冒了天大的險帶你們來的。”一臉的居功至偉。
珍兒笑着道謝,又衝管仲使了個眼色,管仲就是不願意,也還是掏了幾個銅板給她。獄卒高興的拿着錢走了。
等獄卒一走,牢房裡面的人就都趴到柵欄上,哀求道:“姑娘,大爺,求你們救救我吧。”
這個人一開口,後面又有兩個孩子開口求救了。
先開口的是一個容貌比較秀麗的婦人,雖然在牢房裡待了些日子,人看着有些憔悴,但是也沒有失了她的顏色。想到管仲說姓趙的跟姓李的關在一起,姓李的後又續了弦,想來就是她了。
“大爺,你買下我吧,要不了多少銀子的。奴家以後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管仲一個不察被李娘子捉住了衣裳,他想拉回衣裳,又不敢彭李娘子的手,一時有些無措,臉也漲得通紅。
珍兒看了笑了一下,轉過目光看向牢房裡,還沒看清,又回頭看了看急得連耳根都紅了的管仲,心裡一動。
“他是我家的下人,今兒是我來買人的。”珍兒淡淡道。
李娘子看了看珍兒又看了看管仲,眼睛眨了兩下,就鬆開了抓着管仲衣襟的手。
珍兒跟管仲一進來,他們就看出珍兒穿的比較好了。可是她年紀太小,不像是能做主的那個,李娘子這才向年紀大些的管仲求救。她長得不差,不相信連管仲她都拿不下來。
“姑娘,你一定要救救奴家,奴家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珍兒見李娘子光哭訴卻沒有一滴眼淚,還時不時的偷瞄她,對她的印象就不好了。轉頭往監牢裡一看,就看到靠牆坐着的一個老人家攬着個七八歲的小子,旁邊一個婦人懷裡抱着個兩歲的小女孩。
見珍兒目光往這邊大量,那個婦人看了看懷裡的孩子,咬了咬牙,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