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逸揮了揮手,空氣中略有波動,就不再有其餘聲音。
他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早朝的時辰,想必李公公見自己久久未歸,該是找了藉口歇了早朝了。
對於李公公的處事,殷逸自然是放心的。心中雖不甚着急,但長久逗留在外,終究不是常事。
殷逸這廂正暗中向着宮中趕去,宮裡此刻的形勢卻是比殷逸預料中的要混亂的多,簡直就是要炸鍋了!
“李公公,李公公!又來人了!”一個小太監連跑帶顛地衝進宮殿內,連聲喊道。
“哎呦,你這是瞎喊什麼呢?生怕沒人知道是不是!”李公公臉色難看得緊,氣得拿着手裡的拂塵就給了小太監一下。
“公公恕罪,外面……外面又來了!”
李公公頭痛地揉了揉腦袋,這一早晨自從他以陛下龍體微恙爲名推了早朝,到現在已經是第四波來打探消息的了。他這頭都快要炸了!
“這又是誰啊?”
“是太后娘娘啊!”
小太監也是欲哭無淚,這後宮的娘娘,前朝的大臣,李公公好歹還是能夠攔下的,可是這太后娘娘都親自派了貼身的蘭瑾姑姑來了,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哎呦,我的萬歲爺喲!這是要了咱家的老命嘍!”
李公公高呼一聲,就要往後倒去,幸虧旁邊的小太監有眼力見,連忙上前攙扶住他。
一衆小太監手忙腳亂地又是按人中又是拍後背,終於讓李公公緩過這一口氣來。
李公公剛回過一口氣,來不及顧慮其他,連忙一手抓住方纔來報的小太監。
“來的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哪位?”
“是蘭瑾姑姑!”
李公公翻了個白眼,又要往後倒去,所幸這次好歹是穩住了,沒有直接昏厥了過去。
“快快快,快給咱家把蘭瑾姑姑請進來啊!還愣着做什麼?”
“諾!”
小太監們應着忙跑了出去請蘭瑾姑姑。
李公公理了理自己衣物,整了整頭上的羽冠,確定沒有問題之後,這才快步迎了出去,遠遠就見小太監領着一位衣着光鮮不苟言笑的姑姑正往殿內走來,李公公當即笑着迎了上去。
“喲,還當真是蘭瑾姑姑來了,稀客稀客啊!方纔這羣小的們來報,我還不信呢!”
蘭瑾見李公公迎了出來,當即停住腳步,遠遠地就是屈膝一禮。
“蘭瑾見過李大總管。”
“快別這麼客氣,”李公公快走一步,上前扶起蘭瑾,笑道,“蘭瑾啊,早說了你我之間就不必如此拘禮了,你怎麼就是改不了呢?”
蘭瑾順勢站直,收回手,臉上仍舊是不見絲毫鬆動。
“宮規森嚴,蘭瑾不敢有絲毫相忘。李公公既然比蘭瑾高上半級,自然是當得的。”
李公公乃是帝王身邊的貼身大太監,同樣也是這後宮所有奴婢太監的統領大總管,比之蘭瑾這太后身邊的貼身侍婢還是要高上半級的。若是按照宮內規矩,這半禮李公公確實是當得的。
只是此刻,受了這一禮,李公公這心裡反而是懸了起來。
這蘭瑾和太后身邊兒的孫嬤嬤,雖說同爲太后的左膀右臂。但孫嬤嬤多是念着當年陪嫁和哺育了皇上和長公主兄妹的情分,可這蘭瑾,卻是自小在宮中作宮婢,直到後來被分派到了當年還是妃子的太后的手下。
這一侍候,就是幾十年的光陰。
從一介普通宮婢,到如今太后身邊最得臉的姑姑,即使是陪嫁的孫嬤嬤在太后面前也要遜色她三分,其手腕之凌厲可見一斑。
李公公也不是第一次與這蘭瑾打交道了,她雖然素來不苟言笑,但這界線畫得越分明,就越表示出她要公事公辦的態度。這事兒,恐怕不好矇混過去了啊!
“哎,看我這腦子,果真是被皇上今日這事兒給害得,愈發地不好使了,竟然就在這兒站着說話。快快快,快請進吧,若是不嫌棄,就到我屋內細說如何?你我雖然同在宮中,可也是有些日子沒時間坐下好好說說話了。”
李公公的話說是邀請卻更像是感嘆,甚至隱隱透着人近暮年的悲涼,蘭瑾縱使是鐵石心腸,心底也有了一點兒鬆動,原本張口就要拒絕的話,思來想去卻還是換了話語。
“你既然如此說,我也不好推辭,只是今日有令在身,不敢閒聊耽擱。”
“這是自然。”見蘭瑾鬆口,李公公忙滿口答應下來,“你們幾個,還不趕緊去給蘭瑾姑姑泡一壺好茶送來!蘭瑾,你請吧。”
見蘭瑾沒有再推辭,李公公這纔鬆下一口氣,看來這事兒也並非沒有轉機,依着他對皇上的瞭解,只要再拖延上最多半個時辰,皇上一定能夠趕回來。到時候自然萬事大吉了。
我的陛下喲,您可千萬不要玩奴才啊!若是讓太后娘娘知道了,奴才這條老命可就當真要交代了!
李公公在心中無聲地祈求着,面上卻是笑着與蘭瑾閒扯着。
只要蘭瑾不開口,他就只當不知道她的來意就是了。
等到二人在耳房中坐定之後,蘭瑾飲了一杯茶水,放下茶杯,臉瞬間就板了起來。
“李公公,這茶水我也喝了,閒話我也聊了,如今也該談一下正事了吧。”
李公公心裡一緊,知道推辭不過,笑道:“這是自然,不敢耽誤你的公務,不知道,太后娘娘今日這是……”
“李公公,咱們還是省了繞圈子這一套吧。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素來就是個直來直往的,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太后娘娘派我來所爲何事,公公當真不知?”
李公公臉色一僵,隨即笑着回道:“瞧你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你的爲人呢?只是,這皇上今日實在是身子不爽,太醫囑咐要閉門靜養幾日。這不,就連這中書令送來的摺子,也統統給擱到了御書房裡,沒敢往皇上眼前拿呢!”
蘭瑾見李公公的樣子不像作假,也不慌忙,只淡淡地問道:“前幾日皇上去安慈宮請安的時候,我看着還好,怎麼今兒個,突然就病了呢?”
“這個嘛……”李公公有些猶豫,突然壓低了聲音,靠近蘭瑾耳邊悄聲道,“聽說這幾日番邦使臣就要進京了,咱們陛下這幾日爲着這事兒啊,這心裡着急着呢。我估摸着八成與此事有關!”
蘭瑾淡淡一笑:“李公公說笑了,我東離國勢強盛,像這等的邊境小國來朝,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兒,怎麼可能會與皇上的病有關?”
“唉,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我這個做奴才的,也不是十分明白,我只知道,皇上已經把四王爺派去邊境了。你說,這幾年什麼時候邊境需要勞動四王爺親往的?”
“哦?竟還有這等事?”蘭瑾聽了這話,也有些意外。
“這是自然,我還會誆你不成?”
李公公開着玩笑應了一聲,其實暗中抹了一把冷汗。
這蘭瑾可不是好應付的,多一分少一分都會讓她察覺到異樣。
蘭瑾不再應答,只是在腦中細細地想着方纔李公公的話,試圖分辨其中的真僞。
李公公原本樂得和她坐在這兒純喝茶,可是後來一想不對啊,他雖自信話中毫無漏洞,可再真實的謊話也是有疏漏的,耐不住蘭瑾這反覆琢磨。
李公公眼珠一轉,開口道:“蘭瑾啊,說了這半天,你還沒和我說說太后她老人家派你來這一趟,到底是做什麼的?”
李公公問話,蘭瑾自是沒有不答的道理。
“公公也知道,這些日子快到了先皇的忌日了,每年的這個時候,太后總會要進小佛堂齋戒茹素幾日的。”
“這是自然,太后對先皇情深意重,堪爲帝國女子典範啊!”李公公笑着讚了一句。
蘭瑾沒有接這個話,只兀自道:“原本這幾日裡,太后是不該理會外事的,只是今日這龍體有恙至罷朝之事,鬧得宮裡宮外沸沸揚揚,太后娘娘無意間聽到了幾個宮女的私下議論,得知了此事,心急如焚。若不是身在小佛堂不能隨意外出,此刻只怕就已經擺駕此處了!”
李公公點頭,心裡卻是暗道,若不是知道太后這幾日恰好出不了小佛堂,他又怎麼敢讓皇上就這麼微服出宮,徹夜不歸?
“太后雖身在佛堂,卻一心記掛着皇上,靜不下心來爲先皇祈福,這纔打發我代太后來看看,待會回去將這兒的情景回稟給太后知道,也算是安心一些。”
李公公暗中鬆了一口氣,若只是來探聽一下情況的,那倒是好說了。
“唉,蘭瑾,你今日來的不巧啊,方纔我也是說過了,太醫囑咐了,陛下這幾日不能見客,需要安心靜養,不然的話,定是要讓陛下給太后娘娘捎個話,好讓娘娘安心的。”
蘭瑾眸子一閃,這是要攔着她不讓她見陛下了?
“見不到陛下,蘭瑾實在沒法兒向太后娘娘交差,煩勞李公公通融一二,哪怕是就站在門外請安磕頭,遠遠地見上皇上一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