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翡西的將軍發話,實驗室的清掃工作很快便完成了,屍體和破碎的機甲零件也已經全部運走,如果不是荒原上還有被粒子炮砸出的深坑以及坍塌的副樓,沒人會想到這地方發生了一場大戰。
將軍知道白時等人厲害,也明白藍甦醒後肯定要過去,只是他怕重輝喪心病狂再次動手,因此並沒有把人送回皇宮或實驗室,而是在附近的軍營裡住下,順便調來特-種大隊,等藍醒後再一起聽他的吩咐。
藍聽他簡單說完目前的情況,掰着手指,含笑眯起眼:“約書亞怎麼樣了?”
“據說剛剛從治療液裡出來,”將軍觀察他的表情,聯想一下他們殿下的腹黑程度,在心裡爲某人點了根蠟,說道,“身上的傷都已經被修復過,只需要再休息幾天就行。”
藍笑眯眯地點點頭,準備過去看看。
將軍就猜到會是這樣,立刻去準備。
白時這個時候正在和池左一起默默觀察某兩個人的最新動向。
他們發現池海天和鳳則並沒有像狗血劇裡描述的諸如“你竟然是我的親生父親?!”、“嗯,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但不管你認不認我,血緣是改變不了的,我知道以前虧欠你太多,但以後我會慢慢補償”等等的場景,而是特別平淡。
特別的、特別的、特別的平淡。
就好像剪掉了感情衝突的高-潮部分,直接進入了普通的生活模式,實在太自然了。
白時和池左準備的一大堆開導的話胎死腹中,看看這人,又看看那人,繼續默默窩着。
池海天掃他們一眼,懶得理會這兩熊孩子。
他年輕時根本沒怎麼談過戀愛,後來和重輝鬧翻四處躲避,更沒想過要找一個人生活,本以爲這輩子不會有自己的孩子,誰知道忽然冒出一個,這讓他一時感到有些怪異以及少許的不知所措。
但他畢竟經歷過太多的風浪,很快便將心態調整好,坦然接受,只是可惜這個孩子的幼年和少年時期他都錯過了,不過好在他們以前就認識。
至於其他……鳳則已經成年,本身足夠優秀,不需要人操心,而且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再加上他們對對方的性格又都有一定了解,相處起來很容易,聊聊重輝、聽聽他以前的生活、說說自己的事,慢慢來吧。
鳳則自然也注意到了某兩人的視線,斯文地坐在餐桌上低頭吃飯,對自己的廚藝感到十分滿意。
對於這件事,他也很意外,畢竟在他的猜測中,要麼他其實是被撿回家的,桑迪根本不清楚他的父母是誰,要麼就是父母的死不是重輝高層乾的,桑迪一直在騙他。
結果沒想到真相竟是這個。
親生父親還活着,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只是……
只是他本以爲他的父母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哪怕遭遇意外雙雙去世,也曾共同望着培養器期待過他的降臨、規劃過他的未來、討論過他的名字,而不是這種情況。
——哈哈哈!他是我製造的一團肉,終究會回到我的身邊!
熬過地獄般的廝殺修煉,一步一步爬到現在的位置,殺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事、冒過那麼多陷,尋尋覓覓,費盡心機,終於是得到了結果。
一團被製造的肉啊。
鳳則垂眼盯着自己修長的手指,慢慢放下餐具,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向池海天:“味道怎麼樣?”
白時和池左見他們兩人聊天,頓時來了精神,一眨不眨地看着。
池海天無視旁邊這兩個東西,點點頭:“不錯,你的身體沒覺得有問題?”
“沒有,”鳳則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實驗,說道,“感覺和平時一樣,其實他除了把我關着外沒怎麼折磨我。”
池海天靜默一下:“他以前對你怎麼樣?”
“挺好的,”鳳則實話實說,“他只有我一個孩子,很疼我。”
“那就好。”
“那什麼……”白時忍了忍,沒忍住,“你們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幾人同時望着他,池海天道:“什麼?”
白時滿臉認真:“桑迪搞不好從以前就暗戀你,到現在也沒變。”
池海天:“……”
鳳則:“……”
池左:“……”
“真的,你看他那天望着你欲語還休的小眼神,還說要讓你殺。”白時說着仔細爲他們分析。
桑迪爲什麼曾經從自己身上取樣本?不就是想當孩子的另一位親人麼?雖然後來失敗,但還是想要個池海天的兒子,於是不甘心地從別處找樣本繼續試驗,最後終於弄出了一個,一直養在身邊。
另外,老頭曾說如果沒有承炎,桑迪將是下一任的老大,可見基因不弱,因此桑迪要是真的單純地想要個優秀基因的小孩,自己來就行,沒必要一次次用老頭的樣本嘛。
綜上所述,桑迪肯定對老頭有點不一樣的想法!
池海天沉默地盯着這個熊孩子,一語不發。
白時眼神純潔,覺得自己的推測特意有道理,猶豫一下,沒敢再加一句“他愛你呀”,而是默默地和他對視。
池海天控制着不讓嘴角抽搐,懶得搭理他,對鳳則說了句一會兒讓六越檢查一下身體,離開了飯桌。
鳳則也早已吃完,同樣準備走人,卻被池左叫住,看了他一眼。
池左提醒:“他讓你檢查身體。”自從鳳則忽然高了一輩,他就有點抗拒喊池海天爺爺了,但也做不來和白時一樣喊老頭,只得用“他”代替。
鳳則沒意見,嗯了一聲。
白時便示意六越過去,耐心坐着等待掃描結果,卻聽說一切正常,不禁怔了怔。他當時在場,見過桑迪的眼神,感覺不像是騙人啊。
他想了想,說道:“取點血試試。”
六越聽話地執行,快速分析,發現裡面有某種藥物,但具體是什麼還不清楚。重輝在文明期的核心區域發展了那麼多年,對於一些新的知識它是不知道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沒有毒。
白時嗯了聲,打算帶着它去弄點實驗室的資料作爲參考,反正看目前的情況,他們估計會再住幾天。他繞過他們向外走,在快到門口時忽然一頓,看着鳳則:“你似乎還欠我一件事。”
鳳則:“……”
池左不解:“什麼意思?”
白時道:“我決定讓他陪你……”
“這裡的極光很好看,”鳳則打斷他,看着池左,“你看麼?”
池左自然能看出他在岔開話題,看了看白時,見阿白不準備繼續說,便點點頭:“看吧,今晚能看到麼?”
“能,我看了預告。”
實驗室地處極地,溫度雖然低,但並不讓人難以忍受。池左本以爲是在樓頂或院中,結果鳳則開着一架飛行器,直接將他拉到了千米開外的荒地,擡頭一望,前面是一灣巨大的冰湖。
鳳則搬出兩張摺疊椅,與他並肩而坐,靜靜等着。二人基因優異,這點溫度完全影響不到他們。
夜空羣星璀璨,分外迷人。
池左坐了兩秒,沒話找話:“這湖有名字麼?”
“有,叫阿亦湖,以神話中的人物命名的,”鳳則簡單道,望着前方,“我以前訓練的時候在這裡遊過泳,差點凍死,但他的話我一向很聽,總歸是爲我好。”
池左知道他是想起了桑迪,沉默一下:“你恨他麼?”
鳳則神色平靜:“不知道。”
池左默然,桑迪畢竟養了鳳則這麼久,可以說鳳則和他的感情比和池海天的要深,驟然反目成仇你死我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之前的事,”鳳則忽然道,“我很抱歉。”
池左下意識摸了摸腹部早已消失的傷口,笑着說:“沒關係,反正我報復回來了。”
鳳則想起被關的時候吃的飯,也笑了笑:“你們那基地應該換個大廚。”
“那是你爸建立的。”
“哦,你是說你爺爺?”
池左:“……”
鳳則欣賞地看着他的表情,只覺心情愉悅,過了幾秒才問:“我查過資料,你們以前住在夫洋星的小村莊,他是機械修理師?”
“嗯,如果你有興趣,等這裡的事處理完我帶你去看看,”池左望着他,“去麼?”
鳳則點點頭,與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重輝的現狀,接着不知不覺說到初遇,那個時候鳳則是真想宰了池左,這一點池左能感覺到,鳳則不由得問:“你當時怎麼想的?”
池左吭哧吭哧猶豫兩秒:“……我在想要不要負責。”
鳳則挑起眉,忍不住笑一聲:“那麼純-情,你以前談過戀愛麼?”
“沒有,你呢?”
鳳則多少有點遺憾:“也沒有。”
那你還敢嘲笑我?池左沉默,片刻後才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是留在翡西還是去艾納?會進軍部麼?”
“沒想好,我對那些都不太感興趣,”鳳則慢聲道,“我可能會先去四處逛逛,嚐嚐各地的美食,看看各地的風景,試試以前沒有嘗試過的東西。”
池左聽得滿心向往:“我能跟着麼?”
“你不上學了?”
“我可以休學一年。”
鳳則盯着他看幾眼,笑了:“好。”
他說完餘光一掃,“來了,看。”
池左仰頭,只見一道炫彩的光弧劃亮了夜空,像是在瘋狂的跳舞,大半個天都被染上了紫色,光滑的冰湖倒映着它的影子,遠遠望去,彷彿和天連在了一起,如夢境一般美得幾乎有些不真實。
池左張了張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一眨不眨地望着。
“好看麼?”
“嗯。”
鳳則微微側頭,看了看他嘴角的笑,慢慢轉回視線。
白時美-美地縮在被窩睡了一覺,第二天剛剛吃完飯就聽說二哥來了,便立刻去找他,準備問問艾納的情況,雖說二哥不一定知道,但到底是皇室儲君,問問家裡就什麼都有了,消息總比網上的靠譜。
他一邊想一邊推開約書亞的房門,只見二哥坐在牀邊,笑得特別和氣。約書亞則握着他的手腕靠在牀頭,嘴角青了一塊,此刻見他進門,二人齊齊看了過來。
白時眨眨眼,深深地覺得來的不是時候,認真問:“二哥,你吃早飯了麼?”
“吃過了。”
“哦,那沒別的事了,你們先聊。”白時說完關門,默默離開。
藍笑眯眯地轉回視線:“繼續,你剛剛想說你其實什麼?”
約書亞用舌頭抵了抵被打疼的地方,望着眼前的人,玩味地勾起嘴角:“其實……之前沒過癮。”
他說完用力一拉將人帶進懷裡,另一隻手扣住後腦,低頭吻了過去。
白時不能問艾納的事,便乾脆去找老頭。
老頭的勢力最近幾天在陸續抵達,而二哥這次也帶了不少人,估計後續部隊還會多,因爲鳳則的忽然倒戈讓他們掌握了總部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他們近期將會動手,就是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趕上。
他暗暗思考,進了池海天的房間。
池海天這個時候正在看星際圖,鳳則站在旁邊,偶爾會補充幾句,氣氛非常好。白時看一眼:“賭船現在在這裡?”
池海天嗯了聲:“它一個月內都不會動地方。”
白時不由得上前,也跟着看了看。
老頭得到的消息其實是錯的,重輝並不是將核心區域變成了可移動的太空城堡,而是把總部搬到了一艘飛船上,爲了誤導別人,才刻意放出那樣的謠言。
真正的核心區域早已被重輝親手毀了,因爲那畢竟是一塊大陸,實在太顯眼,早晚會有人發現,於是他們將裡面所有的資料保存好,再把可用材料和儀器一搬,便完全沒有必要留在上面了。
據說這是池海天離開後他們開會商量出的方案,那個時代的空間站沒有如今的這麼先進,一般用的還是商船,因此有名的賭船就成了他們的目標。
這艘賭船體型龐大,分了數十層,商店餐館應有盡有,其中最著名的是賭場,所以外界都喜歡叫它賭船。隨着時代的進步,空間站漸漸取代了商船的地位,但這一艘卻保留了下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換個港口停泊,非常受歡迎。
而重輝,就在那上面。
當初聽完鳳則的敘述,他們齊齊愣了愣,接着都忍不住暗道一句難怪一直沒找到。
白時看幾眼星際圖,忽然道:“如果桑迪把你的事對他們說了,他們會搬吧?”
“不一定,總部在以前就提出過想搬家,只是一直還沒動,倒是據點越來越多,總部的人反而少了,”鳳則道,“我養父和老大一直不和,留在總部的都是老大的心腹。”
白時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桑迪有可能想借我們的手除掉老大和承炎?那他不怕我們拿到名單把人都抓乾淨麼?”
鳳則靜默一下:“他其實一直不贊成承炎這次在艾納的行動,並且他手裡有重輝幾乎所有的資料,不怕總部被襲,至於那些人……”他頓了頓,緩了一口氣才道,“他近幾年都在研究人造人。”
池海天眸子微沉,白時則驚了:“人造人?”
“對,人的外表,骨骼和肌肉都經過了超強度的強化,”鳳則一字一頓道,“同時腦中被植入芯片,只聽他一個人的。”
白時張了張口,只覺喪心病狂,這種學醫天才太恐怖了!
幾人討論一陣,叫來高層和藍等人開了一個會,最終決定攻打總部,反正機不可失。
接下來便進入了緊張的準備階段,白時只帶一臺六越就夠了,不需要別的東西,整天慢悠悠在實驗室逛蕩。
他本想去找池左,但見小弟和鳳則總在一起,便識時務地走人,然後稍微思考一下,覺得不能去找二哥,因爲不知道爲什麼,最近二哥和約書亞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尤其二哥,笑得一天比一天和氣,直讓他發毛,甚至都要開始懷疑二哥是不是被約書亞給辦了。
但這件事他沒人可討論,只得默默憋着,無聊地又轉了轉,忽然後知後覺地發現身邊都“成雙成對”,就剩了他一個人!
他頓時就不開心了,乾脆邁進池海天的辦公室窩着種蘑菇,雷打不動。
池海天看一眼這熊孩子:“怎麼了?”
白時頗爲感慨地望着至今單身的老頭:“沒什麼,就是想陪陪你。”
池海天抽抽嘴角,懶得搭理他,繼續工作。
白時戴上鏡片耳機,打開六越上網,不知不覺便耗完了一天。他吃過晚飯,慢慢邁進臥室,正要開燈卻見浴室亮着,不禁一怔,謹慎地過去,但還沒等伸手,門就率先開了。
宋明淵垂眼看他:“回來了?”
白時霎那間閉住了呼吸。
宋明淵剛剛洗完澡,只在腰間纏着條浴巾,胸膛還能看到未乾的水珠,順着皮膚一點點滑了下去。白時咽咽口水,瞬間就不淡定了,用力將他推回到浴室,直接把浴巾扯了。
二人在浴室糾纏完又轉移到牀上,等到徹底結束已經是凌晨時分。白時懶洋洋地窩在大哥懷裡,爲他敘述了一遍最近的事,接着雙眼一亮:“對了,我覺得二哥和約書亞有問題!”
宋明淵吃得有些滿足,扳着他的下巴親一口,聲音低沉性-感:“嗯,什麼問題?”
白時神神秘秘湊過去:“二哥搞不好被約書亞上了。”
宋明淵:“……”
白時猶豫一下:“你和約書亞熟,他的效率會有這麼高麼?二哥會心甘情願麼?你是不知道,二哥最近可奇怪了……”
宋明淵看他幾眼,見蠢萌越說越帶勁,乾脆把人一按,繼續吃。
隊伍只用三天便收拾妥當,約書亞的傷也已經痊癒,加入了戰局,只是鳳則身上的藥還沒徹底弄清,爲了以防萬一,他乾脆留下看家。
池左看着宋明淵、白時、約書亞幾個雙s級,想了想,也選擇了留下。
衆人沒意見,邁上飛船,快速出發。
鳳則目送他們的身影在視野裡消失,與池左並肩邁進屋:“今晚還有極光,去看麼?”
“好啊,還是凌晨走?”
鳳則側頭看他一眼,雙手插-着風衣的口袋,嗯了一聲。
池左沉沉地睡了一覺,等到睜眼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他茫然地環顧四周,有些記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回的臥室,接着反應一下,猛地回神。
他好像沒去看極光,吃過晚飯就這樣了!
——鳳則!
他的神色一變,立刻下牀跑進鳳則的房間,發現根本沒人,急忙跑出去找人問話。
士兵一怔:“他凌晨開着飛行器出去了,我還以爲你們是一起去的。”
池左估摸鳳則用飛行器遠離實驗室後便換上了機甲,眸子沉了沉,撥通了對方的號。他本以爲對方不會接,誰知等了等,熟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怎麼?”
“你在哪?”
“我有點事。”
池左問:“什麼事?找你養父?”
鳳則不答,發了一個座標,說道:“這是他瞞着老大自己建的基地,那些技術都在這裡,如果……記得帶人毀了它。”
池左臉色頓變:“你他媽給我在原地等着我!”
“第一次聽你爆粗口。”鳳則笑了笑,掛斷通話。
池左差點把通訊器給砸了。
早該猜到的,鳳則可不像是吃虧的主,他被桑迪養了這麼多年、耍了這麼多年,其中愛恨難辨,如果不做個了斷又怎麼甘心?
士兵見他臉色難看,遲疑地問:“我們……”
池左從齒縫擠字:“追!”
桑迪的基地同樣是一艘飛船,與賭船不同的是這艘很小,而且只屬於桑迪一個人。
鳳則申請了接洽,進去後桑迪正站在大廳等着他,笑着說:“你竟然知道這個地方,誰告訴你的?”
鳳則望着他:“重要麼?”
桑迪笑意不減:“嗯,不重要,來幹什麼?”
“當然是聽話地回來找你了,”鳳則冷冷道,“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