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流河的下游,金加侖港的內河碼頭,幾個穿着制服的青年正在報亭旁邊站着。
他們是這一帶的水警,主要負責稽查走私,維持碼頭和航運秩序,以及打撈溺水的偷渡客。
相比起虎州豹州的軍閥用槍打闖邊的逃民,金加侖港當局對於偷渡行爲是較爲寬容的。
出於道義,當局不會將其遣返,不過也不能任由流民往城裡衝。
通常情況下,他們會將流民送到郊區的安置點,讓這些人暫時先住着,在碼頭找些工作,或者幫他們介紹些工作,同時教授他們一些簡單的生活技能以及必須瞭解的法律。
在離開安置點之後,這些流民們會獲得一張寫有稅號的工作卡,算作是他們身份的證明。
日後如果拿到身份證,稅號便會直接成爲他們的身份證號。
事實上,爲了早日獲得身份,大多數偷渡客上岸之後都會主動去找他們。
也正是因此,他們的工作也相對較爲輕鬆,不忙的時候便會來報亭上轉悠。
而此刻他們手上握着的報紙,便是最新一期的《倖存者日報》,刊載在頭條上的內容正是一個星期前發生的西帆港慘案。
報紙詳細記載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事件發生的始末。
起因是因爲一名叫奧里薩的勞工累死在了碼頭上,導致當地的其他自由民勞工罷工抗議。
當局控制的勞務中介單位假意答應了抗議者的訴求,然而等到航運峰期過去立刻反悔,並大規模從其他地方引進奴隸,試圖取代不合作的自由民,因此徹底點燃了自由民的怒火。
恰好港口的倉庫中堆放軍團打算運到前線的軍火。
因此一場以火災爲導火索的起義便開始了,而最後也顯而易見的失控了。
由於消息的滯後性,他們直到現在才知道,就在他們腳下這片土地的另一側海岸,居然發生瞭如此可怕的事情……
“真特麼活該……”一名年輕的水警不住罵了一聲,憤憤將報紙翻了一頁。
下一頁的內容是關於亞努什,也就是那個自封天王的傢伙。
不過薯條港《倖存者日報》分社的記者畢竟沒有開天眼,對於這傢伙的瞭解並不多,只知道他曾經是阿賴揚的麾下,曾參加過金加侖港郊外的蝶泳大賽,算是個老兵了。
十三路大軍從西帆港出發,正將火燒去帝國的腹地,目前打到哪兒還尚不可知……
和那年輕的水警不同,旁邊稍顯年長的男人則是聳了聳肩膀。
“但平民是無辜的。”
“無辜?”
那年輕人瞪大了眼睛看向同事,像聽見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
“你的同胞是威蘭特人嗎?起義是無緣無故爆發的嗎?死的第一個人可是叫奧里薩,死在那兒的婆羅人何止三千個!你怎麼會去同情奴隸主和帝國主義者?”
很多人可能看都沒看,便選擇性地忽略了奧里薩這個“低賤”的名字,但他可清楚記得這個名字纔是一切的開始。
他已經不關心那個人是什麼種族了,在他眼裡那個人就是他的同胞,是婆羅人!
至於什麼亞努什,什麼天王軍,那不過是後來飄起的火苗。
威蘭特人才是真正縱火的人!
帝國的走狗在玩火,把他的同胞串成烤串架在火上烤!
如今他們玩脫了,也不過是咎由自取。
他只恨這把火不能燒到凱旋城去,卻在婆羅行省的大地上燃燒,讓那些被剝削者成爲剝削的代價,讓他的同胞忍受戰火的煎熬。
他相信整個金加侖港不止一個人是如此想着的,他可是在不止一張報紙上見過西帆港是什麼鬼樣。
看着那激動的小夥子,稍年長的水警嘆了口氣說道。
“我說的無辜正就是這個意思,西帆港的倖存者是無辜的……當然也包括死去的威蘭特人的平民,他們背井離鄉來到我們家裡,爲軍團開疆拓土,最後成爲政客們的犧牲品。要說他們享受了多少殖民地的好處,我看真未必。”
凡事都是比較出來的,宏觀和宏觀比較,微觀和微觀比較。
聯盟沒搞殖民,而是搞合作共贏,聯盟居民的日子過得也不差。曙光城他沒去過,但金加侖港的變化他是看在眼裡的,總不能對方是做慈善的,家外面開發的比家裡還好。
“……他們都是受害者,真正該受到譴責的是剝削的規則和無止境的貪婪。”
不過這也是馬後炮了。
當他拿到這份報紙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
威蘭特人大概正在西帆港泄憤,然而婆羅行省的倖存者們已經漸漸的睡醒了。
就像他旁邊的小夥子一樣,第一反應已經不是奧里薩是哪族人了,而是那羣大鼻子竟敢殺我族人!
如果軍團以爲殺了一座城的人就能征服他們,那纔是天真了。
在人聯的歷史上,帝國主義就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勝利過,一直是從一個泥潭走向另一個新的泥潭,最終被淹沒在時代的洪流中。
這場戰爭纔剛剛開始。
有飛艇又怎麼樣?
繼承了遺產又怎麼樣?
兩百年前誰不是從大荒漠裡走出來的?
只要歷史是向前走的,他們終將淹沒在無窮無盡的人海中……
就在兩人爭論甚至於爭吵的時候,卡皮爾正隨手翻着鼠先生的文集。
他對戰爭不感興趣。
自從炮彈帶走了他的右臂之後,把他送進了戰俘營,那些震耳欲聾的聲音便已經震撼不了他了。
不過那些震撼人心的文字卻依舊可以。
他是“鼠先生”的讀者,在戰俘營裡的時候便是。
而也正是因爲看過那篇《紅土》,才讓他的心中產生了留下來的決定。
金加侖港當局在歸還戰俘的事情上和帝國達成了共識,但由於恰好發生了十峰山事件,致使金加侖港民衆們上街請願,因此當局並未強制戰俘回家,而是改成了去留自願。
當時卡皮爾花了一筆錢,用那些攢下來的工資讓前來接收戰俘的千夫長把他算作了重度傷殘,准許他留在金加侖港繼續接受“人道主義治療”。
事實上,他安裝了巨石城生產的假肢之後,除了三天兩頭要充電之外,對日常生活和工作已經沒什麼影響了,塞錢也只是爲了保存家人和家族的榮譽而已。
在此之後,戰俘營被改造成了流民安置點,而他也轉編來這裡當了水警。
就在卡皮爾正翻着文集的時候,遠處的碼頭上傳來鈴聲。
只見一艘掛着綠底雙刀旗以及王室徽章的貨船正緩緩駛入河港。
“來了艘大船。”將報紙放回了報攤上,稍顯年長的水警戴上帽子,“怪了,今天港務那邊有報大船的航班嗎?”
旁邊的另一名水警眯了眯眼睛,咧着嘴角說道。
“西嵐皇室的商船,這幫人來這兒從來不報號的……他們還當是自己家呢,呵呵。”
大船出發之前拍電報報備申請航班號和泊位並不是硬性規定,只是爲了減少雙方之間的麻煩。
畢竟內河口岸的泊位緊張,運力資源有限,不是任何時候都有泊位停船。
之前趕上運力峰值的時候,把河道給堵了,纔有了相關的規定。
不過婆羅行省的皇帝是從來不遵守的,而他的商船也是經常忘了申請,要麼便是早到一天或者晚到一天。
幾名水警嘀咕起來。
“嘖,老子最煩這不守規矩的人。”
“查他!”
“……金加侖港沒有皇帝,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上去看看吧。”
“來了,等下我。”
卡皮爾也將文集放回了報刊上,留下一張鈔票交給攤主,囑咐他幫自己將這本沒看完的文集留着,等一會兒回來拿。
一行人走去了碼頭,正好看見那商船的船主與碼頭上的港務人員吆喝。
“我們提前了一天到,快幫我們找個泊位!”
那港務翻了個白眼。
“哪有泊位給你們,河道上排隊去!”
身後貴客催得緊,那船主急了,卻又不方便把話說清楚,只能威脅道。
“你就不怕我們堵了河道?”
那港務開玩笑道
“嚇唬我呢,你堵一個試試。”
船主氣的牙癢癢,卻也無可奈何。
所幸這會兒巫駝和一衆大臣們無瑕顧他,一個二個全都愣愣地望着岸邊上,無一例外都驚訝地張大了嘴。
尤其是迪利普親王,他是跟着那個阿賴揚來過這裡的,當時就蹲在城郊區克拉巴市場的一棟小民房。
至於這裡,原本是一片泥濘不堪的蘆葦蕩,沿河的那條小路他甚至都還有印象。
不過那條小路已經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更寬更長的水泥路。
一座座獨棟式的小屋錯落有致地分佈在河港的邊上,長滿花花草草的小院兒門口拴着自行車,還豎着刷了綠漆的郵箱。
雖然並不是每一棟小屋都如此精緻講究,但那些精緻講究的屋子已經不輸給天都的市民。
偶爾一兩棟別具一格的豪宅,就連他這樣有品位的親王都不禁把欣賞和羨慕寫在了臉上,產生了買兩棟的想法。
說起來……
尼哈克的總督府都沒這氣派吧?
迪利普以爲自己是進了金加侖港的富人區,卻不知道這兒只能算它的郊區,而且還是隔着海港老遠的遠郊。
住在附近的要麼是內河港口的碼頭工人,要麼是紡織廠的女工,或者經常來往於虎州豹州的商賈以及達官貴人。
由於遠郊的土地便宜,而且沒城裡那麼多規矩,虎州豹州的有錢人便喜歡把第二個家安在這兒,買下一大塊地,然後請個金加倫港的設計師按聯盟或者軍團的風格蓋成豪宅。
除了那些裝潢典雅的樓宇,舉目遠眺還能隱隱看見一排排高似城牆的方塊樓。
這些樓房通常距離工廠和車站不遠,牆面上整齊地列着一排排窗,就像玉米的果穗一樣,住着新遷入的居民。
“這是……我的金加侖港?”
巫駝整個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從嘴裡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迪利普好歹是去年來過這兒,他對這兒的印象就更遙遠了,只記得永流河邊上是一片紅土,另一邊是種植園,再往遠處就是一望無際的低矮窩棚和圍牆高大的羅威爾營地。
來這裡當總督是不折不扣的苦差事,畢竟出了港口就是貧民窟,一到炎熱的旱季整條街都是臭不可聞的味道。
而如今映入眼簾的一切卻是徹底顛覆了他的印象。
他甚至無法想象,這座聚居地會出現在婆羅行省的土地上。
跟在他身後的大臣們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顯然他們也被震撼到了。
也就在這時候,一艘掛着警徽的快艇朝這邊開了過來。
站在快艇上的水警朝着甲板上喊道。
“警衛,查船!”
正和港務吵着架的船主,連忙看向了那快艇,陪着笑解釋道。
“我們是皇家商船!”
站在甲板上的水警不耐煩道。
“皇家商船也得接受檢查,把梯子放下來,趕緊的。”
船主左右爲難,求助地看向身後的陛下和迪利普親王。
巫駝黑着臉,但和身旁大臣交頭接耳幾句,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一旁宦官上前。
“準他們上來。”
船主鬆了口氣,連忙跪謝了。
“是,陛下。”
一行水警上了船,瞧着站在甲板上的貴族們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雖然這幾個人倒是沒有把頭銜掛在身上,但他們身上穿的袍子和腰上掛的配飾一看便價值不菲,搞不好得幾十上百萬加侖。
而更令人費解的是,這些貴人們居然坐着拉貨的船入港。
哪怕這是皇室的商船,那也是拉貨的貨船啊……
卡皮爾總覺得爲首那人的那張臉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看過。
例行公事,他朝着那幾人說道。
“有通關的文書或者什麼身份證件嗎?如果沒有的話得去海關登記……”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那身份不俗的男人便忽然一臉怒容地瞪着他。
“混賬話!我回自己家要什麼文書?”
卡皮爾愣住了,周圍的幾個水警也愣住了,不知這傢伙發什麼瘋。
不過就在這時,卡皮爾卻猛地認出了這張似曾相識的臉,眼中也漸漸流露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驚訝。
這怎麼可能?!
在金加侖港?
他張大了嘴,合不攏下巴,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
“……陛下?!”
……
巫駝出現在了金加倫港。
而且還是和那些偷渡客們一起,從遠郊的那片蘆葦灘上冒出來的。
消息一經登報,立刻在整個金加侖港掀起了巨大的轟動。
平時沒什麼閒人會來的內河港口上擠滿了黑壓壓的人。
甚至有人專門從海港的港口區跑來,就爲了看一眼那皇帝到底長啥樣。
由於看熱鬧的人影響了航運的秩序,港口當局只能一邊增派人手維持秩序,一邊將那艘載着西嵐帝國滿朝文武的皇家商船停在港口外的岸旁,麻煩那巫駝在水上再飄一會兒。
其實根本不用當局提這茬。
看到那岸上人山人海的狀況,巫駝也被嚇了個夠嗆,別說不敢提下船的事兒了,整天躲在船艙裡連個窗戶都不敢開,生怕見了光,讓人知道自己在哪個房間。
帝國畢竟不是聯盟,他可不敢像管理者那樣站在人羣中。
畢竟萬一有刺客混在裡面咋整?
心裡有鬼的人大多如此,看誰都覺得對方想害他。
當天夜裡。
坐在牀邊的巫駝心中正鬱悶着,與迪利普親王喝茶下棋。
就在這時,他最忠心的宦官從門外進來,叩首在地上。
“……陛下,《倖存者日報》金加侖港分社的記者想採訪您。”
巫駝皺起了眉頭。
“記者?那是什麼玩意兒?”
那宦官戰戰兢兢解釋道。
“就是……給報紙提供材料的。”
“報紙?”
巫駝皺了下眉,隱約好像聽說過,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
於是他便揮了下手,不耐煩地扔下一句話道。
“不見,讓他滾。”
那宦官唯唯諾諾的點頭,正要從這“行宮”裡退出去。
坐在巫駝面前的迪利普親王忽然心中一動,先招手叫住了那準備退出門外的宦官,隨後看向巫駝說道。
“慢着……陛下,我認爲接受採訪並不是什麼壞事兒。如今金加侖港的居民之所以爲聚在岸邊,無非是想瞻仰您的威儀和聖人之氣——”
巫駝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叨擾。
“我的威儀豈是那羣下人能瞻仰的?”
迪利普親王乾咳了一聲說。
“話雖如此……但換個角度想,堵不如疏。如果您肯滿足那些不知禮數的傢伙們心中的好奇,說不定他們就能從那河邊上散去了。而彼時我們也好去岸上待着,總不至於在這河上一直飄着。”
西邊那羣草寇不知要鬧到什麼時候,禁軍那邊也沒給個消息。
如果金加侖港居民整天來這兒湊熱鬧,他們搞不好一直上不了岸。
這永流河上溼氣重,而且甲板總是搖晃,他可受不了一直在船上呆着。
巫駝顯然也是這個想法,捏着棋子思忖片刻,緩緩點頭。
“行。”
棋子落上了棋盤。
他瞥了一眼以頭搶地在門口的宦官,不動聲色道。
“那就讓我會會那記者好了。”
……
夜色漸漸深沉,永流河上一片寂靜,蘆葦蕩中只有徐徐的蛙聲。
雖然岸邊上的人羣散了去,但船上的人依舊不敢下來。
然而即便不敢下船,那巫駝在船上睡的卻是安穩,十點剛過“寢宮”內便是鼾聲如雷,甚至比路過軍閥地界上時睡得還香。
不過他是睡得舒坦,金加侖港的有些人卻是睡不着了。
比如總督辦公室的秘書約杜。
作爲金加侖港的代理總督,整個港口的事務基本是他在負責。
此前他從未收到過來自帝國方面的外交照會,更不知道帝國的皇帝要來金加侖港,因此當聽聞巫駝出現在永流河的口岸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皇帝真在咱這兒?”
站在約杜的對面,比哈里警長苦笑了一聲,用紙巾擦了擦額邊的汗水。
“千真萬確……我一開始也不信,還專程上船去看了一眼。”
他是尼哈克時期的港口區警衛局的局長,後來因爲佔領時期的出色表現被提拔當上了警長。
雖然他已經很少將自己的貴族頭銜掛在嘴上,但他曾經確實是帝國的貴族。
因此別人不清楚巫駝長什麼樣,但他可是清楚記得的。
包括那甲板上的幾個大公和親王。
在辦公桌前來回踱着步,約杜停下腳步又忍不住問了句。
“會不會是假扮的?”
比哈里哭笑不得地說道。
“怎麼可能……而且不只是皇帝,那個迪利普親王也在,他在咱們的監獄可是錄了生物識別信息的,一驗就出來了。你要不信的話,我帶他去驗一下?”
約杜連忙說道。
“那倒不用……他們又不是嫌疑人,你可別隨意抓人。”
比哈里警長苦笑着說道。
“那這事兒怎麼辦?就讓他們在河上飄着?”
“不好辦啊……”
約杜陷入了沉思。
他的政治嗅覺告訴他,這件事兒背後恐怕沒那麼簡單。
巫駝既然選擇來這裡,那必定是判斷已經無處可去了。
連皇帝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控制不住局勢了……
從那永流河吹來的風中隱隱嗅到了一絲屍臭,約杜的腦海中猛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帝國搞不好要到頭了!
它就好像一具秘不發喪的屍體,就算那棺材板捂得再嚴實,也遮不住那從縫隙中露出來的臭味兒。
約杜的額前滲出了一滴熱汗。
此時此刻的他心中所想着的倒不是帝國未來的命運會如何,而是這座龐然大物的崩塌會對金加侖港產生怎樣的衝擊和影響。
身爲未來市長的候選人之一,他首先得對金加侖港的居民們負責。
尤其是對他們的存款負責。
“……這事兒先問問聯盟的意見吧,看他們那邊怎麼說,我們最好還是不要瞎摻合。”
聽到約杜的說法,比哈里也認同地匆匆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您趕快和聯盟聯繫吧。”
“我已經第一時間給聯盟那邊發了電報,不過曙光城那邊現在正是深夜,恐怕得等到明天才能回覆我們……”
說到這兒的時候,約杜停頓了片刻,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撥給了自己的秘書。
“讓金加侖港銀行的行長來一趟我的辦公室,還有外貿管理局的局長……嗯,就現在,我不管他們現在是在牀上躺着還是在浴缸裡泡着,立刻穿好衣服給我過來!”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們當面商量。”
……
翌日清晨,陽光明媚,金加侖港的港口區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
前天西帆港的慘案才傳的沸沸揚揚,今天這西嵐的皇帝又跑來了金加侖港。
人們紛紛議論着天都是不是已經被那天王軍給打下來。
只可惜雄獅城和天都都沒有幸存者日報的分社,他們也只能靠猜。
但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
天王軍好歹喊出了廢奴分田的口號,而且聽說也確實分了,好歹算是進步了一點。
而且先拋開進步與否不談,他們早看到那帝國和皇帝不順眼了!
牛肉麪的早餐鋪子裡,一衆食客們一邊嗦面,一邊就着那新出爐的報紙談論着。
“真是好死!最好殺盡這滿朝公卿!給他們挫骨揚灰了!”
一名老頭搖着頭,嘆息着指點道。
“事情怕沒這麼簡單,軍團可不會坐視帝國就這麼垮了的,而且他們又殺了軍團那麼多人。十三路大軍看似洶涌,但都是些種地的,後勤也跟不上,真打起來還是勝負難料。”
一名看着儒雅的男人也搖着頭,惋惜地說道。
“就怕他們的血流了,卻白流了。”
而在他們的不遠,一名碼頭工人卻氣得牙癢癢,拍了一把桌子便道。
“這幫狗曰的大鼻子!奴役我同胞,如今又想插手我們內務!當我們是軟柿子嗎!”
這話得到不少人的響應,坐在麪館裡的食客們紛紛義憤填膺起來。
“真是欺人太甚!”
“我這就去給聯合會捐款!老子捐一個月的工資!”
“給聯合會捐錢有什麼用,他們挺的是拉西,那傢伙還在猛獁州和阿賴揚耗着呢!”
“這拉西的買賣是越做越大了,卻還不如那個亞努什。”
“呵,我不看好那傢伙……他當皇帝我不怕,就怕是想去曙光城上市當寓公。”
“哈哈哈!這麼一比較,倒是那亞努什爽快些,提起槍就是幹!”
“只可惜想從這兒運補給過去不容易,他們要在東海岸舉事就方便了。”
“沒用的,你給他們捐再多槍,能擋得住軍團嗎?軍團要下場了……哎!這400萬平方公里落到誰手上不好說啊……”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着的時候,一行不尋常的人進了麪館裡。
走到了麪館的角落坐下,阿辛和往常一樣叫了一碗蔥油麪和一籠湯包,隨後便展了張報紙在手上,一邊喝着茶,一邊慢悠悠地看着。
他識字已經有些時間了,如今讀寫都沒什麼問題。
哪怕沒有人在一旁念,他自己一個人也能看得懂了。
站在他的身後,庫納爾聽着衆食客們義憤填膺的交談,也忍不住握緊拳頭嘟囔了一句。
“這狗日的皇帝還敢來金加侖港……老大,要不咱做了他?”
區區一艘內河的貨船,只消派人去船底鑿個窟窿,就能讓他們也嚐嚐那永流河的水。
“瘋了嗎你?”
阿辛愣了下來,回頭瞥了眼自己這呆頭呆腦的小弟,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才又轉回去。
殺皇帝?
這西嵐的問題是殺個皇帝就能解決的嗎?
他們這羣做小買賣的還是別瞎插手大人物的事兒比較好,否則到時候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
當然,如果哪位足夠分量的大人物要他去做這件事,他也會欣然接受就是了。
殺一個人確實不難。
尤其是在他的地盤上。
不過說來這事兒也很蹊蹺,剛剛宣佈“北狩”的巫駝爲何會突然出現在了這裡。
盯着報紙看了一會兒,阿辛的眼中忽然閃過了一絲精芒。
“這皇帝……怕是來避禍的。”
庫納爾聞言一愣,低聲問道。
“您的意思是,天王軍打到天都了?”
阿辛隨口說道。
“他來這兒用了兩天,搞不好現在正打着呢。”
庫納爾聞言心頭巨震,下意識的想了下婆羅行省的地圖。
好傢伙!
這豈不是一週連下兩州?!
哪怕是在軍團援建過基礎設施的平原上,這個進軍速度也快的有些誇張了。
“這麼說來,那個天王豈不是比拉西還要厲害……”
聽到這句話,阿辛呵呵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
“看問題不能只看表面,厲不厲害那得看對手是誰。亞努什面對的是一羣農民軍,拉西面對的可是阿賴揚。別小瞧了那個狼族人,他確實在聯盟手上吃了虧,但卻並不完全是輸在了戰場上。”
整個金加侖港就沒幾個人希望帝國贏的,灰狼軍能贏了那才巧。
事實上,包括他自己,也正是吸取了帝國失敗的教訓,在拓展業務的時候格外拿捏分寸,任何時候都不把事情做絕,凡事留一線。
不止如此,其他幫派的頭兒都恨不得把狠字寫在臉上,只有他和誰都客客氣氣的,甚至還和街坊鄰居們坐在一起吃麪,過年給小孩子發紅包。
也正是因此,阿薩辛幫才能越做越大,越做越強。
庫納爾摸了摸後腦勺,笑着說道。
“這麼說也是,嘿嘿……您一說我想起來了,您還親手噶了一個。”
阿辛瞥了他一眼。
“這不是什麼好事兒……別提了。”
“好的老大,”庫納爾頷首點頭,停頓了片刻又問道,“那這皇帝……”
阿辛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他後腦勺一把。
“你咋不長記性呢,老惦記着那傢伙幹啥?這根本就不是我們這幫人乾的事兒,把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管好就行了!”
庫納爾撓了撓後腦勺。
“可是您說過,要把那皇帝拉下馬來……我這還不是想替您分憂麼。”
阿辛愣了下,隨即想起來這話自己確實說過,而且是在爲拉西餞行的時候。
此情此景,看着報紙上那個落魄的皇帝,他不禁笑出了聲來。
想想真是懷念。
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在夢裡夢到的東西居然都要實現了。
“對,沒錯……庫納爾,我的朋友,我確實說過這話。”
“而且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