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綱生物製藥的理事會內部會議被定在了今晚十點。
在讀了格雷法瑪爾的簡報之後,他們立刻意識到了這一發現的重要性,即便身處世界各處,也排除萬難,約定好了會議的時間,儘快解決風鈴的回收問題。
十點剛過,所有理事會成員便通過全息投影技術出現在了預設好的虛擬會場裡,可唯獨這場會議的發起者的位置是空缺着的。
格雷是一個守時的人。
他是雲綱生物製藥的元老之一,在座的每個人的都熟悉他的作風。
面面相覷的環節持續了近五分鐘,格雷的座位終於傳來了影像,無須言語,他們便明白了格雷遲到的原因——他所處的環境破敗不堪,牆體被腐蝕成了焦炭狀,讓人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樣子。
格雷以詭異的方式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他的半截身體陷入了地板之中,無論如何掙扎也無法擺脫泥沼。
不多時,一個有些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了理事會成員的面前。
梅黛爾。
格雷在簡報中提到了她很有可能還活着,在若干年前不知通過什麼方法逃過了追獵小隊。
只是此刻梅黛爾和他們記憶中的形象相距甚遠,潔淨透亮的甲殼和焦黑破敗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身後的一對昆蟲翅膀讓她脫離了人類的範疇,加上那猶如昆蟲般的琥珀色童孔,以及從額間垂下的觸鬚,這些特徵足以說明她這些年的狀態。
角蟲。
理事會的成員們看着梅黛爾,卻想到了另一種極爲常見的變異生物。
“梅黛爾……”
主席位的老者叫出了她的名字,他們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女人本應爲公司揹負下人體實驗的罪責後死在“外界”,“我很高興你還活着。”
事實上,這是梅黛爾第一次直接見到這位年齡據說已經超過170歲的老人,他一手創立了雲綱生物製藥,捱過了那長達一百多年的戰爭,一直活到了今天。
公司有一支專業的醫療團隊,目的就是爲了儘可能讓此刻在座的所有人能更長久地活下去。
在公司至上主義者眼中,這些人早已脫離了人類的範疇,變成了信仰中近似於神的存在,她也曾是衆多信仰者中的一員,只是聆聽到來自最高層的指令都足以讓她興奮而惶恐,而現在,她以截然不同的身份站在了這些人的面前。
老人平靜地說道,“離事故已經過去了數年時間,是你的無私奉獻保護了公司的名譽,現在我想以理事長的身份邀請你回到公司,成爲理事會中的一員。”
成爲理事會的一員,這是無數公司人的終極夢想。
那意味着他們將徹底改變身份,以上位者的身份俯瞰這個世界,老人每說一個字,梅黛爾腦海中的某種枷鎖便似乎有了逐漸被喚醒的趨勢,但很快,這微不足道的力量被蟲羣意識所吞沒,再也沒法在她的腦海中掀起任何波瀾。
“你應該能想到這件事的結果。”
她的手輕輕搭在了格雷的肩上,在後者的驚恐的眼神中,他的衣服開始像牆皮一樣剝落,然後是他的肩膀,被燒成了焦炭狀的部分緩慢地蔓延開來,這一幕讓理事會的不少成員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無法解釋這種力量來源於何處,在公司的記錄裡,梅黛爾並不是靈能力者,身上所有昂貴的義體也都被病毒所侵蝕。
他們只能想到格雷在簡報中提到過的,來自虛空的力量。
“這就是你的復仇?”
唯有理事長始終保持着平靜,他只是輕描澹寫地瞥了一眼格雷肩上被污染的部分,便將目光移向了梅黛爾,
“我本以爲你是一個理智的人,即使你失去了對公司的信仰,也應該明白如何選擇纔對你有利,個人恩怨只會影響你的判斷。”
面對這刻板式的說教,梅黛爾滿眼戲謔,她的臉上流露出嘲弄的笑容。
來自於公司上位者沒來由的自信,這倒是讓她有些回到了過去的感覺。
在這場會議開始之前,格雷也嘗試過對她進行同樣的說教,在他們充滿了優越感的想象中,自己一定是在僥倖保住一條命後,隱忍多年,目的就是爲了向公司復仇。
因爲,對於絕大多數被逐出公司的員工或是一般市民而言,這極有可能成爲支撐他們一生的動力,而這樣的復仇,也總是以他們被警衛』簡單地擊斃而草草收尾。
梅黛爾自始至終就沒有把自己和雲綱生物製藥的恩怨放在心上,甚至如果不是格雷發動了回收風鈴的計劃,他們未必會見面。
不過這未必是一件壞事。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就需要有一羣足夠有地位的人,將她存在的消息散播開來,此刻在虛擬會場中出現的所有理事會成員,恰巧就是整個聯合政府境內最位高權重的那些人。
“你笑什麼?”
終於有成員按捺不住,向梅黛爾發出了質問。
如果此刻梅黛爾止不住怒火,聲嘶力竭地向他們控訴自己當年的冤屈,他們的心裡恐怕還會好受些,可她嘲弄的笑容卻讓他們意識到,事情正在脫離他們的控制,也許他們從未真正瞭解過梅黛爾,也錯誤地估計了這件事。
“你們阻礙了我們的事業,我只是來清掃掉一些絆腳石。”
格雷肩上被污染所腐蝕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便將他的整隻胳膊吞了下去,他拼命甩動着胳膊,卻無法阻止污染的蔓延,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焦黑的物質擴散到了他的全身。
整個過程持續了近五分鐘。
理事會的成員們沒有人喝止梅黛爾,也沒有人爲格雷求情,在他們的心中,涌現出了一種全然陌生的情緒。
恐懼。
這種情感在格雷完全被污染吞沒後攀升到了頂點,因爲他們分明聽見,那驚恐的喊叫變成了低沉的嘶吼,他那雙被困在地板中的雙腿掙脫了泥沼,在重獲自由之後,他沒有向梅黛爾發起攻擊,而是猶如失去了心智般在房間裡漫步着。
格雷法瑪爾還活着, 卻已經變成了某種超出他們認知之外的生物。
污染之主梅黛爾。
理事長第一次認真審視了格雷簡報中聽到的名字,在那個小網站的描述中,被污染的“冒險者”只有兩種下場,一種是被腐蝕成一具枯骨,另一種,就是變成眼前這種渾身焦炭狀,失去了心智,卻又充滿了攻擊性的怪物。
格雷認爲這些設定是一些無聊人士爲搏眼球的杜撰,但他卻最終用自身證明了設定的準確性。
“你們……究竟是什麼?”
理事長直視梅黛爾的眼睛,她剛纔提到了“我們”,那意味着除了她之外,十七區很可能還有與之相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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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變成了沒有思維意識的怪物,這讓理事長終於意識到或許從一開始,他們面對的就不是所有人認知裡的梅黛爾,而是某種有着和梅黛爾相似的容貌,卻又通過了某種力量扭曲而成的怪物。
她關於“人”的部分早已徹底消失。
“我們?”
梅黛爾又是一聲輕笑,“我們是你們所恐懼的一切。”
理事會的成員們想要追問,至少也要從她那裡打聽到除了污染之外,虛空中還存在着別的什麼生物。
可梅黛爾似乎並不打算留給他們追問的機會。
“晚安,祝你們渡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會議的通訊被切斷了。
留給他們的只有漆黑的夜,以及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