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個瞬間,δ以爲眼前的魔鬼良心發現,打算對矇在鼓裡的茉莉說出自己真實的身份,但是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在下一秒就破滅了——宋嵐當着所有人的面,臉不紅心不跳地又編造出了一個謊言。
而更讓它絕望的是,單純好騙的茉莉又一次相信了這個滿口謊言的魔鬼。
只見她沉下臉來,認真地說道,
“我早就該想到軍情七處也混進了這裡,這麼說來,之前那個叫做墨蓮的新兵是你的搭檔吧?”茉莉的推理讓δ眼前一黑。
明明擺出了一副名偵探的模樣,卻還是被魔鬼玩弄於股掌之間。這番畫面,它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δ似乎有些理解爲什麼它和茉莉走遍了這麼多地方,也沒有遇到哪怕一個願意和它達成交易來換取茉莉性命的人——又有誰會記恨這樣的姑娘呢?
可是它滿心的想法都沒法在魔鬼面前訴說,它只能暗自下定決心,等這件事結束之後一定要在茉莉的手機上下載一個反詐騙軟件。
但與此同時,它對於魔鬼的認識也產生了些許改觀。儘管魔鬼殘暴、狡詐、冷血,但至少他還是講信譽的,把茉莉帶回醫院的這麼長時間裡,除了幫她們消除操作系統的思維控制秩序之外,他沒有做出任何多餘的行爲。
不過δ轉念一想,忽然又覺得也許這只是因爲魔鬼根本看不上人類,即便是站在人類最頂點的六星救助者,也不會被他放在心上。
宋嵐和茉莉之間的對話依舊在繼續着,
“是的,墨蓮也是一位相當有經驗的特工,不過在你們昏睡的這段時間裡,外面發生了不少事,他們發現了前任掌權者的屍骨,現在卡佩羅和蒙克家族一致把矛頭指向了吉爾維斯家族。”儘管他們在財團騎士趕到之前將茉莉和月季帶離了現場,但是蠟像館之下的迷宮卻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
謀殺財團掌權者是一項極爲嚴重的罪名,嚴重到能夠立刻讓理查德-吉爾維斯以嫌疑人的身份接受審訊,湊巧的是理查德此刻下落不明,根據現場的勘探,人們發現對地下迷宮造成大面積破壞的人正是首席騎士。
而月季,恰恰又相當於理查德的貼身侍衛。在卡佩羅和蒙克家族的推動下,理查德-吉爾維斯已經認定爲畏罪潛逃,他被冠以了爲了穩固權力而謀殺自己叔叔的罪名。
其中最關鍵的是……這項指控還真沒冤枉他。財團的前任掌權者就是理查德除掉的,爲此,他還收買了那些效忠於他的死士,製造了一起墜機的意外事故。
但實際上他的叔叔一直被囚禁在自己一手建造的
“地下皇宮”之中,與他幕後統治者的美夢一起在無人知道的地牢中腐朽破敗,最終只剩下一具風化了的白骨證明他一直都在這裡。
那麼,蠕蟲潛入人類社會的時間就要比他們推測得早得多,因爲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
今夜的變故,讓財團的內戰提前了。
“現在財團內部已經沒有人能主持大局了。”茉莉來到窗邊,看着被光芒點亮的城堡,原本空曠的道路上人頭攢動,每一支騎士團都進行了最後的集結,而這一次,他們的對手很可能是那些曾經與他們並肩戰鬥過的兄弟。
那些還持觀望態度,想要等局勢明朗再做出決定的財團成員們也不得不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
他們此刻的決定,將決定他們,乃至整個家族成員在未來數十年裡的命運。
理查德-吉爾維斯的時代結束了。只是他們沒有人能想到最終是以如此突然、草草的方式收尾。
他甚至沒有留給其他人將他送上絞刑架上審判的機會,就忽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那高聳的閣樓上,科林-卡佩羅正俯視着城堡的盛況,那些猶猶豫豫的人們終於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就在剛纔,他接到了一連串的好消息。
除了對於另外兩個家族最忠心耿耿的騎士團之外,其他的財團成員旗下的武裝力量都將任由他調遣,他手中已經掌握了第二區超過73%的兵力。
而現在,上天又賜予了他一個名正言順的出兵理由。理查德-吉爾維斯下落不明,但是他們之中還有人延續了這個罪惡而又貪婪的血脈。
必須有人爲前任財團掌權者的死付出代價。片刻後,科林-卡佩羅聽見了主臥傳來的動靜,那聲音很輕,不像是推門的聲響,他剛一回頭,便看見以無比詭異的方式出現在臥室裡的女僕,烙印在地板上的儀式法陣散發着猩紅的光輝,與她那雙妖異的眸子交相輝映。
但是她是從觸手的包圍之下走出來的,那身貼身得體的女僕制服也被不明成分的粘稠液體所浸溼。
這一幕讓科林覺得有些反胃,緊接着,他注意到了女僕空蕩蕩的手腕,心情也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你的手怎麼了?”他並不瞭解女僕的底細,她是由父親安插到自己身邊的。
長久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受傷。傷口沒有癒合,空蕩蕩的部分讓他產生了不安的情緒,這至少說明了此刻在這座城堡裡還有人能傷到她。
那便可能爲這場內戰帶來變故。
“是月季做的?”科林只能想到這個名字,根據他接到的消息,月季和理查德一起失蹤了,不過科林並不認爲這是畏罪潛逃,而是眼前的人遵守了他們之間的約定,除掉了擋在他們面前的絆腳石。
“不是,只是碰巧遇到了一個老朋友,不礙事。”女僕無視了自己空落落的袖口,城堡內連成一片的光亮讓她不由自主得興奮了起來,比起和老朋友敘舊,她還是更喜歡進行外面的氣氛。
“騎士團已經集結完畢了,隨時都可以動手。”
“不着急。”女僕來到了科林-卡佩羅的身側,
“在此之前,再爲這場盛會加上一把火吧。”……與此同時,一個慌張的身影闖進了尹莎貝爾的臥室。
窗外火光通天,整個晚上尹莎貝爾都是在驚恐與不安中度過的。凜冬騎士團早已集結完畢,鎮守在吉爾維斯家族的駐地前,可即便如此,也無法給她帶來任何安全感。
因爲她聽人說,父親爲了權力謀害了叔叔,現在已經在月季的幫助下畏罪潛逃了。
也有人說卡佩羅和蒙克家族達成了暫時的戰略同盟,也許再要不了多久,他們的騎士團就會衝進吉爾維斯家族的駐地。
尹莎貝爾從未如此慌亂過,直到女僕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大小姐!”回過神時,女僕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尹莎貝爾茫然得注視着對方,心中已經完全沒有了主意。
“現在情況緊急,夫人叫你立刻去她那裡。”
“嗯,好……”尹莎貝爾順從地點了點頭,起身,連身上的衣服都來不及整理。
“對了,大小姐,你知道一件事麼?”跟着女僕來到門口時,對方忽然間停下了腳步,她的聲音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活潑與溫順,聽起來猶如一汪死水,
“其實我真的,真的非常討厭您。”破空而來的風聲讓尹莎貝爾愣在了原地。
她看見了女僕手中的泛着森然寒光的匕首,對於啓明星的優等生來說,這種襲擊原本算不上什麼,然而在精神渙散的狀態下,尹莎貝爾就這麼呆愣在了原地。
鮮血四濺。粘稠的紅色液體劃過了她的眼睛,血腥味鑽進她的鼻孔,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近十秒之後她才意識到牆壁上的血液並非來自她的喉嚨,而是她的貼身女僕。
一把飛刀貫穿了女僕的手掌,將那隻持刀的手定在了牆壁上。女僕用憤恨的眼神盯着突然現身的人影,對方卻彷彿看穿了她的一切行動,在女僕另一隻手伸向腰間時,又是一把匕首將其釘在了牆上。
“呀——!”貼身女僕發出了不知是疼痛還是憤怒的尖叫。
“我教會你這些可不是爲了讓你行刺大小姐的。”女僕長用冷漠的眼神回敬了對方。
“是麼?”尹莎貝爾的貼身女僕忽然間露出了一個瘮人的微笑,
“那就讓你看看別的本事吧。”女僕長童孔一縮。她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地攔腰抱住了尹莎貝爾,也顧不上這麼做可能導致大小姐受傷,直接撞開了閣樓的窗戶,朝着窗外一躍而下。
就在玻璃破碎聲音傳來的剎那,爆炸所產生的餘波改變了兩人墜落的軌跡,風壓幾乎頃刻間將她們掀飛了十幾米遠,直到她們狼狽地摔進了凜冬騎士團的駐軍之中。
女僕長讓自己的身體化作了肉墊,落地的剎那,她就因衝擊而咳出一口血來。
她死死地望着閣樓的方向。她從未見過這種爆炸,炸彈波及之處剩下的並不是一片廢墟,那個金碧輝煌的貴族居所,有一大半已然憑空消失,就連殘骸都沒有留下。
若不是她提前看清了對方接下來的行動,此刻自己和尹莎貝爾恐怕也早就化爲了虛無。
女僕長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她掙扎着從地上起身,將手搭在了尹莎貝爾肩頭,
“大小姐,請您振作起來!”現在,還遠未到可以休息的時候。一旦凜冬騎士團最後的防線被衝破,等待尹莎貝爾的將會是無比悲慘的命運。
尹莎貝爾似乎終於回了魂,焦急地問道,
“母親大人呢?”
“夫人讓我先帶你離開,她要留下來收拾殘局。”
“可是……”
“沒有商量的餘地。”尹莎貝爾看着面前那張爲了救她而沾染了血污的美麗臉龐,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的聲音也低了下來,
“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