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空保持着平穩步調,他做好了準備,隨時準備好迎接襲擊。此時此刻,襲擊者已經在血跡的盡頭設下了陷阱,可即便如此,他作爲六星候補也非去不可。
大約走了十分鐘,空氣中瀰漫着的血腥味越來越重,下水道兩側的構造似乎也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改變,起初,他以爲牆壁上的紋路只是未知植物的藤蔓,可是當他走得越來越近,才發現那些乾枯的物質並非植物的枝芽,反倒更像是某種生物組織。
呈現在他視線裡的,是一個在地圖上並不存在的通道。至少公司安裝在他手機裡的全息地圖並沒有標記出這個不知通向何處的通道。
血液沿着由生物組織覆蓋着的階梯,一直通向黑暗深處。樓梯下方的空間看起來不像是人爲創造的,而是天然形成的——那是經過了這種不明物質長期腐蝕出來的結果。
通道入口處佈滿瞭如同牙齒般的骨刺。這一切都讓亞空產生了一個荒誕的念頭,他眼前的這條走廊,可能是活着的。
在行動之前,他仔細拍攝下了入口的景象,將其上報給了公司。第一區的地下水道里竟然存在着這種怪誕的地方?
亞空覺得這個發現足夠引起評議會的重視,而幾乎在短信發送出去的同一時間,公司就向他傳達了新的指示。
進去。查清這條通道通往何處。他們會將這些發現上報評議會,再過不久,支援小隊就會抵達。
緊接着,亞空聽見了一聲女人的尖叫。尖叫就來源於通道深處,那聲音充滿了無助與恐懼,似乎還夾雜了極大的痛苦。
亞空幾乎不假思索地用靈能隔開了門口用於擋路的骨刺,這些看似尖銳的物體並不能阻礙他的步伐,他沿着踩上去黏湖湖的樓梯一路向下,在絕對黑暗的空間裡,手機的照明成爲了他唯一的依仗。
他不知道自己在通道中穿行了多久,在通道盡頭相對開闊的空間裡,他終於憑藉着微弱的光芒發現了發出尖叫的女子。
由於失血過多,女子面色慘白,她身上還穿着維修團隊的制服,可是以她現在的狀態動彈不了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因爲失血緩慢得再次陷入昏厥,直至死亡。
而纏繞着她,將她牢牢捆綁着的,是一個個猶如樹根般的物體。這是……植物?
亞空從來沒見過如此詭異的植物,在趕路時,他的腦海中浮現了無數對於襲擊者的猜測。
膽大包天的法外狂徒,靈能力者,又或者發了瘋的賽博瘋子。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最終在血跡盡頭等待着他的壓根就不是人類,而是某種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古怪生物。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女子的傷勢很重,她的胳膊、腹部似乎是在被拖拽的過程中被尖銳的通風口劃傷,如果不立刻送去義體醫院接受治療,恐怕凶多吉少。
剛纔的那一聲尖叫彷彿已經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氣,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盯着亞空。
她的身體正在那些枝芽的擠壓下緩慢地凹陷下去,這個古怪的植物似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把她當成養分吸收進自己的肚子裡。
“你等着,我這就來救你。”然而這句話彷彿激怒了下水道的生物,那些本來猶如蚯引般行動緩慢的黑色枝芽在同一時間找到了目標,它們彷彿盯上獵物的毒蛇一般從地面上躥起,同一時間撕咬向了亞空。
亞空的視線沒有在密密麻麻的樹根上多停留一秒,他快速奔向了快要被吞進去的女子,而所有撲向他的樹根都在即將接觸他的剎那以更快的速度彈向了相反的方向,散落的樹根扎進了那些被不明生物質覆蓋着的牆壁,在上面留下了一個個的窟窿。
或許是出於疼痛,野獸般的尖嘯在下水道里久久迴盪起來。捆綁着女子的藤蔓也鬆弛了許多,亞空雙手一揮做出了噼砍的動作。
擋在兩人之間的藤蔓應聲而斷,看不見的刀刃將它切成了數段,失去了支撐的女子筆直地摔進了他的懷裡。
她似乎無力行動,亞空匆匆瞥了一眼那些正以肉眼可見速度癒合着的窟窿,立刻明白了這種古怪的植物就和變異生物一樣擁有着極強的自愈能力,而他現在要做的並不是留在這裡和未知的怪物纏鬥,再過不久,評議會派來的小隊就會趕到這裡。
面對數名六星候補,甚至真正的六星救助者,再強的自愈能力也不會有任何用武之地。
“別礙事,現在我要帶着她離開這裡。”亞空以接近於公主抱的方式,帶着重傷的女子一路狂奔。
植物沒有作出迴應。它看起來甚至不具備智慧,在吃了一次虧之後,它沒有選擇觀察,而是又一次以相同的方式操縱着那些毒蛇般的樹根朝着亞空發起了攻勢,因此不出意外的,樹根又一次被彈了回去,扎向還未來得及完全癒合的牆壁上。
尖嘯聲更強烈了,就連地面似乎也開始勐烈地搖晃了起來。亞空不得不加快步伐,因爲通道滋長的骨刺連接在了一起,似乎要將來時的道路徹底封閉。
他感覺自己正在與時間賽跑。他並不是義體改造型的救助者,沒法像終結者一樣在抱着一個人的情況下奪命狂奔,而戰鬥的直覺讓他意識到眼前的道路如果徹底閉合,他將會陷入相當不利的局面。
“抓穩了。”他也無暇顧及女子是否還有餘力交流,語氣急促地說道,
“用你的手環住我的腰。”女子照做了。幾乎同一時間,無形的力量抵在了亞空的背上,將他整個人彈射了出去。
他神情凝重,盡力在飛行的過程中保持着身體的平衡。這是一個還未開發完全的能力使用方式,在他相當有限的實驗中,每次着陸的方式都顯得有些狼狽。
入口處的光亮越來越近了,出口就在眼前!實戰似乎激發出了他的潛能,在衝出入口的剎那,他竟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轉了身體,完成了一個只有義體植入者或是肉體改造者才能完成的高難度動作,有那麼幾秒的時間裡,他以單臂拖着女子,空出的左手虛空一劃,完成了下壓的動作。
無形的屏障永遠地將樹根和怪物的尖嘯阻擋在了另一邊。在他落地之時,密集的骨刺便將通道入口徹底封死,那些不明的生物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着。
倘若再遲上一步,他們恐怕就會在密佈的通道口與追擊的樹根之下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做到了……做到了!千鈞一髮之際護送人質逃離陷阱,這纔是超級英雄該有的表現!
亞空產生了一些不真實的感覺,因爲他本以爲以自己倒黴到死了的運勢,自己註定會以狗啃泥的方式摔倒在地上,甚至還可能得灌上一口下水道里的污水。
看來,占卜師的占卜也會有出錯的時候嘛。他想起了那些電影裡的場景,低下頭,聲音溫和了下來,
“美麗的小姐,你沒事吧?”以公主抱的方式被他攬在懷裡的女子此刻也正仰頭看着他,她的雙手環在亞空的腰上,讓他產生了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
粘稠的血水正沿着她的手腕流淌而下,她右手的前半部分已經完全嵌入亞空的身體裡,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傷口。
女子的表情古怪極了。她的半張臉驚恐到了極點,眼淚沿着眼眶不停流淌;而另一半臉則猙獰得笑着。
“對、對不起,我的身體不受控制了。”
“你大意了啊,亞空。”女子一開口,竟同時傳出了兩個聲音。而就在這一刻,亞空也終於明白了一個被自己忽略了的細節。
剛纔短暫的交手證明了那些植物並不具備智慧,它不可能想到通過血跡將調查者引誘到自己身邊的計劃。
從一開始,策劃了這場襲擊的就是女子本人。目的……目的就是爲了以被害者的身份接近自己,繞過用於防禦的屏障!
這場襲擊從一開始就是奔着他來的!對方早就知道了他能力的秘密!緊接着,一個更令他細思極恐的念頭浮現了出來——爲什麼對方如此確信前來調查這件事的人一定是自己?
時間並沒有因爲亞空的思考而靜止,他看見女子嵌入他腹部的手移出了自己的身子,血液頓時猶如決堤般噴涌了出來。
酥酥麻麻的感覺也在頃刻間化爲了劇痛。那張彷彿屬於兩個人的臉依舊注視着他,一半臉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向他道着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被附身了。”亞空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他緩緩將女子放在地上,
“這世上存在着支配型的靈能力者,他們能在違揹你意志的情況下,操控你的身體。”說着,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緩緩坐在了地上。
“我……會死嗎?”
“不會。”亞空說道,
“再堅持一下,支援馬上就到了。”
“我、我不想死。”而就在此時,另一個聲音又躥了出來,她聲音帶着戲謔和嘲諷的意味,模彷着爆炸的聲音,
“boom!”這個聲音彷彿觸發了某個機關。女子再也沒有暴起襲擊亞空,而是在他注視下瞪大了渙散的雙眼,坍縮扭曲成了一團。
下一刻,由純粹靈能引發的爆炸淹沒了他所看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