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亞戈一直說到了後半夜,他向鎮上的人們講述了銀月港的存在,講起了不久前在那片土地上發生的第二次商教戰爭,以及在商教戰爭結束後欣欣向榮的景象。
神靈是真實存在的,但她絕不會把自己的信徒們當成用於獻祭儀式的消耗品,千年來利用人們的恐懼統治着小鎮的潮汐之主只是一個打着神靈口號的怪物,他還提起了帕拉丁的筆記,那上面記錄了曾經存在於這片土地上的國度,那裡是屬於他們的故土。
而帕拉丁則很可能是鎮上唯一一個認識字的人。
然而想讓人們產生希望並非易事,潮汐之主依舊如同陰影一般籠罩在當地人心頭,讓他們根本不敢向潮汐之主發起挑戰。
維持着祭品的身份,則有可能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更何況即便在迪亞戈所講述的故事裡,千年前他們的祖先就已經失敗過一次了,統帥和他所引以爲傲的艦隊全軍覆沒,而他們則世世代代遭到了詛咒,以祭品的方式卑微地活着。
在黎明到來之前,廣場上的人們已經散去了。
“沒用的。”
帕拉丁來到了迪亞戈面前,他一直都待在人羣之中,仔細聆聽着對方所講述的父神,“我理解他們的顧慮,思想的轉變不在一朝一夕。”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迪亞戈口中的“父神”並不是那支機械軍團的領導者。
“我還有一個疑問,我們該如何成爲‘父神’的信徒?”
他覺得,也許迪亞戈所提到的“父神”是比被同化爲機械更好的結果,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孩子並沒有向衆人講述成爲信徒的步驟。
據他所知,潮汐教會有着一套嚴格的篩選機制,其中一條就是禁止他們這些人成爲教會的成員,因此他們吸納新教徒主要集中在一些沿海城市,他們會定期將新教徒帶回迷霧羣島,這些新教徒不但擴充了教會的人數,還爲他們帶來了許多島嶼外的技術。
這的確是一個好問題。
甚至就連迪亞戈也被問住了。
仔細想來,他是一次做夢時遇到了父神的使者,那時他和其他孤兒也是潮汐教會的祭品,使者教會了他們向父神祈禱的手段,還有那些晦澀難懂的咒語。
他們也的確因此從漁船上逃了出來。
“首先需要得到父神使者的認可才行。”
迪亞戈也有些不太確定,至少使者大人還從未介紹過成爲信徒的流程,他甚至連教會的名字都不知道。
現在回頭來想,他們的信仰似乎的確有些不太正規。
“那麼,我們該如何得到使者的認可?”
帕拉丁追問。
“睡……冥想。”
說到一半,迪亞戈連忙改口,他意識到在招收信徒標準已經如此不正規的情況下,如果再告訴對方他們通常是通過睡覺才能見到使者的話,恐怕會被當成詐騙團伙來對待。
“冥想?”
迪亞戈儘可能地讓這件事聽起來更高端一些,“那是凝聚精神力的方法,父神便是通過精神力感知到他的每個信徒。”
“我明白了。”
好在帕拉丁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看來這也不是短時間就能完成的步驟。”
而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他們來完成。
思量再三,他決定將一個秘密告訴眼前的兩人,“其實之前我向你們隱瞞了一件事,我知道前往潮汐教會的方法。”
他之前並沒有提及這些事,一方面是因爲他並不能完全信任兩人,另一方面也在於他知道此行用九死一生來形容也不爲過。
在這個島嶼上,或許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潮汐之主的恐怖。
當時的人們傾盡了整個國家的力量最終也未能真正觸及到她的存在,她的力量早就超出了人們的理解範疇,即使隔着那些殘破的碑文,他都能感受到當時人們深深的無力感。
“這個方法是教會我認字的人告訴我的。”
說到此處,帕拉丁彷彿回憶起了那些美好的記憶,也正是那個記憶中的陪伴着他度過了人生中最孤獨、艱難的日子,“我很確信,她的身體裡流淌着王室的血液……”
帕拉丁忽然頓了頓。
這也是他自稱帕拉丁的原因,他希望自己能夠像曾經的王國英雄帕拉丁那樣成爲守護着公主的騎士。
“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帝王』開口問道,一晚上過後,他總算聽到了一些能爲他們帶來實質性進展的消息了。
“她已經離開了,回到了屬於她的地方。”
公主與騎士的故事並不總能以美好的方式結尾。
帕拉丁定了定神,拿出了一個塵封已久的八音盒,他將八音盒打開,悠揚的音樂便在三人耳邊迴盪着,“一切的秘密都隱藏在這個盒子裡。”
『帝王』耐心地等待着音樂播放完畢,緊接着他便大失所望。
因爲根據義眼的檢測結果,這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八音盒,而且它存在的時間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個八音盒是她什麼時候交給你的?”
“大約在七十多年前,時間太過久遠了,我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在這種地方生活久了,你很難感受到時間的流逝,每一天看起來都差不多……”
七十多年前。
這個答桉要比『帝王』想象中還要久遠許多,那時黑暗時代纔剛剛落下帷幕,淘金熱時期還未到來,聯合政府對於“外界”還了解甚少。
而現在,他們需要通過一個七十多年前的八音盒,穿過一片海域最危險的區域,抵達沉沒的亞特蘭蒂斯遺蹟。
對於一個相信科學的人來說,『帝王』覺得一個小型潛水艇可能看起來都要靠譜得多。
更爲殘酷的是,據統計,“外界”的平均預期壽命只有70歲出頭,時隔七十年,帕拉丁記憶中的王國公主可能早就已經死了。
不過他心中還是抱有一幻想,“也許這個八音盒是開啓某個裝置的鑰匙?”
“公主曾經說過,奏響的旋律會庇護旅行者,讓他們不會迷失在大海上。
……
即使心中充滿了對於八音盒的質疑,但『帝王』依舊踏上了他們的旅途。
這次的目的是島嶼沿着內海的邊緣,大祭司說潮汐教會就位於那片海底深處,只是這一路看起來並不太平。
戰鬥過的痕跡遍佈島嶼各處,他們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發現了大量潮汐教徒的屍體,他們死狀極爲慘烈,有的被鋒利的物體切割成了數段,也有被強腐蝕性的物體變成了近乎於一團湖狀物。
『帝王』的操作系統中並未記錄過這類武器的存在,他懷疑是那些從未見過的激光類武器所致。
不難看出機械化部隊已經取得了陸地的控制權,潮汐教會祭祀那些花裡胡哨的把式根本無法阻擋它們前進的腳步。
緊接着,意料之外的難題擋在了他們前面。
機械部隊進軍的速度要比他們想象中迅速得多,當他們抵達內海區域時,發現它們已經在沿海地帶建立起防線,除了全副武裝的機械化部隊之外,還有許多連『帝王』都沒見過的戰爭堡壘。
它們徹底封死了潮汐教會抵達陸地的通道,從那些坐落於海洋中的建築不難看出它們正在嘗試潛入水底。
“……等一下,你和它們不是一起的嗎?”
帕拉丁緊張地問道。
這一路上的屍體讓他的心中對這些機械造物產生了陰影,他本以爲『帝王』會出面交涉,可自從靠近海邊之後,後者一直都躲着外圍的巡邏小隊。
“我從沒有說過我和他們是一起的。”
『帝王』說道,“我猜測他們都配備了無線電,很可能還裝備了反隱形力場。”
“這些是幹什麼用的,我對機械不怎麼在行。”
“你只需要知道一旦有一支巡邏小隊發現了我們,不出十秒整個沿海堡壘的機械部隊都會知道我們來了。”
如果考慮到機械交流的效率,這個時間可能會更短。
很顯然,這支機械部隊既不想讓潮汐教會的人出來,也不想讓別人越過它們,進入迷霧羣島的內海。
“你確定?”
帕拉丁面色慘白,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當然。”
『帝王』奇怪地回望了帕拉丁一眼,他正在思考該如何逃脫這些巡邏隊的搜查,穿過它們的駐地抵達內海。
事實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大約十秒過後,周圍巡邏部隊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向了他們,遠處的駐地立刻閃爍起了用於警報的紅光。
基地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海岸,那一個機械造物氣勢洶洶地逼近了他們。
帕拉丁也終於放棄了最後的僥倖心裡,擡起了自己的胳膊。
起初他以爲叮咬自己的只是島嶼上的蚊蟲,可是當他仔細一看之後,那蟲子的模樣卻讓他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這個,應該不是普通的昆蟲吧?”
這隻拇指大小的機械造物的確有着昆蟲的外形,但在將它尖銳的口器刺進帕拉丁的皮膚之後,它的身體便閃爍起了和遠處警鈴一樣的紅光。
“這是它們的信號發生裝置。”
說話間,機械部隊已將三人重重包圍。
在這裡爆發遭遇戰是最糟糕的選擇,這個荒蕪的島嶼讓他們很難找到掩體。
奇怪的是這些巡邏部隊只是擡起手中的武器包圍了他們,並沒有立刻向他們開火射擊,它們就安靜地站在原地,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大約五分鐘過後,一輛類似於懸浮車的飛行物停靠在了三人前方的空地,一個外表看起來和其他機械造物幾乎如出一轍的身影走向了三人。
它的機械義眼好奇地打量着『帝王』,片刻後忽然開口說道,“咦,這不是rt6的小寵物麼?你來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