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侯府的路上,
青草穿着繡字的新披風騎在青雲馬兒的背上,馬兒由侯府車伕牽着,正在車前不遠處走着。
青雲則坐在了車伕的位置一邊趕着馬車一邊牽着高雲青的坐騎。
徐家馬車後跟着四個騎馬不時朝四周張望戒備的皇城司吏卒,
徐載靖坐在馬車正中看着一旁的高雲青道:“高大哥,你來尋我是兆大哥有什麼事兒?”
高雲青面容嚴肅的點頭:“五郎,確實有個事,兆頭兒說需要你知道了解一番。”
徐載靖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高雲青探身到徐載靖身邊低聲道:“五郎,兆頭兒說那位大周頂尖密諜的事情你定然是知曉了的。”
徐載靖點了下頭。
高雲青繼續道:“如今那位已出京月餘,今日咱們皇城司接到了那位的飛鴿傳書,兆頭兒便讓我來同五郎說一聲。”
徐載靖眉頭微皺:“用飛鴿傳書,定然是有十萬火急的事!”
高雲青抿了下嘴道:“不錯,兆頭兒說那位去登州的時候,順路在兗州以及金羊山寨轉了一圈兒”
說着高雲青看了徐載靖一眼,心中不受控制的閃過了幾個山寨中的畫面——火把照耀下的拇指粗的箭洞、碎盾破甲的軍械、手斷腿折的百多號死士悍卒。
這幾個畫面,都是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俊秀武勳子弟的手筆.
“又看了兩日兗州皇城司留檔的文書後,便在飛鴿傳來的信中說咱們大周京東西路及往北的兩路那一片需要加派人手。”
徐載靖聽着高雲青的話語,雖然知道這些都是皇城司自己的事情,並不需要告知自己這麼一個侯府子弟,但他沒有多問只是繼續聽着。
“最重要的是,那位頂頂厲害的密諜說,他覺着北遼的妝佛臺的弟子已經在那一片紮根了。”
高雲青說完,
徐載靖疑惑道:“高大哥,你說的什麼臺是做什麼的?”
高雲青微微有些驚訝,似乎是沒想到徐載靖都不知道他說的東西,但也沒有遲疑,直接道:“妝容的妝,佛塔的佛,臺階的臺,妝佛臺!”
“因爲北遼崇佛,他們負責刺探我大周情報的,與咱們大周皇城司、前白高垂環司一般作用的衙門便是妝佛臺!”
“傳說這妝佛臺的首領歷來都是效仿寺廟鍍金的佛像而面上塗黃的女子。”
徐載靖一臉瞭然神色的點着頭,隨後輕輕眯眼緩緩說道:“兆大哥的意思是,兗王背後有北遼的影子?”
高雲青點了下頭:“司中是有這樣的猜測。”
“可,真要如此,北遼的耶律隼怎麼會被送到那裡?”
徐載靖說完看着高雲青。
“這小人就不清楚了。”
“對了,五郎!兆頭兒也讓小人告訴你一聲,自從前些年皇城司從榮養院揪出幾個死士,這些年來司裡一直沒有放棄對死士背後之人的追查。”
徐載靖點頭:“去年十月入冬後,那家走水被燒成廢墟的腳店是?”
高雲青有些鬱悶的嘆了口氣:“唉!對,本來要釣大魚的,結果那甘家腳店卻被人給一把火燒了,線索也就斷了!”
“雖然知道那店主祖籍淮南西路,離着荊王的藩地不遠,但.”
高雲青搖了搖頭。
“嘶!”
徐載靖倒吸了一口涼氣。
“五郎,你是想到了什麼?”
高雲青看着徐載靖急聲問道。
徐載靖眼睛轉個不停,滿是思慮神色地點了下頭道:“走,咱們去找兆大哥!”
第二日,
巳時末(上午十一點後)
柴家,
秋聲苑,
柴錚錚坐在桌案後的椅子上,
接過女使雲木遞過來的茶湯輕輕啜了一口,
笑看着身前桌上的賬冊道:“真是沒想到,魏娘子這些時日居然如此受追捧,這出場的銀錢是該再漲漲了。”
一旁的雲木和紫藤笑着對視了一眼:“姑娘,那是自然,這魏娘子能彈會唱,在詩詞一道上也頗有造詣,還會畫畫針織呢!”
拂衣接過柴錚錚喝完的茶盞插話道:“姑娘,奴婢去店裡的時候見過幾次魏娘子陪客人,奴婢單是聽魏娘子與客人交談的聲音都感覺舒服熨帖!”
“而且聽她說話陪客的過程,真真的就是說到客人的心坎裡!那日京中豪富帽子田家的主君滿臉愁容的進店,聽了魏娘子演奏的樂曲後又和魏娘子說了兩刻鐘的話,回家的時候都是笑着的呢!”
“書裡說的解語花可能便是魏娘子這般的女子吧。”
柴錚錚拿起桌上的毛筆,看着賬冊點了下頭:“如此瞧着,這魏娘子給自己贖身的時間是要大大縮短不少了。”
紫藤和房中姐妹對視了一下:“姑娘,其實咱們可以把魏娘子的身契握在手裡.”
柴錚錚用毛筆指着紫藤笑道:“你這掙銀錢的心思可是夠重的!”
“奴,奴婢這也是上行下效”
柴錚錚笑看着紫藤:“去去去,你姑娘我哪有這麼財迷!”
這時,
門外有小女使道:“姑娘,夫人說徐家五郎來了,讓您有空去前廳見客!”
聽到這話,
手裡拿着毛筆的柴錚錚手一哆嗦,筆尖上帶着沁人心脾香味的墨汁便掉到了賬冊上,。
“吱!”
柴錚錚一下子站了起來,座下的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了聲音。
“知道了!”
雲木朝外喊完後,側頭看着拿着毛筆就朝裡間走去的柴錚錚道:“姑娘,您這是去幹什麼?”
“換衣服!”
“那您先放下毛筆!”
“哦!”
柴錚錚又快步走了回來,將毛筆放在桌上後上下掃視了一下自己,又看了看房中的三個女使,眼中滿是詢問的神色。
雲木一笑道:“姑娘,這身就很好看,奴婢覺着不用換。”
拂衣和紫藤連連點頭。
柴家前廳,
只有柴夫人和貼身的媽媽侍立在一旁,
柴夫人坐在羅漢椅上,滿臉笑容的看着坐在下首椅子上的徐載靖,
笑着聽完徐載靖的問題,柴夫人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貼身媽媽說道:“五郎放心便是,這位媽媽底細清明且並不信佛。”
徐載靖面有歉意的朝柴夫人和那位媽媽點了下頭。
柴夫人繼續道:
“剛纔五郎問的我家那莊子的位置,實不相瞞我也是不清楚!是錚錚用小時候的壓歲錢買的.”
看着徐載靖笑看過來的樣子,柴夫人嘴角上揚:“這些事都是柴錚錚在家中操持,我也樂的當個甩手掌櫃。”
徐載靖一愣,笑道:“錚錚姑娘當真是厲害,這個年紀居然能獨當一面了!”
說着徐載靖朝廳堂通往柴家後院兒的方向看了一眼。
柴夫人滿眼欣慰的看着徐載靖的動作,以爲是他有些着急,便笑道:“這個時候錚錚多半是在查看賬冊,可能要等理完帳才能過來。”
徐載靖笑着點了下頭,
其實他已經聽到頻率有些快、聲音不大的腳步聲從後院兒那邊傳來,
呃.
是誰‘噓’了一聲?
現在腳步慢下來了,
有深呼吸的聲音.
徐載靖端起茶盞看着茶湯暗自心道:我這該死的靈敏聽覺
不一會兒,
“三姑娘來了,”
隔得有些距離的女使聲音傳來,
很快,
柴錚錚蓮步款款的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看着已經在椅子上站起來的徐載靖,柴錚錚面露笑容微微福了一禮:“見過五郎。”
徐載靖拱手:“錚錚姑娘妝安。”
在柴夫人身邊的繡墩上坐下,
柴錚錚看了一眼雙手放在膝蓋上,腰背挺直坐回椅子的徐載靖,側頭道:“母親,您喚女兒過來所爲何事?”
柴夫人看着徐載靖:“五郎,還是你來說吧。之前的事情咱們都曉得!在我家你不必如此拘謹!”
徐載靖在椅子上笑着探身拱手應是,看着柴錚錚道:“錚錚姑娘,不知前些時日貴府派到侯府學習種植的‘金不換’植在了何處?會種植此物的僕從又在何處?”
柴錚錚側頭看了眼柴夫人,眼中滿是‘母親,這事兒你自己不就知道的甚是清楚麼’的神色。
看着柴夫人眼中回過來的‘你這個傻妮子’眼神,柴錚錚趕忙轉頭,看着徐載靖道:“五郎,莊子便在城北,僕從是我家積年的老僕也在莊子上。”
徐載靖點頭,看着柴夫人和柴錚錚道:“夫人錚錚姑娘,實不相瞞,此物事關重大,皇城司很是重視此物,爲防外泄皇城司許是要派人去莊子上看護!”
“穿着官服皇城司實在不好來府上,種植之法又是從我家侯府傳出來的,小子便只能來府上提醒一二。”
柴夫人和柴錚錚變得嚴肅起來,
柴夫人沉聲道:“白高故地已經收復,可是北遼會來我大周刺探這對刀箭創傷有奇效的好東西?”
“那是要多多上心了!”
徐載靖點了下頭,說道:“夫人所言正是!對了,夫人,之前府上可是派人去了烏傷縣小梁山?”
柴錚錚一愣,柴夫人疑惑道:“這,此事五郎怎麼知道的?”
徐載靖將宥陽長房的事簡略的說了下,又道:“夫人,此事可會被人順藤摸瓜?”
說着還看了眼柴錚錚,意思是會不會有礙這位貴女的名聲。
柴夫人眼中滿是笑意道:“五郎放心,首尾我家料理的乾淨,自是查不到我家的。也謝過五郎你的提醒。”
徐載靖擺手:“如錚錚姑娘這般顧念情分的人不多”
柴錚錚面上沒了高興的神色,聽到徐載靖的誇獎也只是點頭致謝。
說完,徐載靖起身:“夫人,小子下午還要上學,如此這就告辭了。”
柴夫人站起來:“好,那我便不多留五郎了,請。”
將徐載靖送到二門處,
看着徐載靖瀟灑的一撩衣服邁過門檻,柴夫人眼中滿是滿意的神色。
待徐載靖離開柴家,
柴錚錚也腳步輕快的回了自己的秋聲苑,
柴夫人坐在廳堂中,
看着侍立在一旁的貼身媽媽,柴夫人眼中滿是思考神色的說道:“今日徐家五郎不來我還沒想過,我記得萊州親戚高家的老祖宗是信佛?”
一旁的貼身媽媽想了想,點頭道:“夫人說的是,奴婢記得當年那位大壽的時候咱們家還送了一尊極好的玉雕佛像。”
柴夫人眼睛微眯,看着廳堂外的陽光,
沉吟片刻後柴夫人站起身:“給宮裡遞帖子,我要面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