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坤道:“李天逸,這樣跟你說吧,賈連慶雖然在你們很多人看來很有可能是一個貪官,但是對於我們這些他的嫡系人馬來說,我們都知道,他的的確確不是一個貪官,因爲我們曾經多次向他行賄,但是他從來沒有收過,不僅他沒有收過,他的家人也從來沒有收過。”
聽到這裡,李天逸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這個不太可能嗎?”
高德坤道:“有什麼不可能的呢?就像你之前說得,賈連慶書記雖然不是一個貪官,但是,他絕對不是一個好官,因爲他貪的不是錢,是名和權。”
李天逸眯縫着眼睛盯向高德坤:“貪的是名和權?怎麼個意思?”
高德坤道:“給你舉個例子吧,我們逢年過節都要去賈書記家去拜訪他,那麼我們去拜年總是要帶禮物是吧?”
李天逸點點頭。
“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帶了很多名煙名酒,尤其是錢,但是菸酒賈書記在原則允許的範圍內留下,錢什麼的卻一概不收,那麼這種情況下,我們下次再去,就必須要帶別的東西了,後來不知道是從誰那裡流傳出來的做法,那就是每次去賈書記家裡拜訪的時候,都要拿出一個足夠讓賈書記滿意的政績出來,而這個政績的大頭要算在賈書記的頭上,每次我們這樣做賈書記都很開心。而正是因爲賈書記總是能夠獲得不菲的政績,所以,他才能在我跟了他之後不到十年的時間裡,從一名常務副市長晉升到市長,又從市長晉升到市委書記。
這就是賈書記的爲官之道。
而且賈書記的作風很強勢,喜歡一言九鼎,而且很有圈子意識,對於我們這些他的嫡系人馬都非常照顧,所以我們這些人升官也很快,賈書記曾經說過,他要用五六年的時間,讓整個鳳凰市上上下下、各個縣區到底都充滿了他的嫡系人馬!因爲他的嫡系人馬越多,他說的話也越好使。他制定的各種政策和意圖也就越容易得到實施。”
高德坤說完,李天逸不由得一愣,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弄清楚,爲什麼賈連慶那邊的官員很多時候,對賈連慶那麼忠心耿耿,原來,事情的根子在這裡呢。
如果高德坤所說的是真的,那麼賈連慶還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這時高德坤接着說道:“李天逸,有一點你更想不到,賈書記用人的原則也十分獨特,雖然很多時候,賈書記嘴裡口口聲聲的說要用人唯才,要用人唯賢,實際上,賈書記的用人原則十分簡單,那就是誰忠心於他,他就用誰,誰向他靠攏,誰能夠獲得認可,他就用誰。
也正因爲如此,賈書記的嫡系人馬素質良莠不齊,其中既有像吳俊豪那樣的青年才俊,也有我和王正宵這樣的貪婪之徒。當然了,其中也有部分能力強、爲官清廉之人,這也是賈書記的聰明之處。”
李天逸這次可是大開眼界了,問道:“難道這些清廉之人也同樣忠於賈連慶嗎?”
高德坤搖搖頭:“這倒也未必,其中也的確有些性格特殊之人,不過其中大部分人是因爲賈連慶的賞識得到了提拔,雖然他爲官清楚了,但官場畢竟是一個講究原則的時代,不管這些人承認不承認,既然是賈連慶提拔了他們,那麼其他人就會把他們當成是賈連慶的人。
而賈連慶之所以要這樣做,其實說白了,他的根本目的還是在於名和權,因爲賈連慶非常清楚,自己的陣營不能全都是像我和王正宵這樣的人,我們雖然能夠爲他的權力提供最堅實的基礎,但是,由於我們能力有限,無法爲他做出真正的業績,因此,他還需要有能力、有實力、有官德的人來爲他長臉,爲他爭面子。”
李天逸聽完之後,恍然大悟,不得不爲賈連慶豎起了大拇指。
李天逸皺着眉頭看向高德坤說道:“高德坤,有一點我也有些不明白,所以呢,我也想要跟你瞭解一下。”
高德坤一笑:“你問吧,反正我也知道我的結局是什麼了,現在什麼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我只希望能夠坦白從寬,戴罪立功。”
李天逸滿意的點點頭:“好,高德坤,你夠聰明。我想要問的問題是,聽你現在把你對賈連慶的瞭解和認識擺在桌面上,似乎你對賈連慶的怨念很深啊,但是你的一路晉升又全都是賈連慶一手提拔的,你爲什麼還對他有如此怨念呢?難道你認爲,你的貪腐都是賈連慶造成的嗎?”
高德坤苦笑着說道:“李天逸,這一點你就不懂了吧。我的提拔晉升的確都是賈書記一手操作的,但是,我也要有付出的,我付出的雖然不是錢,但卻是那些政績工程。李天逸,你知道嗎?我當官的時候,也曾經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我也希望能夠實實在在的給老百姓多做一些好事,我也知道政績工程都是些面子工程,對老百姓沒什麼好處,甚至很多時候還勞民傷財,但是,你知道嗎?如果不做政績工程,我拿什麼去討好不喜歡錢財的賈書記?
如果我不能拿出比別的官員更加讓賈書記心動的政績工程,賈書記爲什麼要挑撥我?提拔誰不是提拔啊?
但是你不要忘了,政績工程不是那麼好拿的!因爲上上下下沒有幾個是傻瓜?你要拿政績工程,就必須要立項吧?立項了還需要去跑資金吧?
過哪一關不需要錢啊?錢哪裡來啊?肯定是要從財政資金裡出啊,但是現在財務審計那麼嚴格,這資金變通越來越艱難,那麼這個時候,我就需要去打一些擦邊球了。舉個例子吧,我現在要上馬一個政績工程,那麼就需要去市裡跑項目、跑資金,但是我們順河縣縣財政又拿不出那麼多錢來供我去進行公關,即便是有錢也很難過審計。
那麼這個時候我怎麼辦啊,我需要政績工程啊,我需要向賈書記交代啊?這個時候,我就只能去找那些煤礦老闆們,由他們出錢甚至是出人脈關係去幫助我去鳳凰市甚至是省裡進行疏通關係,去拿下這個項目。
但是人家煤老闆出錢又出力出人的,人家肯定是需要回報的啊,那麼我又沒有錢,我能回報給他們什麼呢?就只能通過我手中掌握的權力,爲他們爭取一些好處了。因此,權錢交易就無可避免了。那些煤老闆自然不能白白的拿好處,所以在拿到我給他們的實惠並且幫我完成政績工程的同時,自然也會孝敬一些,我呢,三五千不嫌少,三五百萬不嫌多,慢慢的對這些也就全都麻木了。”
說道此處,高德坤自嘲的笑了一下,臉上寫滿了甜美的回憶,到最後,又變成了深深的沮喪。
收錢時的甜美、興奮和幸福,最終都隨着紀委的調查而成爲永恆的回憶,等待他的將會是法律的嚴懲。
“李天逸,你知道嗎?我是一個文學愛好者,平時沒事的時候喜歡寫些文章匿名發到各大文學期刊雜誌上,我現在已經有了初步的規劃了,等將來我坐牢的時候,我會在獄中寫一本回憶錄,我要把我腐敗墮落的過程記錄下來,爲後來人提供一些警示。”說道這裡的時候,高德坤不勝唏噓。
李天逸看着高德坤的表情,嘆息一聲說道:“高德坤啊高德坤,從你剛纔的談話之中我可以感覺得出來,你還是一名有理想的官員,可惜啊,你回頭的太晚了,十八大之後你依然沒有收手,等待你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說說你們縣委書記王正宵吧,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王正宵啊?”提到這個名字,高德坤的嘴角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嘲諷之色,這種反應倒是大大出乎李天逸的意料之外,要知道,從他剛剛到達順河縣的那一刻起,他看到的高德坤對待王正宵都是絕對的恭敬,沒有一絲一毫的越軌之處,但是現在看高德坤的表情,似乎對王正宵十分不屑啊。
這時,高德坤說道:“李天逸,說實在的,我這個人雖然已經墮落了,但我畢竟還是有着一些良知,在做政績工程的時候,在大肆利用權力攫取好處的時候,還是會盡力爭取爲老百姓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但是這個王正宵,恕我直言,他發展經濟的能力很弱,對於黨的各項政策理解也十分粗淺,很多時候,我們順河縣很多錯誤的決策都是出自他隨時的拍一拍腦袋就決定了,他唯一擅長的就是對領導溜鬚拍馬,對下屬玩弄手段掌控平衡,打擊拉攏,我認爲,在我們縣委班子中,要說最不合格的人是誰,肯定就是王正宵。他不僅不務正業,還賣官鬻爵,一個普通的鄉鎮副鎮長他都能夠賣出30萬的高價!一個縣城裡的局長,根據不同的位置,他都能賣出不同的價格,可以說,他纔是我們順河縣最腐敗之人。
但是,由於他和賈書記關係非常好,所以,他一直得以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