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星……出現在了自己的夢裡。
解釋完一句之後,帝星就不再開口。
於蒼也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帝星爲什麼出現在這裡。
自己其實一直都對帝星有很重的戒備。
畢竟,就算帝星的力量一路以來幫助了他很多,但是他最終要做的,終究是“奪舍”自己。
對於自己的身體會在死後被人使用這件事,他心中多少會有點膈應的。
而且,於蒼尚無法驗證帝星話語的真實性……假如其實帝星隨時都可以奪舍,那怎麼辦呢。
誠然,帝星的力量很好用,但是這種被奪舍的可能就像是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永遠高懸在自己的頭頂。
他不知道帝星到底能在未經自己允許的情況下,做到哪一步。
畢竟,這是帝星,自古以來獨一無二的星辰、至高無上的存在。
所以,於蒼很不希望見到帝星自己出來。
封嶽蒼間出現了一次,讓他知道了帝星的存在,但那次還可以解釋爲封嶽蒼間規則特殊,現在呢?
自己只是做了個夢,就能再次見到帝星了?
那接下來呢?事態會不會一步一步的失控,最終變成帝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呢?
一想到那種可能性,於蒼就直皺眉頭。
不過,帝星一直以來都老老實實地沉睡,而於蒼也沒有什麼能夠影響到帝星的辦法,所以只能當其不存在。
在有些危險之中,他還必須要依靠帝星的力量才能翻盤……這也是一件很無奈的事。
用着人的力量還要懷疑對方,這種心理其實是有些擰巴的,但是於蒼作爲一個正常人,實在很難完全接受這種霸道的東西。
而於蒼很清楚,對於他自己的心理,帝星絕對是相當瞭解的……所以,若非必要,帝星應該不會主動顯露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展示這種“甦醒”的能力。
那麼,現在帝星出現了……這意味着什麼?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於蒼的腦海中閃過了這些思索,而後,才擡起頭,看向了帝星:
“……有事嗎?”
他決定直接問。
帝星點了點頭,沒有任何客套,直接道:“我想你停止有關‘禁卡無害化’的研究。”
於蒼眉頭皺起:“爲什麼?”
帝星的話出乎了於蒼的預料。
假如能夠做到禁卡無害化,那麼禁卡將會完全被人類掌控,藍星的力量毫無疑問會拔高一大截,這對於對抗荒絕對是有利的。
帝星孕育藍星的目的就是對抗荒,他怎麼會阻止自己研究禁卡無害化呢?
於蒼看向帝星,卻發現他的眼神平靜而淡漠,眼神不喜不悲,只有亙古永存的星光,能夠在他的視線中留下些許痕跡。
帝星的臉龐和自己一般無二,身披由奇異金屬打製的華麗鎧甲,無數層迭的光芒沿着鎧甲的每一個線條邊緣遊動,朦朧之間,彷彿爲其整個人鍍上了一層“神性”。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樣的地形,於蒼心中忽然產生了一股不妙的預感。
是什麼呢……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在於蒼思索的時候,帝星繼續道:
“我需要禁卡的力量來對抗荒。”
“可是禁卡它會……”
於蒼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卻咽在了嘴裡。
這一刻,無數信息流過腦海,他終於知道他忽略了什麼。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於蒼的心底誕生,頓時,他只覺得一股涼意漫上心頭,眼神都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錯了……都錯了!
一直以來,他對於帝星的理解,都錯了!
帝星,無數紀元以來一直在爲對抗荒而奮鬥,現在更是犧牲了自己衍化藍星文明,所以於蒼一直以爲,帝星應該是友方單位……但,這個推斷,是錯的!
帝星衍化藍星文明的目的,只是尋找對抗荒的可能性而已,藍星對於他來說只是一把武器,武器的感受又何必在意呢?
於蒼正想向帝星解釋禁卡的危害,但是看到帝星的表情,他就知道無論怎麼解釋,都不會有用的。
禁卡誠然危害很大,但那只是對於人類來說的,但假如將尺度放在廣袤星界……死點人怎麼了?現在的星界已經一片死寂,你藍星死點又怎麼了?
對於帝星來說,別說是人類了,就算整個藍星的生命加起來,都只不過是一串數字而已。
他所在意的,只有對抗荒。
甚至……說不定都不是爲了星界生靈而對抗荒,而只是爲了他自己……或者別的原因。
藍星人類只是一把武器,所以,自然要用最高效的方式,來使用這把武器。
禁卡!
這種力量對於帝星根本不是禁忌,而只是一種手段……一種最簡單粗暴的手段。
於蒼吞了口唾沫。
他從來都沒有把自己放在帝星的視角上,而一旦這麼幹了……就會發現,禁卡實在太好用了。
普通人制作魂卡,費盡心思感悟、收集材料,也不過只能做出一個載體,而後才能投入使用。
其實,魂卡體系之所以強,只因爲“魂能”這種能量和“魂能井”這種機制強,那些魂卡,最多也就是一些記載韻律的小卡片而已,就算是放在對星天視域研究最深的羅蘭空界,這些魂卡也一樣沒啥用。
頂多,可以作爲一些還不錯的施法材料。
強大的力量往往伴隨風險,所以魂卡需要受到魂能井上限、精神壓力的限制,不會無限制地輸出能量,但是禁卡就不一樣了!
材料本身就是魂卡師,相當於對魂能和魂能井的直接利用,完全不留一點浪費,想用就用,精神壓力直接拉滿,管你有沒有上限!
再聯想到太雛這樣的存在……
於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一個恐怖的猜想在心底產生。
帝星衍化藍星人類文明,不會是爲了……養蠱吧?
這個過程,真的太像養蠱了!
禁卡製作非常簡單,只要是個成年人,有魂能井就可以操作,用一些簡單的方法就能做出強大到離譜的禁卡……所以,一旦這種辦法被公開,那麼整個人類社會將會陷入瘋狂的互相攻擊之中。
而禁卡本身,也是可以作爲製作新禁卡的材料的……所以,直到最後,藍星上將會誕生一張……集結了整個人類力量的,最強禁卡!
幾十億人的魂能、魂能井融合爲一,化作最強的禁卡!
而且,這張禁卡大概率連“持有者”都不需要了,就像太雛一樣,自己既是禁卡又是禁卡師,無需受到壽命的限制,只靠“計算”就能在世間存活,而後……
這個時候,不就是帝星甦醒的最佳時機嗎?
如此完美的身體……蠱王!
當初王女說,帝星在藍星衍化文明,是因爲這一次他選擇了文明,但……在選擇文明之前,一個重要的前提是……帝星被偷襲而重傷……
所以,帝星的衍化,也很有可能是一個不得已而爲之的選擇……
站在帝星的角度,禁卡簡直太完美了。
這就是……帝星選擇太雛作爲上一任選者的原因嗎?
太雛就是,那個“蠱王”?
那……爲什麼帝星又放棄了太雛呢?
就連太雛這樣的禁卡師,都沒辦法讓帝星滿意嗎……不,終點不是這個吧……
於蒼的臉色沉凝了下來。
帝星的目光與目標,都是以宇宙爲尺度的,人類的情感,在其面前毫無意義。
禁卡的“危害”不再是危害,所以,剩下的就都是好處了。
但,於蒼身爲人類,絕對不能接受這種命運。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才道:
“帝星……你不是說你無法注視到人間嗎?那爲什麼知道我正在研究禁卡無害化?”
帝星道:“因爲我在這條道路上傾注了‘期許’,所以當你開始扼殺這條道路時,我便會得到感應。”
於蒼:“……”
好吧,有些玄乎。
這些強者都有些不明覺厲的感知能力,這倒也合理。
“……據我所知,太雛應該也早就開始研究禁卡無害化了吧?爲什麼不警告她?”
如果有的話,那麼太雛肯定會提醒自己的纔對。
誰知道,帝星搖了搖頭:“她做不到。只有你有機會。”
“額……啊?”
於蒼眨了眨眼。
好傢伙……這突如其來的誇讚。
帝星突然捧了自己一下子,這讓被自己猜想嚇到的於蒼心中的壓力都平淡了不少。
頓了頓,於蒼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了些許:“抱歉,我拒絕。”
“哦?”帝星似乎也沒有意外,“作爲人類,你可以拒絕。但我希望,作爲領袖,伱需要考慮清楚。”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於蒼沒有猶豫,“帝星,禁卡不是唯一的路,你不是曾經說過,這次你要選擇文明嗎?我會用文明的方式戰勝荒!”
“……可以,你走你想走的路,但你不要把別的路堵死。”
聞言,於蒼眼神稍眯,停頓了許久,才道:“你果然是在養蠱。”
禁卡失去“危害”之後,其發展過程就不會那麼無序、野蠻了,人類互相吞噬只爲力量的場景,也自然不會發生。
若帝星只是需要禁卡的力量,那麼完全沒必要阻止無害化!
不過,帝星的話,已經讓於蒼心中鬆了一口氣了。
還好……禁卡不是帝星唯一的選擇,他預想中最絕望的可能不是真的,帝星確實也把“文明”當成了可能的選擇……假如帝星也變成了藍星人類的敵人,那麼他的處境就太絕望了。
要知道,就連拉最開始決定幫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帝星——帝星,就是星界正統,假如他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那麼他真就是和全宇宙爲敵了。
“沒錯。”帝星看上去完全沒有隱瞞的樣子,“養蠱,你可以這麼理解——我不在乎過程,我只在乎結果。你選擇的路也不錯,但在荒發起總攻之前,你還有多少時間去完善你魂卡體系的枝丫?”
於蒼:“……”
“藍星有很多條路,哪一條路獲勝都可以,但,最後的結果明朗之前,不要將任何一條路堵死。”
“……如果我仍然拒絕呢?”
帝星的臉色毫無波動:“不知道。”
“不知道?”
“我無法預測我在未來會如何做。”
“你會像對待太雛一樣,直接放棄我作爲選者嗎?”
“這不一樣。”帝星搖了搖頭,“我放棄太雛,是因爲她已經沒有了可能性——在決定只依靠自己的時候,她的路就堵死了。”
於蒼皺了皺眉頭。
只依靠自己……是隻太雛只靠計算就能延續生命,而不需要向外界獲取“材料”吧?
這是不是有些太過武斷了,他反而覺得,這種狀態的太雛,更容易將禁卡這條路推演到極致。
或許是因爲道路的區別吧……太雛選擇的道路是禁卡,所以不索取就會讓帝星失望。而自己走的路是正規魂卡,那麼現在姑且還在正道上。
想到這,於蒼深吸一口氣:
“我不會停止我的研究,但……我尊重你的看法,假如有一天我研究出了禁卡無害化,我會先……不公佈。”
於蒼知道,他的眼界肯定沒辦法比過帝星,帝星的考量,他必須重視。
或許,時間真的很少了,少到於蒼開掛都來不及。
但正如帝星所說的,在最後的結果出現之前,他不會放棄。
禁卡無害化,他是肯定要研究的,畢竟,一旦禁卡無害化的理論投入使用,人類將會多出一大股力量,這種力量不能放棄。
這種理論,到時候現研究肯定是來不及的。
而爲了穩住帝星,他先不公開——這和不研究的結果是一樣的。
這話說完,他有些緊張地看向帝星。
和帝星交惡的結果,是他不願意看到的,起碼現在還不願意。
還好,帝星點了點頭:“好。”
他沒有露出過多的表情,一切都理所當然。
於蒼松了口氣。
而後,他忽然擡起頭,道:“帝星……我能問個問題嗎?”
“你說。”
“現在的藍星……乃至星界,你還有其他選者嗎?”
“沒了。”帝星道,“你是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最後?”
“剩下的時間,不夠下一位選者成長了。”帝星閉上眼,身形逐漸消失,“若這次仍然失敗,我便前往下個紀元。”
說罷,帝星的身形就消失在了羣星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