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7-25 9:11:54 本章字數:5296
眼看着,天就黑了下來,逸雲拿了錦玉色披肩走過去,裹在飛瀾消瘦的肩頭,而後溫聲勸道,“主子,雨天寒涼,天就要黑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你一整天都沒吃過什麼東西,奴婢做了芙蓉香酥糕,您嚐嚐奴婢的手藝,可好?”
飛瀾擡起眼簾,渙散的眸光點滴凝聚,遲緩的點了下頭。逸雲撐着一把泛黃的油紙傘,一路跟隨在飛瀾身後,步入殿內。
逸雲撣了下身上的雨水,捧了炭火盆子出來,自顧嘀咕了句,“這雨只怕要下到明日了。主子冷嗎?奴婢這就將炭火盆點上。”她話音未落,卻見飛瀾神情焦慮的在腰間摸索了一陣,而後抓起牆角的油紙傘,不由分說的就要向外走。
“主子,這麼大的雨,您還出去做什麼?芙蓉香酥糕若不趁熱吃,就要變味道了。”逸雲起身擋住了她去路。
“我的凰佩不見了,大概遺落在長廊中了,我去尋回來,芙蓉糕你先吃吧,我很快便回。”飛瀾隨口回道。凰佩是無憂留下的遺物,她一直掛在腰間,晨起時還見着,怎麼一轉眼就沒有了呢,那塊凰佩是無憂唯一留給她的東西,比她的生命還要重要櫛。
逸雲憂心的看了眼窗外大雨,而後奪過她手中的傘,說道,“主子最近感染了風寒,不宜再淋雨了,還是奴婢去幫你尋找吧,你先在炭火旁暖暖身子,吃些芙蓉糕,奴婢很快就回來。”她說完,撐起傘便向外走,卻被飛瀾攔了下來。
飛瀾解下身上的錦玉披風,披在了逸雲身上,低潤道,“你總是絮絮叨叨的提醒我雨天寒涼,怎麼自己就穿這點衣服出去呢。將這個披上,總能抵擋些風寒。”
“主子,這可使不得。”逸雲已經,就要動手去扯下肩上的披風。“這可是皇上賞賜給主子的,逸雲一介婢子,萬萬穿不得的。至”
自從住進了廣陽殿,飛瀾的衣食用度無一不精。君洌寒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東西統統捧在她面前,只爲博得佳人一笑。這件錦玉披風是蜀錦質地,用金絲銀線縫製,可謂價值連城。而逸雲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婢子,是不能將這件天下無雙的錦玉披風穿在身上。只有她家主子纔有這個資格。
飛瀾無奈低笑,重新爲她繫上披風帶子。“你都說了,這件披風皇上既然給了我,便是我的東西。我想給誰穿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好好穿着吧,再珍貴也不過是一件禦寒的衣物而已。你快去快回。”
“是。”逸雲沒在推脫,撐着傘走了出去。
而飛瀾轉身靠坐在軟榻上,兩指夾了塊芙蓉香酥糕送入口中,逸雲的手藝很好,糕餅入口即化,甜而不膩。飛瀾一臉吃了幾塊,又飲了半盞茶,隨意捧着一本書冊翻看起來。可她手中的一本書看了大半,天也完全黑了下來,逸雲卻依舊沒有回來。
飛瀾怎麼也想不到,那匆匆一別,竟是與逸雲的最後一次相見,她,再也沒有回來。
“梅兒,逸雲那丫頭還沒回來嗎?”飛瀾放下手中書冊,向守在門旁的小宮女詢問道。
“沒有。”被喚作梅兒的小宮女搖了搖頭。
飛瀾起身看向殿外,傾盆暴雨沒有絲毫停歇的徵兆。她輕蹙了眉心,莫名的有種不祥的預感。從長廊到殿內,並不算太長的距離,理應早該返回了。即便是沒有尋到凰佩,現下天已經完全黑了,逸雲再笨也不可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長廊中尋找,何況是這樣的天氣。
“梅兒,去取傘來,我們出去找找她吧。”飛瀾吩咐道。
當飛瀾帶着侍女來到長廊中時,昏黃的燈籠照過之處,只見散落了一地的落葉和些微掙扎過的痕跡,卻早已沒了逸雲的身影。
飛瀾只覺得好似突然被抽乾了所有的氣力,雙腿一軟,便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絕美的眸子空洞一片。她知道,逸雲出事了。
“主子,您怎麼了?”梅兒手忙腳亂的上前,將她從地上扶起。
飛瀾臉色都是慘白的,雙脣輕顫着問道,“皇上今夜宿在哪宮了?”
“皇上今夜沒招嬪妃侍寢,這會兒應該還在養心殿批摺子。”梅兒話音剛落,飛瀾已經走出了長廊,小跑着向養心殿而去。
“主子,主子您等等奴婢,小心淋雨感染風寒。”梅兒撐着傘,快步跟了過去。
養心殿中,君洌寒真專心的翻看着奏摺,徐福海侯在殿外,見飛瀾匆匆而來,也是一陣詫異。“淑貴人,這麼晚您怎麼……”
“讓開。”還未等徐福海將話說完,飛瀾已經衝了進去。
砰地一聲推開殿門,全身溼透的飛瀾出現在他面前時,君洌寒鳳眸微眯起,一閃而過詫異的神色,而後慵懶的一笑,道,“你怎麼過來了?是想朕了嗎?”
飛瀾清冷的凝視着他,眸中帶淚,脣片輕顫着,卻沙啞的發不出聲音。
君洌寒微鎖眉心,起身來到她身前,拖了明黃龍袍裹在她身上,將她輕擁在懷,低聲問道,“瀾兒,怎麼了?”
“逸雲,逸雲她出事了,你命人去找找她吧,若是晚了,只怕就來不及了……”飛瀾艱難的擠出一句。
君洌寒劍眉冷挑起,沉聲對殿外道,“徐福海,讓御林軍去尋人。”
“老奴遵旨。”殿外,徐福海躬身領命。
他將飛瀾打橫抱入浴室中,柔聲輕哄着,“瀾兒,你身上都溼透了,先沐浴更衣吧,免得着涼。”
“嗯。”飛瀾點頭,雙手卻緊抓着胸口的衣襟。反倒是君洌寒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轉身離開。
翌日清晨,暴雨終於停了下來,天空放晴。
御林軍尋找了一整夜,終於在枯井中發現了逸雲的屍體。可以說逸雲是死不瞑目的,她瞪大了一雙驚恐的雙眼,如同在痛訴着什麼。身上的衣衫被撕扯的破爛不堪,幾乎無法遮住軀體,暴露的肌膚上佈滿青紫色的淤痕,雙腿間是不堪入目的淤腫,還有尚未乾涸的血跡。那件錦色披風蓋在她身上,與她的屍體一樣,也被蹂躪的破敗不堪,而金銀絲線在清晨的陽光下依舊散發着耀眼華彩,此刻映在眼眸中,竟是如此的刺眼。
“輪.奸而亡,至少被凌虐了幾個時辰,真夠可憐的。”驗屍的醫女冷淡的說道,聲音中幾乎沒什麼情緒,長久居在深宮,見過了世間百態,竟也見怪不怪了。
彼時,飛瀾就跪在屍體前面,一雙明眸痛苦的緊閉,睜開,再緊閉,再睜開,如此反覆幾次後,那具殘破不堪的屍體依舊躺在她身前,讓她無法不相信這是事實,而並非夢境。她顫抖的伸出手臂,用力扯碎逸雲身上的錦玉披風,華美的布料在她手掌間化作碎片,被她用力的揚起,一塊塊碎裂的布條揚揚灑灑的落下來,在陽光下仍散發着耀眼的光澤。
飛瀾明白,就是這件錦玉披風害死了逸雲。那人的目的明顯是衝着她來的,逸雲不過一個小小的婢女,又從未與人結怨,怎麼可能有人要害她呢!分明是有人要害自己,而逸雲不過是做了替罪羔羊。呵,百歲光陰,七十者稀。人終究逃不過一死,但何必要用如此兇殘的暴行呢,不僅取人性命,還要凌辱人的身體與尊嚴。飛瀾實在無法想象,那人究竟是有多恨她入骨。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將淑主子送回宮,這婢女也別停放在這兒了,讓內務府被一口上好的棺材入殮吧。”徐福海有條不紊的吩咐着。宮中死個把宮女本也不算什麼大事,但屍體公然的放在這兒,也是晦氣。
“主子,奴婢扶您回去吧,逸雲姐姐也要入土爲安了。”兩個廣陽殿的小宮女走上來,想要將飛瀾從地上攙扶起,而她竟紋絲不動,身子僵硬的跪在地上。
“放手,你們都別碰她。”飛瀾突兀的一聲低吼,倒是嚇壞了搬動逸雲屍體的兩名小太監。
“淑貴人饒命,貴人饒命。”兩個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跪倒在地。
徐福海見情勢不妙,慌忙跪在飛瀾身前,規勸道,“主子,這人死如燈滅,您要節哀啊。還是讓逸雲姑娘入土爲安纔是正事啊。”
飛瀾冷哼一聲,清澈的眸光都散着冷寒,“逸雲死不瞑目,又如何能安息。”
徐福海搖頭嘆息,剛要開口,卻被飛瀾搶先了一步,“徐公公是不是想說,逸雲不過一個微不足道的婢子,向她這樣的人,宮中一年不知道要死多少,她又有什麼資格求得一個公道!”
“主子,您誤會老奴了。”徐福海又是一聲重嘆,愁眉緊蹙,“逸雲姑娘的確死的冤枉,可是,畢竟事情毫無頭緒,想要查起來並不容易。何況,此事可能牽連甚廣,這後宮往往便牽扯着前朝,牽一髮而動全身啊。娘娘,這並非是公不公平的問題,而是值不值得如此做。皇上已經爲朝堂之事費盡心神,主子就當心疼皇上,將此事作罷吧。”
飛瀾神情呆滯的跪在地上,半響後,才輕聲開口,“將逸雲帶回廣陽殿吧,她不能就這樣下葬,我要爲她洗淨身子,梳洗打扮後,再送她安安穩穩的上路。”
“是,老奴遵命。”徐福海跪地磕頭,而後吩咐着小太監將逸雲的屍體擡回廣陽殿。
廣陽殿內室,霧氣縈繞。
飛瀾坐在寬大的浴桶旁,手握毛巾,專心的爲逸雲清晰身體,手中毛巾擦拭過逸雲的每一次肌膚。輕輕呢喃着,“逸雲,從前都是你伺候我沐浴更衣,今天換做我來伺候你。如果人還有下輩子,希望我們還能相遇,換我來做你的奴婢,你說好不好?”
她輕笑着,眼前卻逐漸模糊一片,也不知是不是浴室內的霧氣太重的緣故。當她爲逸雲擦拭手臂時,才發現逸雲的手掌是緊攥着的,飛瀾用力扳開她手掌,才發現她死死抓着的是那塊凰佩。
飛瀾將純白的玉佩我在手中,再也無法隱忍的痛苦失聲。淚珠一顆顆打落在逸雲掌心將,暈開了一片,同時,也讓她注意到逸雲掌心間一道道並不算清晰的劃痕,那是一個還有兩筆就要寫全的‘瑜’字。
‘瑜’,瑜琳的‘瑜’字。
飛瀾突然回憶起,逸雲剛跟在她身邊的時候,還十分的自閉,幾乎不和任何人說話。飛瀾就想了一個辦法,將想說的話寫在掌心間傳達給她,很長一段時間,這就是她們相互交流的方式,逐漸的,逸雲才慢慢的開朗起來。
而現在,她就是在用這樣一種方式,來告訴飛瀾兇手是誰,她一定是想要她爲她報仇。
“逸雲,你安息吧,我一定會爲你報仇的,下輩子,找一個好人家投胎,安安穩穩的過一生。”飛瀾低語,柔軟的手掌輕輕的覆蓋住逸雲眼簾,終於讓她合上了雙眼。
飛瀾緩緩起身,模糊的眸子逐漸浮起一股清冷,吩咐道,“你們好好爲逸雲清洗身體,然後爲她換上那件內務府剛送來的羅仙裙。”
“是,奴婢遵命。”兩個小宮女走上前,絲毫不敢怠慢的爲逸雲沐浴更衣,但若是仔細瞧着,她們的手都在顫抖着,給一個死人洗澡,她們說不害怕也是假的。
……
飛瀾手握龍鳴劍,一步步向永壽宮內殿而去,所過之處,遇神殺神,遇佛弒佛。龍鳴劍韌劃過漢白玉地面,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內殿之中,瑜琳與侍女幼蘭抱成一團,縮在角落中,顯然嚇得不輕。而飛瀾就像從地獄中走出來的鬼魅,周身散發着肅殺之氣,她在瑜琳身前停住腳步,手中龍鳴劍在陽光的折射下散發出嗜血的寒光。
“大膽淑貴人,你攜劍闖入永壽宮偏殿,是想造反嗎?”幼蘭壯着膽子,厲聲質問。
“造反?”飛瀾冷笑,不屑的眸光冷冷掃過瑜琳。此時,瑜琳那一張嬌俏的臉蛋早已嚇得失了血色。“你以爲你的主子是什麼人?她既無冊封,也無名分,與宮中的婢女也沒什麼區別,不過是陪皇上睡了幾次而已,難道就當自己是後宮之主了嗎?當真是可笑。”
“慕容飛瀾,你放肆。你有什麼資格詆譭本宮。”瑜琳臉色扭曲,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你又算什麼東西,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一個馬前卒,他也不過是利用你爲他賣命罷了。若皇上真愛你,也不會只給了個小小的貴人名分。而本宮與皇上十幾年的情意,他疼我愛我,他說過要冊封我爲後,慕容飛瀾,你和你的兒子加起來,也抵不過本宮的一個小指頭,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耀武揚威。”
瑜琳傲慢的輕哼,攏了下微微凌亂的髮絲,伸手指向殿外,“若是識趣,就趕緊給本宮滾,本宮大人大量,今日便不與你計較。”
她話音未落,而飛瀾已經揮起了手中長劍,劍刃直逼瑜琳咽喉。
“啊!”瑜琳一聲尖叫,踉蹌的後退,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面之上,她抱頭鼠竄,狼狽不堪的滑稽模樣與剛剛的高貴驕傲成了鮮明的對比。
“來人啊!快來人啊!保護娘娘!”侍女幼蘭驚慌的呼喊着。
飛瀾步步緊逼,瑜琳在地上攀爬着,步步後退,直到身體撞上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慕容飛瀾,你,你究竟想做什麼?”
飛瀾嘲諷的一笑,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如同從天而降的審判者。“瑜琳王妃難道沒聽說過,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嗎?你害死了逸雲,我是向你來索命的。”
瑜琳緊咬着脣,眸光左躲右閃,卻理直氣壯道,“慕容飛瀾,你少血口噴人,你的婢女死了,也要賴在我頭上嗎?你說我殺人,又有何證據?”
飛瀾美眸微眯起,周身散發的寒氣越發駭人。手掌再次緊握了手中龍鳴寶劍。“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瑜琳,你以爲你真的做到天衣無縫嗎?”
“本宮不知道你在胡言亂語什麼。”瑜琳嘴硬的回了句。
飛瀾冷笑,笑聲淒涼而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