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刻，他涌上心頭的念頭只有一個。
被發現了！
何唯被嚇得思緒混亂，雖然他沒有形體，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子，但此時此刻，與那雙懾人的眸子對視，他感覺到了從心底蔓延而上的恐懼。
那是一種近乎於本能的懼怕，就像食草的兔子天生害怕着兇猛的巨虎。
他害怕這個男人。
哪怕眼前的男人俊美如神祇，可何唯知道，他的殘忍冷酷也如同惡魔臨世。
時間一秒秒過去，直到竺淵挪開了視線，何唯才恍然清醒。
一種劫後餘生之感快速從心底蔓延，何唯總算安了心，他並沒有被發現……雖然竺淵起疑了，但他此刻的形態的確詭異，很難被發現蹤跡。
這對何唯來說漫長的恍若隔世的對視，其實只有短短几秒鐘。
回到現實之後，還有一場惡鬥。
凌長廷死了，但整個蓮禪宗還在，宗主的死，讓整個宗派都震驚了。
蓮禪宗身爲中庭三大門派之一，根基雄厚，佔地甚廣，正殿發生了這樣的事，盤踞其它靈地的宗中長老已迅速趕來，不過短短一刻鐘，足以震撼整個鬥靈大陸的數十名高手環繞在宗門正中。
竺淵饒有興致地看着，暢快道：“十位合融期初階，一位合融期中階，不錯，蓮禪宗果然不愧爲三派之首。來吧，”他惡劣地勾起嘴角，“凌長廷是我殺的，想要報仇的話，就一起上吧！”
“狂徒！我們這就取你性命爲宗主報仇！”一聲呼嘯，數十個金色身影攜着利刃帶着徹骨的憤怒猛然襲來。
以一敵十，還是鬥靈大陸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任誰都想象不到，這倨傲的男人竟絲毫無懼。
震驚了整個鬥靈大陸的戰鬥在此時撕開了序幕，何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能以這樣的形態見證了這一時刻。
戰鬥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全盛期的竺淵爆發出了讓人驚恐的巨大力量。面對十多個合融期的高手，他燃起了巨大的熱情。層出不窮的絕妙功法，毀天滅地的恐怖靈技，一一展開，徐徐釋放，猶如在蓮禪宗燃放了一整夜的絢麗煙花。
極其豔麗的光火之下是慘不忍睹的血流成河。
當一切止於靜默，原本那足足屹立了數千年的恢弘建築羣已變爲一片廢墟。
而在這片狼藉之上，玄色長袍的男子優雅依舊，從容依舊，眼底的嗜血和瘋狂依舊。
惡魔，當真是一個兇殘至極的惡魔！
何唯無聲地看着，不自覺地嘆息一聲。
恍惚間，他猛地想起什麼，幾乎是下一瞬，他看到了御劍疾馳的青年。
由遠及近，看得越發清楚，他身長肩寬，墨發如玉，一襲赤色長袍將體型修飾的尤其修長，劍眉星眸，雖年紀輕輕，但那一身英凜之氣幾乎讓看得人失去呼吸的本能。
凌雲翼……是了，凌雲翼回來了。
不知道爲什麼，何唯很想大喊一聲……停下停下，不要過去，拜託你不要過去。可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看着凌雲翼進了山門，而後被眼前的一片狼藉震驚的慘白了臉色。
父親，母親，師兄，師妹……
這、這是怎麼了？
早在遙遠的靈山，他已有所感知，但怎麼都沒想到，一夕之間，蓮禪宗會變成這幅模樣！
看着這一片狼藉，他忍受着鑽心的疼，雖然面色已慘白如紙，但他仍強撐着大步向前，他要知道，一定要知道，這是誰做的！
他的父親，他的家人，他的無數同門都是誰殺的！
凌雲翼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而後看到了浴血而立的男人。
竺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還有活着的？”
凌雲翼定定地盯着他，眸中燃着火焰，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壓出來：“你是誰。”
“竺淵，”他揚了揚眉，毫無顧忌地說“殺了凌長廷，滅了蓮禪宗的人。”
一句話瞬間讓青年極力壓制的情緒徹底爆發，憤怒、驚駭、不可置信以及鑽心蝕骨的疼痛瘋狂襲來，凌雲翼幾欲失去理智，他低啞着嗓音，目疵欲裂：“我要殺了你！”
竺淵輕笑：“來吧，我送你去見他們。”
說着，他綻放了絢麗的金色羽翼，一出手就是讓天地爲之色變的強悍招式。
但凌雲翼早已被仇恨逼瘋了，他心中無懼，只有徹骨的恨和鑽心的疼，此時此刻 ，他只有一個念想，報仇，此等深仇，他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在這股強大的執念之下，他毫不猶豫地祭出了鬥靈，金色的耀眼光芒猛然暴起，一把赤紅色的銳利長劍從他體內緩慢升起，徹底掙脫的那一瞬間，爆發出的強烈光芒幾乎讓人短暫失明。
這是凌雲翼的鬥靈，整個大陸獨一無二的金色鬥靈。
原本並無興致的竺淵瞬間眼眸明亮，他眯了眯眼睛，陡然將即將釋放的靈技收斂。
轉眼，他饒有興致地問道：“你是誰？”
凌雲翼持劍而立，滿身戾氣：“馬上要殺了你的人。”他的尾音剛落，赤色長劍拔地而起，帶着驚人的氣勢破空而來，爆棚的靈力讓空氣都爲之震盪。
竺淵揚了揚嘴角，伸出左手，接住了這把驚世駭俗的神器：“靈境期九階，不錯，果然沒愧對這個凶煞之靈！不過，”他眸中閃過暗光，“你殺不了我。”
凌雲翼面色不動，一雙黑眸已經盛載了仇恨和怒火，哪怕在如同烈日的金光照耀下也陰暗的彷彿幽底深淵，“我能！”
這兩個字剛剛迸出，赤色長劍猛力向前，瞬間爆發出一抹宛若巨龍的紅色靈氣，如同張牙舞爪的猛獸，瞬間逼近了敵方。
呲得一聲，竺淵的右臂被拉出一條血線，血氣在空氣中蔓延，雖然受了傷，但竺淵嘴角的笑容卻越發明顯了：“有點意思，小子，你現在境界太低，我留你一命。”
話音剛落，他擡起右手，修長的手指一彈，一股磅礴醇厚的靈力射出，毫無阻擋的可能，瞬間覆蓋住凌雲翼的整個身體。
隨着靈力而來的是讓人無法抵抗的劇痛，撕心裂肺、焚心蝕骨的的痛苦迅速蔓延，讓凌雲翼幾乎無法支撐站立的身體。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絲毫退卻和膽怯，有的只是無邊的恨意和嗜血的衝動！
“廢你修爲，也算是幫你一把。”竺淵走近了些，看着這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的青年，心情大好地說，“金色鬥靈，兇劍血殘，小子，恨下去，我等着你來殺了我！”
青年的神色猙獰可怖，他完全無視身體上不斷襲來的劇痛，依舊強硬地開了口，一字一頓，帶着刻骨銘心的恨：“我一定會殺了你。”
竺淵眯了眯眼睛，忽然間暢快一笑，精緻的容顏因爲這抹笑容竟越顯明豔：“我等你。”說完，他懸在半空，唸了個咒，揚長而去。
一切迴歸死寂，只有備受折磨的青年發出低啞的恍若野獸嘶吼的悲鳴聲。
如同感同身受，恍惚間，何唯似是體會到了他那股鑽心的痛楚。
他嘆息一聲，不知道自己還要看到什麼時候，但他知道，《亡徒》的劇情已經正式啓動了。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之前那莫名的拉扯力猛然襲來，何唯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視角忽然一變，他竟腳踏實地了。
何唯一愣，猛地低頭，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他心裡一安，有了身體總比靈魂狀態要踏實得多，只是……他定睛一看，整個人都傻了。
他胸前鼓起來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