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呂森城城外,大張旗鼓的佯攻還在繼續,差不多半個時辰就會打起鼓點,一個時辰左右就會派出小量足輕前進再後退,完完全全就是明目張膽地對城上的姊小路賴綱說——我又跳出來,我又跳進去啦,有本事來巴我的臉?
作爲忠犬衆指揮的勝丸對計劃十分了解,明白這次攻城並不是真要進攻,但他卻依然十分賣力地演出,對他來說這是一次攻城的訓練,當然也是一次演出。
然而,看演出的人不只是城牆上的姊小路賴綱,也包括一直在本陣之中呆着的小玲和竹中重治等人。
「半兵衛,如果姊小路家的人不派出信使的話,那我們怎麼辦呢?」小玲突然想到了這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竹中重治微笑,說出一個令小玲目定口呆的答案:「不怎麼辦,主公會自行決定。」
「哎?什麼不怎麼辦?」小玲想了想,還不不明白的歪頭。
「很多時候,敵人甚至是我方軍勢,都不一定會跟着佈置好的路線走。計劃跟不上變化,那最後只能依靠主將來決定了。」竹中重治無可無不可地說着。
「呃……那半兵衛不就沒有用了嗎?那些謀劃。」小玲不可置信。
「要說有用就是有用,要說沒用也是沒用。」竹中重治十分感慨。
「有用?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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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竹中重治笑了笑,又開始說道:「我們以這一次作爲例子好了。如果對方來援的主將不是姊小路賴綱,而是姊小路良賴,那在下當時必定會建議直接攻城,戰略的目標將會由整個益田郡,縮小到一座下呂森城。」
「但來人真的是姊小路賴綱啊!」
竹中重治點了點頭,「沒錯,事實並沒有出現意外,而是如在下戰前所考慮的一樣。」
「半兵衛爲什麼要知道誰是主將呢?不也一樣那樣打過去嗎?」
「一個完整的計謀,需要考慮的不只是軍勢的多少強弱,主將的意志也同樣有着價值,例如勝丸公子帶軍出戰一定是十分謹慎,如果對他設陷阱只會事倍功半;主公則是魯莽衝……咳,熱血果敢,對方若沒有如本家柴田大人般的大將,就要避免跟主公正面作戰。」
「對,勝丸一次都沒有中過小玲的惡作劇!」
竹中重治輕笑。
「那半兵衛又爲什麼會知道那個良賴去當烏龜,而賴綱搶着帶兵出來送死呢?」小玲好奇。
「情報和分析……老實說,現在雖然有海猿屋兼任情報收集,但在下還是希望主公獨自建立忍軍,那就不再需要依賴大殿的忍者,可惜她沒有聽進去。」
其實竹中重治自以爲明白阿犬的想法,以爲她不想引起信長的猜疑,這也算是事實的一半,但還有很大的程度其實是因爲阿犬極度討厭忍者,她可是個記仇的人。
另外在郡上織田家之中,並沒有家臣反對建立忍軍,因爲他們一樣對於信長的好感度極低,經常在普通和厭惡上游走。
「小玲也不喜歡那些變戲法的窮人,什麼中忍的,連小玲都打不過,能有多厲害呢?」小玲跟阿犬同樣討厭忍者,還跟不少誤會她是阿犬本人的忍者交過手。不過大部份忍者都能以她那種兵法也可以輕鬆完勝的存在。
竹中重治搖了搖頭,現時不打算再說這方面,又接着剛剛的話題說道:「姊小路家的現任家主是姊小路良賴,只不過他到了快退下來的年紀,正是需要鍛練承繼人和增加承繼人威信的時候。雖然主公是一位極強大的對手,可是下呂森城的地理位置極好,只要穩打穩紮,加上大量的守軍,很難短時間攻陷。」
「但半兵衛不是說要強攻嗎?」小玲這時的雙眼已經有點蒙圈,搞不清了。
「對,很難攻陷那是對其他軍勢而言。」
「那——」
「可是在這天下間,沒有鐵炮,沒有大筒,沒有陷阱,誰能肯定地說自己能於百人的戰場上打敗主公呢?」竹中重治說這句的時候內心是在淚流滿臉的,因爲他就用過不同方法纔得到這一條無限接近現實的「真理」。
「他們有二千多的軍勢,還依城據守,不是百人哦!」小玲提醒。
竹中搖了搖手中的摺扇,「總數不等於真實數量,舉一個例子,桶狹間之戰。大殿真的是以不到三千破六萬大軍嗎?」
「呃……是吧?」小玲搔頭。
「是也不是,除去主公那如戰神下凡的戰績外,大殿是以二千對五千,而且接戰的足輕並不一定是那麼多,戰場的大小是有限制的,妳看看下呂森城的城牆就是那麼大,妳可以硬是把一千人全塞進去嗎?」
小玲愣了一下才「哦」了一聲,「對,那城牆最多就有一百人而已。」
「所以纔會有百人守千人的奇蹟……那真是奇蹟麼?不是,那是有效率地利用地形作戰而已,這天下間,在下只看過一個人能創出奇蹟。」
「是媽媽!半兵衛讓媽媽帶三十人去,也是一樣的道理嗎?」
竹中重治再次打開手中的摺扇,「哈哈」的大笑了兩聲——
「十六騎也太多了!」
——阿犬翻了翻白眼,有點無奈。
她很渴望有一場真正的合戰,可以讓她痛快的戰鬥。本以爲這次只帶三十武士來偷城會很困難,就像當年關二哥那樣過五關斬六將一樣,可惜事與願違。
「他們不是一般的弱。」美馬總一郎把刀刃上的血甩了出去。平常他都只能看着前田慶次郎和阿犬兩人快刀殺人,因爲他們兩人九成以上戰鬥都是一刀一個的,不過今天他終於在櫻洞城得到了同樣的體驗。
阿犬一行十六人以信使的名義,騙開了三之丸的城門,然後就是殺。
城裡本來的足輕武士大多都到了下呂森城佈陣,於櫻洞城裡駐守的都是些老弱,要不然就是緊急召來的農兵。
要用一句話來總括,那就全是戰力連五都達不到的渣渣……
三之丸和二之丸用不到半個時辰就被連環突破,所過之地,片甲不留!
「接下來是本丸了,老實說,我還真想再感受一下那次二條城時裡一夫當關的感覺。」阿犬聳肩。
「嗯?」前田慶次郎歪頭。
「如果我們把姊小路一家都屠了,我覺得餘下的姊小路什麼一定會衝回來,到時就可以——」
「主公!」美馬總一郎輕咳,雖說他一向都有點懶洋洋的,但關於這種影響甚大的事件,他還是懂得明辨是非的。
「是是,別叫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這次不是要滅了姊小路家,而是令他們降服嘛。」
美馬總一郎點頭,不再惹阿犬不高興。
阿犬撇了撇嘴,以前只有信昌和清六會多嘴念她,可是現在不只多了半兵衛,還有這位總一郎。家臣多了之後,她卻有種自己的地位好像變低了一點的反差感……
櫻洞城天守。
當姊小路良賴得知阿犬帶十六人來奪城的時候,他是覺得這位劍冢也太過自信了,只有十六人又怎可能攻下櫻洞城呢?
只不過當姊小路信綱出現在天守,而且他的臉上和身上都是血跡時,姊小路良賴就再也笑不出聲了。
「祖﹑祖父!那惡鬼……那惡鬼啊!要來了!十多個人的,一下子……唰的一聲……啊,頭﹑血都飛起來,飛起來——」
「閉嘴!」姊小路良賴是老了,但他還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早在幾年之前已得知自己這位長孫無能,所以才一直壓着他,只留他在自己的身邊,而不是派出去當禍害,畢竟姊小路家太小,無法提供挫折教育。
「是……是,但是﹑但是不要切腹,還不想死……要怎麼辦?」
姊小路良賴撥了一下頭上稀疏的白髮,搖了搖頭,他沒想到自己也跟那位宿敵江馬氏一樣,要受人支配。
「從屬,只有這一途了。」
那就像是兩隻青蛙在井底鬥了好幾十年,但突然來了兩個大水桶,不由分說地把它們都打包帶走。
斗的什麼?都成了笑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