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玄公嘆:此女子乃天魔化身。」
——摘錄自《甲陽軍鑑》
「美濃守,萬人莫敵,勇武當世無雙。」
——摘錄自《信長公記》
「擋某者,殺之!」
——摘錄自《名將言行錄:前田慶次郎》
「上村合戰,織田家宿老織田犬一生爲數不多的敗仗之一。」
——摘錄自《武家事紀?第四十一卷:織田氏》
「……織田家大敗,葬送部隊三千,上村亦盡入武田家之手。」
——摘錄自《美濃國諸舊記:上村合戰》
後來不少書紀都記錄了武田信玄與織田犬的這一次交手,只不過於現在這個時代,越後之龍﹑甲斐之虎和相模之獅,纔是齊名的三人,阿犬還不到這個層次。
要知道這時仍不是戰國之鬼這個稱號登場的時間,那是在十多年後才傳出的稱號,而真正被人廣傳,更是要到了幾百年後,政權更替,民智初開,維新運動之時……
話說回頭,如果真如《美濃國諸舊記》所說,這一場合戰是織田軍的大敗,可能連武田家的後人亦會對此表達不滿。因爲這與事實完全不乎!
後世人認爲作出這種記錄的原因,極有可能是《美濃國諸舊記》的作者,是一位仇視織田犬的人,又或者他正是遠山家的後人。
雖然事實上,織田方的上村地區的確是因這一次合戰由織田犬手中丟失,但問題是結果也就僅止於此,織田方再沒有丟掉其他的領地。
如果不是隻看結果,而是有仔細衡量過當時情況,例如瞭解武田信玄手中的軍勢是織田犬的三倍,武田軍足輕組成還是精銳中的精銳,而重點是武田軍趁着織田信長帶走大量精銳於近畿作戰時來襲。
種種不利於織田家的條件下,村上城區如果還可以保住,那武田信玄不可能是甲斐之虎,而是甲斐之病貓纔是。
在一開始,武田信玄的目標絕不只是止步於上村。當日他在甲斐召開軍議時,就定下了「攻陷東美濃,威脅岐阜」的大戰略。
武田軍這三萬軍勢,本是打算直入美濃心臟地帶,而不是在美濃外沿小打小鬧。在軍議當武田信玄提出自己的大戰略後,整個武田家的家臣團也沒有一個人走出來反對,更沒有人覺得武田信玄太大野心。作爲驕兵捍將的他們,普遍心態都是「即使真打不下岐阜,也不只要打下整個東美濃」這種狂熱的自信。
人強馬壯,而且也跟越後上衫家這個宿敵達成了不戰的協議,跟北條家結成同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影響武田軍的兵鋒!
反觀織田犬所帶領的軍勢盡是信長留在美濃的弱兵,其中還夾雜了大量的農兵,只有少量精銳部隊。郡上織田家的精銳忠犬衆,被阿犬留守在和泉,三千軍勢擊潰捲土重來的阿波三好家,說明這支軍勢的作用。
即使在姊川之戰後沒有再離開東美濃,有不少時間去準備,但她無法以全力來應戰,因爲織田家到處都是火頭!
最後武田軍於這麼大的優勢之下,卻只能打下上村?
在軍事角度上來說,武田家這次只能算得上是戰術的勝利,而在戰略上,卻完全是敗下陣來。同理,織田家是在戰術上敗了,但在大戰略上仍保有着防守縱深。
於上村合戰結束之後,武田信玄回到甲斐之前,曾那樣對自己的四子,武田家下任家督武田勝賴私下說過一句話。
這一句話,武田勝賴十分深刻,甚至將之寫進家書中。
「一個月前如果有如約把鬆姬送去織田家,可能結果會比得到上村更好……」
上村。
對於雄心壯志的武田信玄來說,是一塊雞肋,即使這裡可以作爲進攻美濃的橋頭堡,可是在村上之後,還有巖村城﹑明知城等堅城,跟本沒有太大的分別。
上村對於織田軍來說,是與武田家的緩衝,正如這一次阿犬把戰場選在此處一樣,並不是兩家必爭之地……
令武田信玄只能得到這一塊雞肋的是阿犬,可以說,是她把一整支軍勢擋住。一夫當關的氣勢,在戰國時代都難以找到相同的事蹟——
「嘿——!」
左右手都是大太刀,如果在遠處看過去,手持兩刀的阿犬就像是多了一雙巨大的翅膀一樣。如果是其他人用出這麼古怪而且沒有常識的架式,可能馬上就會有人恥笑他,恥笑他的不自量力。
——誰會單手用大太刀,而且還是一手一把!
於二天一流仍沒有真正出現在歷史的現在,大部份武士的常識之中,太刀都應該是雙手使用的,即使是馬背上有時需要單手手持,但也絕不可能出現雙太刀!
現在不只是雙太刀,還是雙大太刀……
這已經不是離經背道,而是發神經了。
不過現時用出這種架式的人是阿犬。是那位以半劍打敗當代劍聖的劍冢,是那位在近畿之中殺得血流成河的惡鬼,是那位在姊川一擊斬殺「十一段崩磯野員昌」的武士。
人的名,樹的影。
這裡沒有一個武田家武士會作死地去懷疑阿犬的能力,更不會有人冒頭去送死。不少武田家武士都在考慮,如果阿犬一刀斬來,到底要怎麼接下這一擊呢?畢竟剛纔發生馬場信房的斷刀和打落馬兩件事,足見阿犬的力量十分霸道。
其實可以的話,誰都不想跟阿犬接戰,最好是用箭雨射死她……
「放箭!」真田昌幸是最快作出指揮的,可惜武田軍之中並沒有像吉田重綱一樣的弓術高手,他們的弓箭仍是弱弓弱箭。
武田軍也沒有當年三好軍的鐵炮隊,擺不出一百支鐵炮只狙擊一人的場面。
馬背上的阿犬揮舞手中兩把大太刀,本來極大極重的大太刀,以阿犬那嬌小的身體揮舞時卻如盜賊把玩匕首一般輕鬆。
——叮叮叮叮叮叮!
快速的揮舞,反射的陽光正是阿犬的刀圈,光影之間,襲來的箭矢被她全數擋在刀圈之外。
即使阿犬不去擋,那些漏掉的箭矢也無法射穿三頭犬的甲葉,除非是像吉田重綱那樣用上鐵箭,不然是絕不可能。
箭雨對惡鬼完全不起作用!
是真實還是意外?武田軍的真田昌幸卻無法再次做出下一次的試驗,因爲粉紅色的惡鬼已經一頭扎進來援的武田軍足輕之中。
「哈哈哈哈——」
要說阿犬手中的次郎太刀和太神太刀是刀,還不如說它們是兩根大鐵棍。因爲阿犬一擊打在足輕手中的竹槍和身體時,並不是斬斷他們的槍,又或是把斬開他們的身體……
大太刀斬過去之後,沒有出現乾脆的一刀兩斷,而是「嘭」的一聲巨響,那些被擊中又或是想拔刀格檔的,都如夏天沙灘上的西瓜一樣被粉碎。
擊打在頭上,是對足輕們最好的結果,因爲腦都沒了,馬上連痛都感覺不到,直接前去報到,展開在黃泉的新生活。
而打在身上?
「啊——啊……呀……」
「啊……哈——啊……」
地上好幾個足輕在呻吟。
西瓜爛的部份在中心位置,死前不只感受到強烈的痛楚,還要看着自己的身體變成晉惠帝口中的何不食的原料。
在武田本陣來援的軍勢之中,阿犬就是風暴的源頭,她一個人就能掀起巨大的風暴。只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她的身後還跟着前田慶次郎和犬備。
當阿犬一馬當先打開了缺口,身後那些專業的殺人者,馬上展開了他們訓練多時的殺人技!
「殺啊!」前田慶次郎大叫。
擊穿赤備之後,當然不可能再讓阿犬張狂,對於把阿犬困死,武田信玄也下了重本,只支援小幡信貞不到二千人,然後本陣留下一千人,其餘全數圍困阿犬。
這援軍加上馬場信房本來的軍勢,單單中高級武士的數量就差不多達到五十人!
「武田家小菅忠元!」
在阿犬的面前出現了第一個武士,那是騎着戰馬,手握太刀的武士。
「嘿!」阿犬怪叫,提速。。
兩騎交錯。
——嘭!
血雨灑肉沬落。
「一殺!」
阿犬高舉着右手的太郎太刀,刀刃沾着死去武士的血肉,盡是紅色!
屠殺﹑虐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引出武士的手段,引來關注的手段。由赤冢之戰走來,到漆山,甚至是後來的金崎,阿犬這招也是屢試不爽,總是能引出武士引來目光,不管是有心躲起來的,還是不想應戰的。
「武田家長阪光——」
如果只以一個人就可以應付阿犬,那當年萱津之戰時就不會出現圍攻,而漆山上的朝比奈泰朝更不會兵敗……
「兩殺!」
阿犬那跟現時形象不一樣像花季少女的聲音,於所有武田家武士的耳中都變得十分刺耳,彷彿就是在嘲諷他們的無能一樣。
「不要落單!」真田信綱一邊指揮軍勢與犬備周旋,一邊提醒自己的同僚。事實上這一刻最大威脅的不是突破而來的犬備,而是在他們前方,那個騎着黑馬,在武田軍中如入無人之境的阿犬。
一些武田家武士也放棄了保持軍勢的陣形,而是跟着真田信綱向着阿犬衝去!
最快到達的是在援軍中陣的幾人,因爲阿犬已經突破到中陣。然而他們並沒有如長阪光堅和小管忠元那般英勇,直接向阿犬快起進攻,而是想要拖延着。
不過拖延就有用嗎?
「五殺!」連續的叫喊,阿犬的聲音都變得有點沙啞。
答案所有人都知道,只不過所付出的並不是時間,而是性命。
真田信綱也沒想到那三武士僅是一個照面就被阿犬殺死。這種霸道無比的戰鬥能力已超出他的想像。看着這個場面的真田信綱,甚至覺得當年阿犬是在遊戲,今天上村這裡的她,纔是真正認真起來的惡鬼!
「織田——犬!」
「嘿!」
有武士大叫着阿犬衝去。
阿犬覺得剛剛死去的可能是他的兄長﹑弟弟又或是朋友,他現在是來爲他們報仇,不過怎樣也好,他們不需要分開太久,因爲在半秒之後,他們又將可以在黃泉之中團聚了。
「六殺!」
有人可以擋住她嗎?
所有武田家武士都如此想的,他們之中甚至有人開始想要離開戰場,不想面對惡鬼,不想像那些站出來的武士那樣被殺死。
「武田家曾根虎長!」
——當!
一擊落馬,可是也僅僅沒有立即死亡而已。
在極限的狀態之中,雙刀並不是一種裝飾,而是一種必殺的手段,令那些被打落馬的武士,不需要等到下一次回撥的馬頭。
右手太郎太刀的橫揮後收刀,馬背上逆勢轉身,反方向的重擊!
「十五殺!」
無人能擋,看似滑稽的大太刀二刀,卻沒有任何人可以擋住,連在她手下生存也是難以實現的願望。
雖然是按着武田信玄的節奏在走,但事情卻向着武田信玄所不希望的方向前進……
「不要猖狂!」
真田信綱放下了部隊的指揮,衝着阿犬大叫。
斬殺完第十六位武田家武士的阿犬,沒把目光鎖定在真田信綱的身上,而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當看到那些軍勢之後,她就皺起了眉頭。
武田軍太多了,即使在短時間內殺死了十六個武士,但還是無法擊潰他們的士氣,而且她知道接下來將會更難殺死武田軍的武士,因爲他們如真田信綱所提醒的那樣……
「一起上!」
真田信綱在前,他的身後還有整整六騎,雖然阿犬不是每一個都認識,但大部份都有印象,因爲其中幾個有跟她打過,而位置最後的一騎更是重整回來的馬場信房。
「殺啊!」
被圍攻?
不存在的。
在即將交擊前,黑色號上的阿犬用力狠拉着馬繩,急停的黑色號求之不得地把她甩出去,只是它並不知道這是阿犬想要的。因爲她決定要完成剛剛沒能完成的事——
「馬場信房!」
高空中,阿犬看到下方真田信綱那不可置信的臉,馬場信房想要擡頭。
然而,正午的陽光成了死神的披風;反射着陽光的太郎太刀與次郎太刀,是死神的鐮刀。
落下之時。
——轟!
什麼都沒有了。
這是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