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長和天皇等人經過了一個月時間的「商議」,終於將京都軍馬演練的時間大致定了下來,就在新年之前,可是這次負責主持的武士並不是織田家筆頭家老林秀貞,而是作爲京都奉行的明智光秀……
是的,這一種對於織田家的大事件,應該是由織田家的筆頭家老來負責。可問題是林秀貞在五天之前,已經被信長給放逐,而理由是「村木砦之戰前臨陣逃脫,造成本家的重大傷亡」。
現時織田家的筆頭家老已是柴田勝家。
放逐重臣的這個決定,連阿犬都感到了不可思議。村木砦那件事都過了十幾年,作爲受害者之一的小玲都二十多歲,信長不覺得現在才追究太遲了嗎?那些死了的傢伙可能都重新投胎了一次。
不過在思考了一會,阿犬又覺得信長這個決定在表面上是合理的。林秀貞一向都代表着本家之中的舊思想和勢力,而信長現時是要破舊立新,那明顯就要將林家這老舊的東西完全甩開。以阿犬的猜測,信長可能不只想要換一個新的外殼,他甚至要把內裡清洗一次。
事實上信長這次並不只是放逐了林秀貞那麼簡單,他還做了一系列令人覺得奇怪的行動,例如爲盟友討要大量官位,又例如比往常還要積極地開茶會,甚至還找來大量外國人來演講……
這樣奇怪的變化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如木下秀吉這些家臣還真的寫信勸諫。
別人可能會誤解,但三十多年兄妹的阿犬很清楚,那只是信長的手段,就是想要吸引別人的目光,然後讓接下來真正要做的事更穩妥地完成,這手法在攻略美濃的時候都差不多用爛了。
「母親大人……請問已經休息嗎?」
沒什麼睡意的阿犬爬了起來,對門外說了一句:「還未。」
「有一位浪人求見,請問要接見他嗎?」
「喔……」阿犬穿上黑色的外套,拉開門就直接問道:「卡夏沒打發走?」
「似乎是有要緊的事情。」
阿犬看向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空,皺了皺眉,「好吧,還他等一等。」
一刻鐘之後,阿犬出現在會客室裡,這裡不只有正在招待來者的阿福,阿她還見到一個意外的來客——
「美濃守大人!」
「是你喔……」
阿犬不自覺地笑了,因爲出現在她面前的不是什麼陌生人,而是五天前被放逐的林秀貞……
「是在下。」
「來幹嘛?」阿犬拍了一下林秀貞的肩膀,才坐到她自己的位置上。
老實說,阿犬對林秀貞一直都沒有半點好感,而且在年輕的時還一度想要斬了他,不過這種想法在幾年之前已經沒了,因爲這傢伙還真的是浪子回頭,很好地爲信長和家臣之間做出了協調。
重點是阿犬還記得當年他是有幫她說過話,可見這傢伙並不是器量極小的人。
「這是主公給大人的。」林秀貞由衣服之中抽出信箋,推向阿犬的面前。
阿犬沒有急着拆開,而是隨手放到了一旁,「我哥要我做什麼?」
「請務必保護好誠仁親王和陽成。」
「不是正親町天皇,而是……誠仁親王?」
「是。」
「還有嗎?」阿犬又問。
「確實的日期已定下來,軍馬演練將在十二月初五舉行,不會再有改動,是最後確定的時間。」
「喔……很好。」
雖然信長之前已有派人來提醒過阿犬,但對於年號完全沒有概念的她,其實一直都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完龜,還是添正。可是不管是信長還是她手下的家臣都只會用年號,所以一說到這種時間上的事情,她都是靠別人來幫忙翻譯。
「那麼在下還有事,就不打擾大人休息。」
阿犬並沒有問林秀貞接下來要做什麼,離開的時候,還送了他一匹戰馬。
不問不是不關心,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理解得多,對於自己需要做的事不一定有幫助。正如信長可以信任這位曾背叛過一次的人,而阿犬也選擇相信這位織田家的老臣。
「公元1579年麼?」
「是的主公。」阿福點頭。
即將到達新一年的阿犬感慨,她又將老去一歲,這副身體也即將進入不惑之年。雖然最近幾年沒有怎麼戰鬥,不過她自己都可以明顯感覺到身體正漸漸老化的事實。
到了第二天的一早,阿犬纔打開信封,信紙有兩張,第一張是她的。
上方寫了信長那些日常的廢話,以及一些交代,而另一張並不是她的,只是先給她過目,以確保在當天能順利——
「茲迎接新年,天下間各國各地相互征伐已近百年,朕常爲蒼生感不幸,每日以淚洗臉。長期戰亂荒廢建設,武士﹑茶人﹑農民皆焦躁不安,多不事生產。
「下克上﹑父殺子﹑子弒父﹑詭異激進風氣漸長,道德信念如潮水一般衰退,仁義道德淪喪,朕實感痛心。
「右大臣見朕如此惶恐不安,欲言又止。朕問之何解?右大臣不應。朕再三追問,右大臣始應。
「——若無統一集權者,天下將長久紛亂。
「聽右大臣一言,朕矛塞頓開。
「未眠夜讀。借鑑邦國之歷史,回看本國之往昔。朕瞭解集權剛強大,雖時有起落但經久不息。可見右大臣言之有理,而朕於深思之下,在右大臣建言的框架下,又書寫五條誓言。
「一﹑人非神,現世無神。
「二﹑各遂其志,勿倦人心。
「三﹑上下一心,放下仇怨。
「四﹑破除舊習,以仁愛爲基,法度爲賦。
「五﹑求知識於世界,以振本國聲威。
「此誓言公明正大,無可挑剔,朕定遵循此誓努力新進。
「此誓言宗旨在於破除舊習,建立強大的日本,固立豐富營養之文化氣氛,並圖民生向上,以建設新日本。
「朕與各武家是一體的。
「此誓言下,希望與你們同甘苦,共進退。朕和諸位之間的紐帶,是依靠互相信賴﹑敬愛所形成,非靠神話傳說而生。
「誠言,朕對於武士爲本國福祉所作之貢獻絕不懷疑。
「朕是人,非神。朕有血肉,亦曾犯錯。爲此,朕望右大臣以身作則,爲朕帶領新日本﹑諸位迎向將來。
「右大臣爲武士之模諧,汝等當聆聽右大臣之教導,遵循右大臣之指示,成爲新日本之一員。
「藉此次軍馬演練,朕於此宣誓,朕﹑右大臣與各位上下一心,自勉自勵,如此一來,國運將能長久。」
它的名字叫作——人間宣言。
「這還真是貼切……」
在看畢之後,阿犬才真正感覺到,公元1579年絕對會成爲日本近一千年以來,最重要的一年……
「母親大人,爲什麼我們要突然到大野城?」
「對啊,小洞想去看軍馬——」
「卡夏!」阿犬擺了擺手,無視了兒媳和孫子們的提問。
「在。」
「妳負責帶她們回大野城!」
「是!」
是的,準備是要一早做好的,在知道了自己的任務之後,如果還將把家人朋友置於京都這個旋渦中心,那絕對是極爲不負責任的行爲。而且這一次她不再是掉進陷阱的野豬,而是想要包圍獵人的狼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