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次見到阿旭,是在她去到孤兒院的第二天,剛去到那裡,她還沒有朋友,所有的孩子都漠視她的存在,她只能自己一個人呆着。對她來說,一個人呆着並不是什麼壞事,相反,她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這一天,她躲開了所有人的注意,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坐着,剛開始她的心情是平靜的,然後開始想家,淚就流了下來,然後趴在膝蓋上放聲得哭。

“你怎麼哭了?”正當她哭得傷心地時候,她頭上方傳來了一個同樣稚嫩的聲音。

她擡起哭花的臉,看見了一個瘦小,臉色蒼白的小男孩,正向她微笑。

如果她沒有記錯,昨天的歡迎會上她沒有見過這個男孩,他那麼特別的笑臉,她不會忘記的。

見心怡沒有回答,小男孩從褲兜裡拿出一條手絹,輕輕地幫她擦拭掉臉上的淚珠。“阿姨說,哭泣的天使就不漂亮了,所以要微笑,微笑的天使最可愛。”他老氣橫秋地說,模仿着大人的語氣。

“天使?”

“對啊,你長得這麼漂亮,就向天使一樣。”

聽到他這麼說,她開心得笑了,忘了剛剛還在哭泣。

“你看,你笑起來的時候最漂亮了。對了,我叫阿旭,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他以前沒有在這裡看見過她。

“我叫心怡,林心怡。昨天才來到這裡。”小男孩臉上的微笑感染了她,她對他沒有了戒心。

“我昨天身體不舒服所以就沒有去迎新會,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歡迎你來到這裡。”他很遺憾錯過了昨晚的聚會。

“可是,如果可以,我一點都不想來到這裡。我想家,想爸爸媽媽。”說着,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陌生的環境讓她害怕,家永遠是不可替代的。

看她又流淚,他慌了手腳,忙着替她擦眼淚,“別怕,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小小的他發誓,要守護好這個小天使,即使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久的生命,只要他還在,他就會好好保護她。

阿旭,正如他所說,一直都很用心的呵護着心怡。漸漸地長大,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像情人,也像兄妹。

心怡一直都知道阿旭的身體不好,但她只是以爲他的體質比較弱,所以只要一有錢,她就會買有營養的東西給他補身體。她不知道他的身體不好是一直被病魔纏身,她一直被他矇在鼓裡,直到醫生宣佈他不久於人世,不得不住院的那時。

她好後悔,後悔自己的後知後覺,如果她多留一點心眼,她就不會到最後才知道,才後悔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好好記住那美好的回憶。

阿旭走了,在臨終之際,他說最牽掛的人就是她,而他,不能給她更多的幸福。

往事歷歷在目,想起那段揪心的日子,心怡還是會眼角泛淚光。

有些事情,不管時間過了多久,還是會牽動你的情緒。就像好了的傷,還有疤痕提醒着你,這裡曾經痛過。

張嫂敲門一進來,看到的就是淚流滿面的心怡,嚇壞了毫無心理準備的她。

“心怡,你怎麼了?”好好地看書也能哭成這樣,張嫂不明白。

聽到張嫂的聲音,心怡急忙擦掉臉頰上的淚水,“沒什麼,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有點傷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心怡努力微笑着問張嫂。

“我就是來告訴你,午飯已經做好了。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炒了幾樣菜。”張嫂說道。

聽了張嫂的話,心怡覺得好笑,昨天淮風也是這麼說,然後做了一桌子的菜,吃到她動也動不了,她對美食從來就沒有什麼免疫力的。

“張嫂,放心吧,除了肥豬肉我不吃之外,其他的我什麼都吃。”

“那就走吧,去試試我的手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張嫂臉上充滿了期待 ,做食物的人最開心的就是看到吃自己做的食物的人吃得開心。

“走吧,我們下樓吃飯去。”心怡擁着張嫂一起下樓去。

在飯桌上,擺着幾個做的精細的家常菜,很簡單,卻讓心怡胃口大開,這樣的菜她有好久沒再吃過了,這樣她感覺到了家的味道。

“張嫂,我好餓哦,今天可以多吃一碗飯呢。”她打趣的說。

“只要你喜歡就好。”張嫂不無寵溺地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你也一起吃吧。”她不喜歡一個人吃飯的孤單。

張嫂點點頭,再去添了一副碗筷,陪心怡一起吃。對於沒有架子的人她向來是有求必應,耳根子軟。

“先嚐嘗這一道魚香茄子。”心怡夾了一塊茄子放進口中,那熟悉的味道忽然讓她眼盈滿眼眶。

看她忽然流淚,張嫂忙問:“心怡,你怎麼了?”

心怡搖搖頭,“這道菜裡有媽媽的味道。”這是小時候她最喜歡的一道菜,媽媽做得總特別好吃,十幾年沒有嘗過這種味道了。

張嫂瞭解地點了點頭,這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喜歡就多吃一點,看你這麼瘦。”張嫂不住地往心怡碗裡夾菜。

“張嫂,夠了,我吃不下這麼多,你也吃。”看着碗裡的菜,和昨晚的情形那麼地相似,心怡感動地直想流淚。這就是家的溫暖,明明對她來說,這裡還算是陌生,卻讓她感受到了許久沒有再感受過的溫情。

她不知道,離開的那一天,她的心會有多痛。她無法去細想,她的心如今被感動塞得滿滿的,沒有多餘的空間容下其他的想法。

一頓午飯就這樣結束。飯後,心怡小睡了一會,起牀後拿起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來到了書房。已經半個月沒工作了,華姐催稿得催死她了。

插上網線,打開郵箱,裡面滿滿是華姐發來的郵件:

心怡,新的小說材料收集好了沒有?出版社已經在催我了,所以你別怪我催你,有空回我郵件。

心怡,你死哪去了,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不要跟我玩失蹤,快點復我!

。。。。。。

心怡看着一封封郵件,心裡暗暗叫苦。她現在真的還沒想好寫什麼,該怎麼復華姐呢,早知道她就該早點找材料寫的,但世上沒有那麼多早知道。

算了,還是過兩天再回她郵件吧,如果被華姐知道她連一點底稿都沒有的話得要抓狂了,心怡心想。她現在的首要問題是要想想下一部小說該以什麼爲題材。

突然,她腦中閃過秦淮風的臉龐,她和他之間的相遇會碰撞出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呢?這一次,也許她可以嘗試寫寫自己的故事,她想。不過,這個故事有了開頭,會不會有結尾,她也不清楚。

每一個故事,難的並不是開始,而是結束。每個人都期望有個happy ending,可是世上並沒有那麼多完美,我們需要在不完美中學會珍惜。

心怡思索着,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着,她腦海中涌現出他們相遇的一幕幕,模糊的、清晰的,現在想起來一切都是這麼美好,她筆下的文字也一個個跳躍出來,她平靜的心湖有了一絲波瀾,不復平靜。

時間過得飛快,心怡望了望窗外,不知不覺天已經快黑了,書房內的光線也暗了下來,她站起來舒了舒筋骨,坐久了總是會肩膀痠痛。

不知道張嫂在做些什麼,她心想,然後關了電腦,走出書房。

一出門,剛好看到張嫂走了上來。

“心怡,原來你在書房,我以爲你在睡覺,正打算叫你起來準備吃晚飯了,少爺說他今晚沒時間回來陪你吃晚飯。”張嫂說。

“我太久沒工作了,處理一下工作的事。我知道了,他說過了他今天會很忙。那今晚就我們兩個吃飯吧。”心怡還是很開心,畢竟還有人陪她一起吃飯,不用孤孤單單一個人。

“那好,你準備一下,我再去炒一個菜就好了。”不知道爲什麼,張嫂對心怡是越看越喜歡,她的懂事、嫺靜,都讓她十分滿意。她後悔當時沒有多生一個女兒,女兒纔是最貼心的,想想自己的兒子,每天都說很忙,十天半月不着一次家,她感到寂寞纔出來工作的。

如果心怡和少爺不是一對的話,做她的兒媳婦就好了,她心裡盤算着,怎樣讓心怡成爲她的女兒。

吃過晚飯後,跟張嫂聊了一會,然後張嫂就回去了,偌大的房子裡就只剩下心怡一個人,她打開電視,無聊地一個一個臺按着,等着淮風的回來。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外面還是沒有他回來的聲音,心怡的眼皮開始覺得沉重,於是,她就窩在沙發上想閉一下眼睛再起來。沒一會,她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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