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身世之謎3
“但是巧合還有很多。”詹姆森的手指最後扣在純白的日記本上,五指展開,按※壓在封面上。他微擡頭看向站在門前的少年,說道:“喬治埃德加的妻子出生於翡麗特家族,身爲謝培倫的學生對此應該再清楚不過。”
“當然這也是巧合,可是你對在你的空間裡時常涌現的那些腐蛆靈,就從來沒有過想法嗎?”
“一般來說,沒有誰會把這些事情聯繫在一起,更不會將它們和喬治埃德加聯繫在一起。”劉定嘉冷冷道。
“那麼現在呢?在見過喬治埃德加的兒媳之後,你的感覺又是如何?”詹姆森輕輕站起身,手無意識地落在橫放在桌上的寶劍之上。
而他的問話卻像一個恐怖的巨大吸盤,將劉定嘉腦中的不安、恐懼都吸納了出來。少年的身體向前傾着,額頭撞擊在門板之上。
握着門把的手用力地扭動着,彷彿要將緊緊握着的東西扭斷似的——劉定嘉忽然很想轉過身,看一看正對他咄咄逼問的詹姆森臉上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他這麼想着,也這麼做了。
詹姆森的神情依舊平和,一直放置在他身邊的劍卻已經被他拿了起來,劍甚至被從鞘中微微地拔※出——詹姆森周身已然釋放出了一股單薄的殺氣。劉定嘉和他相熟了這麼多年,也曾經跟着這位劍士出入過生死,當然能夠感覺得出這樣的殺氣。
當他終於從詹姆森佯裝平和的眼神之下看到了殺氣時,劉定嘉忽然覺得很悲哀,這是一種被信任的人深深背叛的悲哀。
在十年前,在詹姆森百般阻擾過他學習魔法的時候,劉定嘉就已經感覺出詹姆森對他時有時無的厭惡、敵視情緒,甚至想過詹姆森會一直留在他身邊並不是爲了契約獸的糧食——星星果,而是如同魍魎留下的分※身一樣,在於監視他的行動。
因爲詹姆森與亨特等人一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最先遇到的人,是唯幾知道他空間秘密的人,說是雛鳥心態也好,說是感情用事也好,劉定嘉一直都很重視這個與他一起成長的劍士。所以即使知道對方可能背叛自己、傷害自己,他還是任性地將人留在身邊,讓對方幫助自己,並以此說明這個人是對自己有用處的,是一直都在幫助自己的人。
可是現在,這樣的結果,真是令他難堪又難受。
“你的感覺是什麼?”詹姆森卻進一步問道。似乎看出了劉定嘉眼中的悲哀,他嘆息一聲,無限惋惜道,“人在大部分時候,一時的直覺遠遠勝過無數的證據更能接近真※相,不是嗎?”
少年的眸光漸漸暗淡了下去,他突然歪了頭,反問道:“如果我的確是喬治埃德加的後人呢?你要殺了我嗎?”
詹姆森握着劍鞘的手一緊,已經出鞘的劍被他用力地送回了鞘中。
雖然詹姆森手中的劍重新收入劍鞘中,可是他身上的殺氣卻滿溢了出來。
劉定嘉眼中的悲哀也更加地濃厚,最後這份濃厚的悲哀化作了淡淡淺薄的諷刺。
“那你爲什麼不去殺了埃德加現任的當家呢?”劉定嘉卻像被困惑住了一般,盯着詹姆森的瞳孔,輕聲問道,“如果我像你這樣憎恨着那位亡靈法師,擔心他或他的家族會東山再起,那就一定要設法弄死他們全族。”
“聽過一句話嗎?嗯,告訴你《知更鳥》這首歌謠的人有沒有告訴過你呢?”劉定嘉很惡毒地將詹姆森最厭惡的那首歌謠牽扯了出來。
“什麼?”當聽到“知更鳥”三個字時,詹姆森的身體不由得輕輕地一顫,一直掩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感彷彿在聽到這三個字的那一刻被徹底地釋放了出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劉定嘉的話語出奇地平淡冷靜,他向後靠着用背抵在了門板上。
“你要我聯想,嗯,我就好好聯想一下,從什麼時候你開始懷疑我的身份的?從看到我的那個小院子?連亨特都有所察覺,你不可能沒有一點奇怪的吧?”劉定嘉笑了笑,問道。
詹姆森卻出乎他所言,否認道:“雖然在進入你的空間之後我馬上就覺察出了不同尋常之處,但是我並沒有就此懷疑你的身份。”
“啊,對,”劉定嘉點點頭,贊同道,“那時候你雖然懶了點、貪吃了點——也許不喜歡我這個主人,但還是忠實地執行着僱傭條例。”
“那麼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劉定嘉擡頭看向天花板,卻輕聲阻攔對方說話道,“你不用回答,讓我來告訴你吧,一定是從你突然問我‘知更鳥’的事情開始的!”他復又低頭看向對面的男人,“你怕的從來都不是喬治埃德加這個亡靈法師,你怕的是告訴你‘知更鳥’的這個人,你擔心我和他是同一種人——或許,你還懷疑過,我就是他?”
詹姆森蔚藍的眼眸在燈光的陰影下看起來就像是暗黑色的。當劉定嘉一再提起“知更鳥”這個對於他而言無異於禁忌一樣的詞彙時,在少年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後,劍士手中的劍“霍”地被拔※出鞘,刺在了劉定堅耳側的門板上。
中階十五級的劍士,從拔劍到傾身疾行,出手相刺,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全部完成。當劉定嘉意識到詹姆森拔※出了手中的劍時他的人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與劍士之間,此刻不過是一劍的距離。
劉定嘉立刻就覺得腳有點軟,他覺得自己剛剛一定是瘋了,纔會說那些莫名其妙又刺激對方的話,但是他還是很硬氣地沒有任由自己軟弱地在對方面前癱倒在地。
他知道,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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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以軟弱,他隱隱覺得似乎可以探聽點什麼。
詹姆森的雙眼靜靜地緊逼着劉定嘉的視線,而劉定嘉沒有逃避,很固執地擡頭迎接着他的視線。
“我知道你很危險,”詹姆森說道,“你所擁有的空間裡的植物、腐蛆靈,還有你的血統,都比不上你本人的危險,我有這種預感。”
“你是說我這個人很危險?比腐蛆靈還要危險?”當劉定嘉聽到詹姆森突如其來的“表白”時,他忍不住冷笑出聲,他真沒想到自己在別人眼裡會是一個危險的存在——他幾乎就是手無縛雞之力了好麼?“你沒有弄錯什麼?”他問道。
“沒有,”詹姆森回道,“你懂得那個人所說的獨特語言,而他是迄今爲止唯一令我害怕的人。”
“知更鳥?”劉定嘉詫異地問道,“除了知更鳥,他還告訴過你什麼?”
“不知道。”詹姆森回道,臉上露出痛苦的微微掙扎的神色,“我對他的記憶不多,只有很少的像碎片一樣的片段,記憶最深的就是知更鳥。”
“還有一首詩,名叫啓明星。”詹姆森說道。
“啓明星?”劉定嘉不禁反覆在咀嚼着這三個字音,因爲詹姆森說得並不標準,所以他反覆地念着這三個字,各種變化着發音的音調,最後才明白是哪三個字。
而詹姆森則一直緊緊盯着劉定嘉不斷翻動的嘴脣,每當他將那三個字念一遍,他的頭部就多出一分痛楚。最後少年將那三個字正確地念了出來,如同他記憶中的音調念法,將那三個字唸了出來。
當這三個字被念出來時,詹姆森突然感覺到記憶中最破碎的部分正一點一點地整合起來,慢慢地粘合在一起。
然後,少年念出了躲藏在他記憶中的那個人最常念起的名爲《啓明星》的整篇詩章。
詩章非常簡短,從開始到結尾也不過十幾句話而已,劉定嘉本身是很喜歡大詩人艾青的這首《啓明星》的,小學乃至高中,凡是他用過的課桌上都留下了這首短詩。
所以,當他字正腔圓地念出“啓明星”三個字時,不由自主地便念出了整首詩。
可是當他念完這首簡短的現代詩時,詹姆森卻整個人都受不了記憶的衝突與釋放,甩開了手中的劍。
劍士手中的劍“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劉定嘉驚訝地看着對方臉色變得蒼白無比,明明是很強壯魁梧的戰士,現在卻渾身顫抖了起來。
詹姆森的頭垂了下去,閉上了雙眼,努力壓抑住心中對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的畏懼。他的耳邊,劉定嘉冷澀的聲音已經將詩歌唸完,而另一個更加涼薄的聲音卻愉悅地響了起來:
“喏,在我們那個時空啊,夜晚即將結束的時候,就會像現在的天空一樣星星們全部隱身,整個天空黑漆漆的,只有一顆星星會堅持到最後一刻,直到黎明時分太陽升起的時候。”
“真想念我的家鄉啊——萊溫特,你說,如果我們攀越了潘西雪山,而我從夏荷玻媞那裡繼承了戈瑟貝特的力量,將三顆種子培育成參天大樹,等到三位女神甦醒過來的時候,她們會不會滿足我的心願讓我回家去?”
“你想回家嗎,劉定嘉?”詹姆森雙手撐在少年的兩旁,輕聲溫和地問道,好像對方成了一件瓷器一樣小心地對待着,唯恐突然就破碎了。
“潘西奧?”劉定嘉擡起頭,直視對方的眼睛,不解地問道。
“不是,是回更遙遠的家,遙遠到你根本回不去的那個家。”詹姆森聲音輕輕地,低低地糾正道。
劉定嘉的心臟因爲這句話而突突地鼓動了起來,而詹姆森卻又在他耳邊繼續道:“那裡有不用馬拉也能自己跑動的四個輪子的車,不需要任何魔法就能在天上飛行的飛艇——你們可以深入地下幾千蘇奧,更能飛到天上,進入連神都到達不了的高空……你想要回去那裡嗎?”
“想。”劉定嘉這次回答得很乾脆。雖然這對於他來說是毫無希望的事情,可是他依舊時時刻刻地期盼着能有奇蹟的發生,讓他像大夢了一場,最後在鬧鐘的吵鬧聲中醒來一般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可是那裡沒有魔法。”詹姆森低聲問道,習慣了魔法鬥氣的他根本無法想象一個沒有魔法的世界是要如何前行。
“我們有科技。”劉定嘉反駁道,他的嘴角甚至因爲自己的答案而微微上※翹。
詹姆森忽然笑了起來,點頭道:“你們有科技——你和他的回答一模一樣!知道嗎?一模一樣。他還對我說……”忽然,劍士的聲音虛弱了下去,最後連聲音都沒有了。
“對你說什麼?”劉定嘉奇怪地追問道。
說什麼呢?詹姆森記得很清楚,那個人在最後的時刻用非常輕快的語調這樣回答他道:“魔法雖然強大,但是在科技面前,分文不值。”
詹姆森的一隻手落在了劉定嘉的喉嚨上,寬大的手掌併攏在一起,微微地用力將纖細的脖子握在了掌中。
“你真的想回家嗎劉定嘉?”詹姆森低下頭貼在來自異界的人耳邊,輕聲說道,“你的老鄉也這麼說過,但是他欺騙了我,欺騙了挑中他的三位女神,獨自將戈瑟貝特的力量帶走了。”
所有的善良、真誠、無辜,所有的語言、舉動、心願,都是欺騙,沒有一個是真實的。
唯有在對方揮手離開,將他獨一一人塵封在冰冷的雪山之上時,他纔算看清楚了對方真正的面目!
我有預感,會被扣掉今天的小紅花……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