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法律上夫妻
喬圓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久久意難平，索性把顧知寒的胳膊挪開，起身拍開夜燈，倚着牀頭抱胸而坐。
“我是他繼母，賀毅鈞是他親爹，而你只不過是他女朋友，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法院會怎麼判？”
腦子裡全都是孫芳秀尖銳的嗓音，重複着這一句話。
如果他真的過不去心裡那道坎，智力永遠停留在七歲，甚至受到更大的刺激，情況比預想的還要惡劣，她又該如何護他周全？
如果賀毅鈞以他沒有行爲能力爲由強行將他帶走，她也無可奈何，因爲法律就明明白白地在那裡擺着，就算是她把當年的日記本和孫芳秀虐待他的監控錄像當做呈堂證供遞交法院，等待判決也是需要時間的。
除非……
和他成爲法律上的夫妻，擁有和賀毅鈞監護權力。
婚姻是她所向往的，但會是他想要的嗎？她不質疑他對自己的愛情，但他們之前從未聊過婚姻觀，更何況他在一個不幸福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從小就見證了父母扭曲破滅的婚姻，還會願意組建家庭嗎？如果在他不清醒的時候去領證，他好了之後會不情願嗎？
以她對顧知寒的瞭解，即使他不願意，也會承認這段婚姻，不會會去自己。
但她寧可他傷害自己，也不希望他勉強自己接受不願接受的事。
她無從得知他的真實意願，而且就算是現在結婚，也在他失智的情況下，會具有法律效益嗎？
至少這樣比什麼都不做強吧，哪怕是賀家以此爲由打官司也可以拖延一段時間，再想其他辦法。
就算希望渺茫，也絕不坐以待斃，哪怕只是爲了做點什麼聊以自慰呢。
顧知寒無意識地尋找着她的身體，卻撲了個空，迷迷糊糊地醒了，捱到喬圓身邊抱住她蹭了蹭，含糊道：“怎麼還不睡？”
“睡不着。”
顧知寒揉了揉睡眼強打起精神來，“那你乖乖躺好，我哄哄你就睡着了~”
他把喬圓拉下來躺好，蓋好被子，輕輕拍着她說，“閉眼，明天還要上班呢。”
他手上的動作一下一下，輕柔又耐心，甚至讓她產生一瞬間的錯覺——28歲的他回來了。
不由自主伸手撫上他的臉，“是你嗎，知寒？”
“是我呀。”他臉上天真無邪的神情推翻了她的猜測，喬圓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我們結婚吧。”
她知道這不是個理智的決定，但也確實是如今走投無路的最優選擇。
如果發現他以後不願意組建家庭，那就再主動結束這段婚姻關係。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喬圓啊喬圓，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他沒有半點責任，未來只要他不願意，你就得認賭服輸。
顧知寒的手一頓，睜大眼睛道：“結婚？”
“對，結婚。”
想來他並不懂什麼是結婚，她在想該如何解釋這兩個字的含義。
“結婚就是我只對你好，你也只對我好，我們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我會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飯菜，偶爾帶你去吃肯德基，上班努力掙錢，下班陪着你玩，每天給你洗澡，唱歌，哄你睡覺覺，我們隨時可以親親抱抱舉高高，只要我在，誰都不能欺負你。”
“我想把世界上的美好都給你，西瓜的第一口，糖醋排骨的最後一塊，因爲你是這世界上我唯一摯愛的人。”
她的目光，真摯而堅定，眼底閃爍着細碎的光芒，璀璨動人。
她握住他的手輕輕吻了一下，認真道：“知寒，我們結婚，好嗎？”
顧知寒突然觸電般地撤回手，蹦下牀，拖鞋都沒穿就往外跑！
“知寒！”喬圓連忙追了上去。
只見他打開客廳的燈滿屋子亂竄，似乎是在焦急地尋找着什麼，突然看到掛在門旁的鑰匙，激動地褪下了一個鑰匙扣，跑到喬圓面前，先是左腿跪下，後又換成了右腿，最後索性雙腿一起跪了下去，舉着鑰匙扣大聲說：“喬圓，嫁給我吧！”
喬圓被驚得目瞪口呆！
“嫁給我吧！”他滿含期待地看着她，固執地重複了一遍。
喬圓回過神來，伸手去接“戒指”，“我嫁，我嫁……地上涼，你快起來——”
顧知寒拉着喬圓的左手，把“戒指”套到她中指上，親吻了一下才起來。
見喬圓也光着腳，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放回牀上，自己也躺上去，看着她，停不住地傻笑。
喬圓看着中指上大了一圈晃晃悠悠的鑰匙扣，心中像淬了蜜一般，她下牀找了個精緻的首飾盒把戒指收好，走到牀邊卻發現顧知寒像打了雞血般地傻笑，戳着他的腮幫子問道：“小傻子，你從哪裡學會這些的？”
“我是聽孟叔叔說的，他說求婚一定要我們男人來。哦對了！他要跟小莫老師求婚了，今天他讓我扮演小莫老師演習了幾遍，我就學會了。”
“噗~”喬圓笑得不行，腦補了一下場面——
孟祥川深情款款地單膝下跪，拉着顧知寒的手說：“寶貝，你嫁給我吧！”
咦~gay裡gay氣。
“那他親你手了嗎？”
顧知寒強行轉移話題：“……喬圓，孟叔叔說到時候讓你當伴娘，讓我當花童，花童是什麼呀？”
她不滿地捏起他的臉說：“別想打岔，他親你手了嗎？”
顧知寒：“……”
是當個誠實的寶寶好呢，還是撒個善意的謊言好呢？
在線等，挺急的！
“呵，我懂了。”喬圓撲倒他，朝他伸出了魔爪。
這一夜，喬圓向她家好學的小孩言傳身教了一項新的技能——
種草莓。
鬧騰了好一會兒，喬圓說：“知寒，假如有一天你長大了，不喜歡我了，或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你想離婚也是可以的，我不會難過，更不會怪你。”
“爲什麼會不喜歡你啊？我不要離婚，不要離！”顧知寒眼眶都急紅了，委屈地抱住喬圓。
喬圓決定先不提這件事了，“好好好，不離不離！”
第二天一早，喬圓換上了一件她最喜歡的白色連衣裙，仔細梳妝打扮之後，給顧知寒換上了以前的襯衫西服，認真梳了個頭。
“將頭髮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一身帥氣西裝，我有沒有比你想象美呀？”
喬圓的鐵粉用力點頭道：“有的有的，你今天是個大仙女！”
喬圓撲上去飛快地親了下他的嘴脣，“小寶貝兒，你真甜~”
“知寒，如果一會兒有人問你幾歲了，你怎麼說？”
“七歲啊！”
“不行，今天你要說自己28歲，不然我們是沒辦法結婚的。”
顧知寒不解地看着她。
“算了，今天到了民政局你就儘量少說話，別人說什麼聽着就好了，可以嗎？”
“好，我聽你的~”
“真乖。”
民政局的人不算太多，她們很快拍了證件照，取了大紅底的照片之後去服務廳辦理登記手續。
給她們登記辦理的工作人員是個看上去四五十多歲，非常熱情耿直的大媽，一邊讓她們填表，一邊不停地嘮着家常。
“我見過那麼多新人，就數你倆最俊了！小夥子，你是不是男明星啊？”
顧知寒搖頭。
大媽對喬圓說：“你對象挺高冷的啊！”
喬圓甜甜地笑着說：“他比較害羞，平時也不愛說話。”
大媽點點頭，在結婚證上軋上了鋼戳。
把兩張大紅色的結婚證遞給他們：“祝你們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出了民政局，顧知寒眼睛都不帶眨地盯着結婚證出神。
呆呆愣愣的。
喬圓在他眼前揮揮手，“嘿，想什麼呢？”
顧知寒遲鈍地把目光移向她說：“喬圓，今天的事我好像以前夢到過。”
“昨晚嗎？”
“不是昨晚，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可我想不起來到底有多久了……喬圓，我真的好開心好幸福！”
喬圓環住他的脖子，踮起腳親了一下。
“老公，我永遠愛你。”
“我也永遠愛你！”他熱切而用力地回吻着，喬圓淪陷在着片刻的歡愉中。
如果能把你治好，那便皆大歡喜。
如果不能，我也願意照顧你一輩子。
無論你是高高在上的顧總，還是碌碌無爲的普通人，亦或是需要人照顧的傻子，你就是你——
我獨一無二的愛人。
我永遠愛你。
同一時間，莫雨晴隔着出租車的玻璃窗看到滿臉笑容的孟祥川，“司機，停車！我到了！”
她從出租車上下來，正好是在恆容集團樓下，孟祥川一改平時休閒舒適的穿衣風格，身着奢華筆挺的黑色西裝，領帶袖口腕錶無一不精緻講究，正笑意盈盈地朝她走來。
莫雨晴不爽地抱怨道：“你有時間打扮得這麼騷沒時間接我？還把我約到這兒來？我家離這裡有多遠你知不知道啊！”
孟祥川頓時覺得事情不太妙，他看星座看天氣預報看她的生理期，特意選了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吉之日求婚，沒想到她今天恰好氣兒不順。
“晴晴，誰惹你不開心了？我給你收拾它去~”
莫雨晴噘嘴道：“還不是我爸媽！你收拾得聊嗎？”
“……這我還真不敢。叔叔阿姨怎麼了？”
“他倆最近沒完沒了地嘮叨讓我嫁人，又開始給我安排相親！現在還扇動我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一起給我洗腦，爲什麼全世界都在向我逼婚！大清朝不是早亡了嗎？難道我一輩子不嫁人就有錯了嗎？”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隨即牽動着嘴角笑了笑，呼嚕着莫雨晴的小卷毛安慰道：
“晴晴，外界的聲音也就是個參考，你不開心就不要參考。”
頓了頓又補充道：“不想結就不結，反正我會一直陪着你。”
莫雨晴被他的一番話暖到了，開心地說：“大傻川，我就知道咱倆是一路人，只有你懂我！”
“嗯。”他微微笑了笑，“一路人。”
莫雨晴沉浸在找到知音的喜悅中，完全沒注意孟祥川笑得十分勉強，繼續跟他吐槽。
“你不知道我爸媽有多煩！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大齡剩女了，小爺我才27好嘛！我媽非說她27的時候我都上幼兒園了，還有我爸給我安排的相親對象，都是想只想着找個人儘快結婚的那種，他們看上的只是我的職業，煩死我算了……”
孟祥川打斷她的話，“等會兒，你是說你爸媽逼你去相親？”
“對啊！”
他不解道：“不是，你都有男朋友了爲什麼還會讓你相親啊？”
莫雨晴理直氣壯道：“我沒跟他們說過我有男朋友啊。”
“什麼？你是說你沒跟他們說過我？！”
“對啊，咱倆談個戀愛幹嘛要告訴他們，怪麻煩的……”
孟祥川有些氣惱地捶着腦門，他都準備求婚呢，結果她那邊家裡都不知道有他這號人？
“那你都沒有想過我們的以後嗎？”
“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想以後幹嘛？”
孟祥川叉腰深吸了口氣，對莫雨晴說：“晴晴，對不起，我一會兒還有事，先送你回去。”
莫雨晴瞬間暴怒，“你神經病吧！大老遠的把我約過來，現在又讓我回去？耍我呢？”
她狠狠推了他一把，伸手攔了輛出租車賭氣走了。
孟祥川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精靈球，裡面是枚奢華精美的定製鑽戒，他自嘲地笑笑，收了回去。
掏出手機給莫雨晴發微信：「晴晴，今天是我不對，到家記得告訴我。」
喬圓摘下眼鏡後，滿意地笑道：“這也太逼真了吧！楊哥，真的謝謝你。”
楊哥擺了擺手，“甭客氣，我跟祥川自家兄弟。”
顧知寒好奇道：“給我看看。”
“明天再給你看好不好？”
“爲什麼要等明天啊？”
“今天的內容少兒不宜。”
喬圓收好設備跟楊哥告別：“楊哥，我們先走了，回見。”
又帶顧知寒去仁濟醫院找沈薇詳談反芻計劃。
晚上，賀家。
孫芳秀指着自己紅腫的臉哭泣道：“毅鈞……我不想活了！”
“芳秀，別說傻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我會讓人好好教育她！”賀毅鈞的眼神露出陰狠之色。
“你說他傻了，是真的嗎？”這段時間澤輝一切都如常運轉，而且被打下腦袋人就傻了，這件事聽起來有些魔幻，他是不相信顧知寒被打傻了。
孫芳秀：“我都親眼看見了！釗釗也知道，不信你問他！”
一旁努力當背景板的賀釗突然被cue道，尷尬地笑了笑。
“現在他傻了，現在不除掉他還等什麼時候？這樣澤輝永遠都只能是釗釗的了。”
孫芳秀走後，賀釗單獨跟賀毅鈞談談。
“爸，我這人沒什麼追求，也我不想當什麼總經理董事長，過一天算一天。”
“你之前的努力爸爸有看到。”
賀釗無奈笑了，“我確實想努力證明自己過，那些都只是表面功夫，做給您和我媽看的，不是我真的想。”
“我現在不想爭了，不是說成功的方式只有一種嗎，那就是用喜歡的方式過完一生。我沒有遺傳您的好基因，天生就不是塊做生意的料，之前想好好幹來着，結果呢？還不是把自己幹進局子裡去了，要不是您撈我，我現在還在局裡待着呢，我可不想二進宮了，公司就算落我手裡遲早得倒閉，您忍心嗎？”
賀釗第一次徹徹底底地跟爸爸吐露了自己的心聲，之前覺得挺不齒的，真正說完只落得渾身暢快，就算接下來被罵也值了。
“唉。”賀毅鈞嘆了口氣道：“你要是真不想，我也不會勉強，無論你做什麼，爸爸都支持。”
賀釗感動道：“……爸，您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哼，你是我兒子，不對你好對誰好？”
“我媽啥時候能想您這麼想就好了！在她眼裡，我非得活成顧知寒那樣纔算好兒子，要真這樣，我還不如去少林寺當和尚呢！”
“那您……爲什麼不對顧知寒好？”
“……”賀毅鈞一時語噎。
顧知寒……單憑姓氏還不夠討厭嗎？他是阻止他和孫芳秀賀釗團聚的絆腳石，顧晟旻的親自培養的繼承人，更是他上位顧家的直接證據。
而賀釗，他自己的求而不得，都希望他能替自己得到，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許久才幽幽道：“有些人，是天生的敵人。”
“爸！您別聽我媽的，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他能趕緊變聰明，回澤輝繼續當個印鈔機，您可別再爲難他和喬圓了，好嗎？”
賀毅鈞覺得眼前的兒子有些陌生：“你以前絕不會這麼說了。”
賀釗苦笑了一下，“我就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是他，我可能早死了。”
回到家後，顧知寒就要來兩張結婚證捧在懷裡愛不釋手，喬圓用炸雞可樂方便麪都換不回來。
“孟叔叔什麼時候來啊，我要告訴他我們結婚了！”
“知寒 ，結婚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孟叔叔。”
“爲什麼啊？”
“這件事以後我再跟你解釋，你不要告訴孟叔叔就對了，好嗎？”
“好。”
她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孟祥川，這樣就算他以後想離婚了也可以偷偷把婚離了，孟祥川不知情就不會爲自己打抱不平，也就不會去指責他。
喬圓想起孟祥川應該已經跟莫雨晴順利求婚了，於是給他打電話道喜。
“祥川，晴晴答應了嗎？”
“別提了，求都沒求。”
“怎麼了？”
“她就沒想過要結婚，爸媽到現在還以爲她單身呢！還給她安排相親，是我剃頭擔子一頭熱。”
“你別生氣，晴晴比較嚮往無拘無束的愛情，她有時候會跟我抱怨父母的思想過於傳統，我幫你暗示她一下。”
“我能不生氣嘛？我都快氣炸了！這叫什麼事啊，我倆都談了一年多了，我在她心裡還是一點地位都沒有，她哪怕考慮一點我的感受也行啊！”
“怎麼會一點都沒有呢？晴晴想法比較簡單大條，其實是很在乎你的。”
喬圓琢磨了一下平時莫雨晴描述的他們的相處模式，繼續勸道：“你可以直接問她對婚姻的態度，這種問題涉及到三觀層面，不是你單方面的讓步就能解決的，你倆必須得說清楚了，知道彼此的原則底線是什麼，這樣的愛情和婚姻才能長久牢固。”
“行，我知道了，求婚這事先甭提了，讓我緩兩天。對了，剛纔楊哥跟我說VR的事搞定了，你準備什麼時候給他反芻？”
“今天我帶他去看過沈大夫了，明天上午反芻。”
“明天啊？明天我上班，要不等晚上的吧。”
孟祥川怕他情緒失控接受不了，如果自己在還能幫着開導他，再不濟也能在第一時間急救。
“我跟沈大夫商量了一下，他的心結在母親的死，他也是在墓前矢的智，在墓地裡反芻是最佳的選擇。”
“行吧，你明天記得給他提前吃藥！他脆弱的小心臟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
“你放心，我跟陵園那邊都聯繫好了，萬一出了意外，也會第一時間把他送去你們醫院急救的。”
“行，希望明天一切順利。”
掛斷電話後，喬圓心裡有些堵。
晴晴有愛自己的爸爸媽媽，都不願結婚，那知寒呢？
今天算不算以愛之名做強迫他的事情？
她決定了，如果發現在他清醒之後，這不是他想要的，那提離婚的時候一定要裝得很乾脆很灑脫，不讓他有一點的愧疚和自責。
喬圓無奈笑了，她結婚的當天想的竟是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