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響鼓?”陳朗正在與邊上的人談笑,聽到鼓聲後雙目流露出詫異的神色,一拉馬的繮繩停了下來,擡頭向四周的山頭上張望。
“殺呀!”
他的話音剛落,排山倒海般的喊殺聲兩旁的山上響起,只見無數拎着刀槍的人影潮水般從山上衝了下來。
“不好,中埋伏了!”見此情形,陳朗的臉色刷一下變得蒼白,萬萬想不到明軍竟然會在這裡設伏。
明軍在山東的局勢陳朗一清二楚,張昊被漢王給打回了景州後,青州城的明軍成爲了一支孤軍。
然而,就是這支孤軍還分了大部分兵力出去,竟然去固守小小的東林縣城,簡直就是找死嘛。
因此在陳朗看來,他此次率兵前去青州城是白白撿了一個大功,青州城內不過區區一萬人,根本就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說實話,倘若不是漢王意外擊敗了張昊,那麼陳朗絕對不敢去青州城,連楊勇都栽在了李雲天的手裡,他去了的話豈不是自討沒趣?
如果陳朗的能力比楊勇強的話,也就不會只是一個衛所的衛指揮使,而不是像楊勇那樣成爲後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更不會待在登州城了,漢王絕對會像楊勇一樣,將他放在青州城這種重要的城鎮。
“保護大人!”跟隨在陳朗身後的親兵見狀,紛紛拔出了腰刀,將他團團護住。
“迎戰,迎戰!”陳朗回過神來,面色蒼白地衝着前後的叛軍高聲喊道。
黑虎溝裡的叛軍隨即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轟得一下就炸開了鍋,士兵們像沒頭的蒼蠅似地四處奔逃。
這個時候,漢王盲目擴軍的弊端顯露無疑,他嚐到了因此而帶來的惡果:
叛軍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被強行徵召來的壯丁,又沒有時間進行整編,還是一批烏合之衆,故而吃飽了撐的去給他拼命,自然是先保住命最重要。
有些叛軍本想拿起兵器抵抗,可一見周圍的人都在逃命,隨後也放棄了抵抗的念頭,跟着那些人像沒頭的蒼蠅似的逃跑。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先突圍,再從長計議!”陳朗神情愕然地望着眼前那些狼奔豕突、亂成一團的叛軍,他沒想到自己的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擊,跟在他身旁的一名身材粗壯的千戶見狀,連忙衝着他高聲說道。
“走!”陳朗面無血色地從口中蹦了一個字出來,兩側山上的喊殺聲鋪天蓋地,不知道來了多少明軍,他留在這裡豈不是找死。
“快,保護大人突圍!”粗壯千戶聞言,隨即揮動着手裡的腰刀,衝着聚集在周圍的叛軍高聲說道。
這名粗壯千戶是陳朗的心腹,這次率領所屬千戶所的兵力隨行保護陳朗,也就是聚在陳朗周圍的那些叛軍,是叛軍中最具戰鬥力的部隊。
在粗壯千戶指揮下,周圍的叛軍分開了路上那些抱頭鼠竄的士兵,護送着陳朗向登州方向逃去。
李雲天在衛兵們的簇擁下立在山頭上觀戰,將黑虎溝的情形盡收眼底,一眼就注意到了被千餘名叛軍簇擁着逃跑的陳朗,在紛亂的叛軍陣營中顯得煞是醒目。
像陳朗一樣,李雲天對眼前的一幕也倍感驚訝,萬萬沒有想到叛軍竟然如此不堪,還沒有交戰就已經潰敗。
不過這樣也好,省去了不少血腥味兒,畢竟這殺來殺去的都是大明的子民,他也不願意看見血流成河的場面。
“放下武器,降者免死!”從山上衝下來的明軍接近亂成一團叛軍後口中紛紛高喊着。
驚慌失措的叛軍聞言立刻如多米諾骨牌一樣,知趣地扔掉手裡的武器,跪在了地上高舉着雙手。
由於叛軍鬥志全無,因此明軍根本就沒有遇到什麼有效的抵抗,黑虎溝裡很快跪滿了黑壓壓投降的叛軍。
唯一與明軍引發交戰的是保護陳朗逃跑的叛軍,在粗壯千戶的指揮下和沿途的明軍廝殺着。
明軍以逸待勞,又都是身穿皮甲精壯之輩,故而在與叛軍的交戰中佔了不少便宜,使得圍聚在陳朗身旁的叛軍人數不斷減少,相繼慘叫着倒在了血泊中。
或許是意識到了陳朗是叛軍的頭目,明軍們爭先恐後地向他涌去,都想着抓到陳朗立下軍功,不僅能獲得一筆不菲的賞錢,而且還可以進入講武堂京郊大營,一躍成爲皇帝身邊的親衛。
最爲重要的是,進了講武堂京郊大營後就可以留在李雲天的麾下。
在這近兩個月的時間裡,驍武軍的士兵耳濡目染,終於體驗到了什麼纔是真正的軍伍生涯,不僅沒有了上級官長的盤剝,而且獎懲分明,訓練嚴謹,生活條件優厚,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尤其是軍法隊的那些講武堂教官和學員,每天的訓練量是驍武軍士兵的兩倍甚至三倍,令他們是刮目相看。
軍法隊裡現在已經不僅僅只有講武堂的人,在李雲天的命令下一些身體強健的士兵被吸收進了軍法隊,由講武堂的教官和學員率領,負責督察濟南城、青州城和東林縣城裡的軍紀。
其中,講武堂一半的人員在驍武軍的軍法隊中,足見李雲天對驍武軍的重視,在他看來驍武軍纔是其手中與漢王的叛軍進行交戰的主力。
“鳴金!”等明軍已經控制了黑虎溝裡的形勢後,李雲天望了一眼被大批明軍圍攻的陳朗等人,扭頭向一旁的傳令兵說了一句,然後起身離去。
傳令兵聞言立刻向遠處響鼓的山頭又揮動着手裡的旗幟,很快那個山頭上就傳來了清脆的鑼聲,響徹了整個黑虎溝上方的天空。
聽到鑼聲,正在圍攻陳朗等人的明軍紛紛停下了腳步,臉上紛紛流露出遺憾的神色,將陳朗等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住。
經過先前的一通交戰,陳朗身邊此時還剩下百餘名叛軍,狼狽不堪地將他護在中間,神情緊張地望着虎視眈眈圍在四周的明軍。
黑虎溝的明軍開始打掃戰場,清理俘虜,此次交戰他們可謂大獲全勝,士氣大振。
李雲天騎着馬,在衛兵們的簇擁下從長長的俘虜隊伍旁經過,向被圍的陳朗行去,沿途的明軍見到他後紛紛振臂歡呼,慶賀着這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李雲天在軍中的威望迅速提升到了一個顯赫的高度。
面對着熱情的明軍,李雲天的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不時向路上的明軍揮手致意,顯現出了和藹的一面。
隨着李雲天的到來,包圍陳朗等人的明軍自動分開了一條路,陳朗等人的視線不由得落在了李雲天的身上。
“原登州衛衛指揮使陳朗何在?”來到叛軍的面前,李雲天翻身下馬,冷冷地望着被叛軍圍在中間的陳朗,不動聲色地問道。
由於陳朗參與漢王造反,故而他登州衛衛指揮使的官職已經被朝廷革除,因此李雲天稱他爲“原登州衛衛指揮使陳朗”。
“本官在此,你是何人?”陳朗見李雲天身穿高級武官纔有的魚鱗甲,同時又被衆人簇擁着,知道他是明軍的重要將領,於是推開護在身前的叛軍,走到叛軍前方盯着李雲天問道。
“本官是皇上御封的山東巡撫。”李雲天面無表情地與陳朗對視着,“陳朗,你可知造反乃株連九族的大罪,難道就不怕牽連了家人?”
“你……你就是忠國公的女婿?”陳朗正在暗地裡猜測着眼前這名年輕將領是京城那家權貴的子弟,聞言頓時大吃了一驚,忍不住上下打量着李雲天,萬萬想不到李雲天作爲山東地界上明軍的最高官員竟然會親自來黑虎溝伏擊他。
雖然李雲天是朝廷的御史,但各都督府的武官們還是習慣稱他爲周徵的女婿,畢竟周徵在軍中威望甚高。
“本官向來不喜歡繞彎子,本官問你,你是否想給家人留一條活路?”李雲天沒有回答陳朗,而是沉聲問道。
“如……如何給家人留一條活路?”陳朗見李雲天沒有否認,知道自己說的沒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正是宣德帝身旁的那個紅人,聽聞李雲天要給他家人一條活路,不由得有些驚愕地問道。
“你是漢王造反的首犯,依律當誅滅九族,不過本官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向本官投誠,率領登州府歸附朝廷,那麼本官算你將功贖罪,不再追究你的罪責。”
李雲天敏銳地注意到陳朗雙目閃過一絲期待的神色,於是神情冷峻地說道,“待平叛後可以攜帶家人回鄉,頤養天年!”
“你……你意思是放我回登州府?”陳朗聞言頓時怔在了那裡,一臉難以置信地望着李雲天,顯得有些不敢相信,難道李雲天就不怕放虎歸山。
“都是大明子民,本官不想生靈塗炭,你要是能平息了登州府與朝廷之間的這場兵戈,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德。”
李雲天點了點頭,神情嚴肅地望着陳朗,冷冷地告誡道,“本官既然能攻下青州城,那麼登州城自然也不再話下,機會只有一次,何去何從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大人,你所言是否當真?”陳朗的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有些狐疑地問道,畢竟他犯下的是謀反大罪,要想脫身可沒那麼容易,保不準有人來算他的後賬。
“本官離開景州城時,皇上已經將山東事務盡數交給本官處置,本官既然能答應你,自然會保你無事。”李雲天知道陳朗心中的擔憂,故而鄭重其事地望着他,“除非本官的烏紗被摘了,那樣的話也就無能爲力了。”
“李大人,有你這句話下官已經知足了,下官知道自己罪無可恕,也不期望能活得一命,只希望大人屆時能救下官家人一命,像石虎的家眷那樣給他們找一條活路。”
陳朗聞言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黯然地苦笑了一聲,雙腿一曲跪在了地上,衝着李雲天磕了一個頭。
見此情形,立在陳朗身後的叛軍面面相覷了一番,隨後紛紛扔下手裡的兵器跪下。
李雲天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陳朗的投誠給此次伏擊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