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監生們的注意力不約而同地凝注在了那臺大型傳動器械上,當水箱開始向外冒出大量白色的水汽後,那名立在爐竈旁的魁梧教官拉下了器械上的一個拉桿,於是器械上的連動杆和齒輪緩緩地轉動了起來,發出了咣噹咣噹的轟鳴聲。
目睹了眼前了一幕後,監生們的眼中紛紛流露出驚奇、疑惑和興奮的神色,誰也想不到在沒人操縱的情形下這具笨重的器械竟會自己運行。
“誰能告訴本公,你們現在想到了什麼?”隨着連動杆和齒輪轉動的加快,連接在末端的一個黑色圓輪的轉速不斷加快,李雲天走過去望了一眼黑色圓輪後,微笑着問向了周圍的監生。
“國公爺,如果將其安裝在馬車上,就能使得馬車不用馬拉也能前行。”現場先是經過了一派沉寂,然後先前那名國字臉監生再度開口,高聲說道。
“其實,除了馬車外還有很多其他的用途。”李雲天聞言微微一笑,這個用途恐怕很多監生已經看出來了,他要向衆人展示不爲人知的一面,隨後向爐竈旁的魁梧教官微微頷首。
魁梧教官見狀伸手將那個拉桿推了上去,然後連動杆和齒輪逐漸慢了下來,最後趨於了平靜,很顯然,那個拉桿是整部器械的控制桿。
在監生們狐疑地注視下,幾名講武堂的教員取下了那個黑色圓輪,換上了一個有着三扇扇葉的扇輪,然後那名魁梧教官再度拉下了控制桿,隨着連動杆和齒輪的運作那個扇輪緩緩地運轉了起來,前方的監生們隨之感受到一股涼風迎面襲來。
“告訴本公,此時你們又想到了什麼?”望着那些神情驚訝的監生,李雲天不動聲色地高聲問道。
“國公爺,天氣炎熱的時候不用自己扇扇子了。”一個聲音很快在人羣中響起,現場衆人不由得發出了一陣低沉的鬨笑,這個淺顯的道理誰都知道在大家看來完全沒有必要說出來。
“除此之外還想到了什麼?”李雲天聞言笑了笑,不動聲色地繼續追問道。
現場鴉雀無聲,李雲天的這個問題對這些年輕的監生們來說太過超前了一些,因此衆人很難將眼前這個扇輪跟其他的事物聯繫起來。
“國公爺,如果能把它用在織機上,將可以節省很多人力。”良久,就在李雲天認爲無人能回答時,一個有些微弱的聲音從人羣中傳來,好像顯得不太自信。
這使得李雲天眼前不由得一亮,擡頭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名立在人羣后面身穿南京國子監服飾的胖監生顯得有些侷促,見他望過去後連忙心虛地低下了頭。
現場的監生們也紛紛望向了胖監生,交頭接耳地低聲死於着,暗自打探着這名胖監生的來歷。
很快,那些南京國子監的監生們臉上相繼浮現出了鄙夷的神色,好像對胖監生相當不屑。
“不僅織機,只要善於利用的話它還有許多其他的用途。”李雲天敏銳地意識到了胖監生好像不受南京國子監監生的歡迎,心中感到有些好奇,隨後指着那個扇輪微笑着向衆人說道,“如果調用適當的話它可在水中推動海船前行,屆時船上的水手們就能擁有足夠的時間來處理其他的事務。”
“推動海船?這怎麼可能!沒有船槳如何能使得海船前行?”
“原來如此,既然它可以在空中產生推力,那麼也能在水裡產生推力!”
“此物實在是妙不可言,要是能推廣開來將省去大量人力,也更加便捷。”
“這也太過離奇了,一定是使用了障眼法騙了咱們。”
“裡面會不會藏着人,以此來搖動那些輪子?”
……
李雲天的話音落後,院子裡轟的就騷動了起來,監生們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議論着那個傳動裝置,與衆不同的是京師國子監的監生們一個個顯得無比興奮,而南京國子監的監生則對此產生了懷疑,很顯然這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
“來人,拆了它!”李雲天早就預料到這一點,隨後沉聲向那名魁梧教官下達了命令。
魁梧教官向李雲天微微一躬身後招呼邊上的幾名教員,操着手裡的工具有條不紊地開始拆解那臺傳送裝置。
見此情形,現場逐漸安靜了下來,監生們紛紛聚精會神地望着那幾名教員拆解器械,包括京師國子監的監生在內,都想知道這個傳動裝置裡究竟有什麼。
不過,當傳動裝置被那幾名教員衆目睽睽下嫺熟地拆解開後,監生們這才失望地發現它就是由一些看似普通的連動杆、齒輪和固件等物體組成,至於裡面藏人的說法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李雲天望了一眼那些被拆解的部件,微笑着向現場那些神色詫異的監生們說道,“先秦時諸子爭鳴,對後世影響深遠,爾等身爲大明未來的棟樑之才應海納百川,方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爲我大明濟世安民!”
“謹遵國公教誨!”聽聞此言,現場京師國子監的監生們紛紛向李雲天拱手躬身行禮,異口同聲地說道。
南京國子監的監生們則面面相覷,他們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早已經習慣了按部就班地寒窗苦讀先人們留下來的著作,然後通過科舉踏入仕途,很少有人想着研究那些著作以外的知識,畢竟朝廷的科舉用不上,自然也沒有了研究和學習的動力。
李雲天知道南京國子監的監生一時間很難從剛纔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因此微微笑了笑後起身離開,院子裡的監生見狀紛紛躬身相送。
爲了解決此次“南北雍論戰”遇到的麻煩,李雲天向李清正建議,京師國子監和南京國子監的監生在理學上較量時不得使用其他學說,畢竟南京國子監並沒有開設那些新式學科,要是涉及新式學科知識的話對南京國子監的監生不公。
李清正覺得李雲天言之有理,故而在理學比試上加了限制條件,進而使得南京國子監的監生在這一項上勝出。
由此一來,京師國子監和南京國子監各有勝負,雙方對這個結果都能接受,進而使得第一屆“南北雍論戰”順利結束。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京師國子監和南京國子監這次的較量平分秋色,不過京師國子監監生的綜合能力遠勝南京國子監一籌。
因爲南京國子監在律學、書學和算學中一敗塗地,在京師國子監面前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這使得南京國子監的祭酒痛定思痛之下決定也引進講武堂相應的新式學科,畢竟講武堂所教授的知識遠勝他們目前的水準,再不採取應變措施的話就要被京師國子監遠遠地拋在後面。
京師之行後,南京國子監的監生逐漸分成了兩個陣營,一個陣營的監生繼續奉行獨尊孔孟的信條,對講武堂的新式學科不屑一顧,而另外一個陣營的監生則被李雲天在講武堂那番肺腑之言所觸動,對講武堂的新式學科流露出了濃厚的興趣。
這正是李雲天所希望看見的一幕,他知道要想讓南京國子監的監生們接受講武堂的新式學科需要一個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至此,越來越多南京國子監監生報考講武堂六大學院,這使得對大明江南的學子們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那名曾經回答了李雲天可將傳動裝置用於織機上的胖監生給李雲天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事後李雲天特意打探了一下那名胖監生的底細,結果頗爲驚訝地得知胖監生是南京國子監今年招收的第一批例監監生中的一個。
例監指的是捐納錢粟進入國子監學習的監生,胖青年出身江南的商賈之家,家裡的布料生意做得很大,由於家裡去年在大明與韃靼、瓦剌交戰時向朝廷捐獻了不少錢糧,故而今年年初蒙宣德帝皇恩,得以與另外一些捐獻了大筆錢財的商賈子弟進入國子監就讀。
其實,九州商會也有一些商賈的子弟得以憑藉捐贈入讀國子監,無一列外都選擇了京師國子監,只不過李雲天平常公務繁忙,根本就沒有時間瞭解這些小事。
正因爲這樣,胖監生才把那個傳動裝置與織機聯繫在了一起,畢竟他自小耳濡目染,潛意識就把傳動裝置跟家裡的生意聯繫在了一起。
而且這次南京國子監組織的來北京城的監生中並沒有胖監生,他是跟幾名同伴自行來的京城,今天趕過來湊熱鬧,因此被那些南京國子監的監生所鄙夷。
不過在李雲天看來,胖監生有着聰明的頭腦,發散思維的能力很強,假以時日的話必能有一番作爲。
就在“南北雍論戰”的事情結束後不久,李雲天接到了一道令他感到既驚喜又棘手的公文,遼東軍區和北方軍區裡那些被選入驍武軍的地方衛所士兵的家人要求加入驍武軍的軍戶,而不是轉爲民戶。
與各地方衛所不同,講武堂下轄的軍戶不僅不會受到盤剝,而且還享受衆多的福利待遇,因此那些地方衛所裡有子弟被選入驍武軍的軍戶希望成爲驍武軍下轄的軍戶。
這使得李雲天有些爲難,畢竟遼東軍區和北方軍區的部隊都進了改制,可以說已經沒有軍戶的這個概念,無論是遼東軍區還是北方軍區乃至講武堂的部隊,都採用了相同的軍制,因此李雲天不準備再在當地招收驍武軍軍戶。
不過,遼東軍區、北方軍區和講武堂的部隊雖說沒有了軍戶這一概念,但是卻有軍屬一說,凡是參軍的士兵都會受到地方上減免賦稅等優待,而且退役後也將優先進入當地的衙門裡做事。
面對這道公文,李雲天特意發佈了一道公告,詳細闡述了爲何不在遼東軍區和北方軍區的驍武軍中再招收新軍戶的原因。
至於遼東軍區和北方軍區成立之前驍武軍在當地招收的軍戶則依舊保留,並沒有受到這次軍制改變的影響,成爲了驍武軍在當地的中堅力量和堅固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