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傳戶曹判書立刻前來見孤!”經過了最初的震怒後,李裪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沉聲向一旁的大殿提調尚宮說道,他決定弄清楚這裡面究竟怎麼回事。
大殿提調尚宮知道至關重大,因此不敢怠慢,向李裪一躬身後快步離去。
見此情形,李瑈和黃喜暗中對視了一眼,嘴角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味道,戶曹判書是領議政李稷的人,這次又是給大明購買軍糧的負責人,看來這次是難逃一劫,軍糧案必將對李稷一系將產生沉重打擊。
與此同時,領議政李稷的府上。
“領相救我!”會客廳裡,戶曹判書崔世康跪在李稷面前,神情驚惶地開口說道,將手中捧着的一個匣子放在了地上,匣子裡裝滿了貴重的金銀珠寶。
陳銘在漢城教坊裡一出事崔世康就得到了消息,這使得崔世康立刻感到大禍臨頭,連忙帶了禮物來拜見李稷。
“崔判書,出了何事?”李稷現在還不知道漢城教坊的事情,神情詫異地望着跪在那裡的崔世康。
崔世康連忙將陳銘因爲軍糧被李雲天囚禁起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然後以頭觸地,苦苦哀求道,“求領相救我!”
“你說,那些軍糧是如何來的?”李稷聞言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情,忍不住開口問道。
“領相,那些軍糧確實是下官從各地方郡縣裡花錢買來的。”崔世康的臉上流露出尷尬的神色,訕訕地說道,“至於他們給下官的糧食是從百姓家中買來的還是徵來的,下官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李稷的眉頭頓時就是一皺,他此時已然明白是怎麼回事,看來那些地方官吏見錢眼開,把購糧的錢給貪了,然後從民間打着給大明籌集軍糧的幌子在民間強行徵糧,結果那個鬆都的商人被逼得走投無路,故而找李雲天前來告狀。
“領相,下官前兩天曾經派人給上使趙大人和劉大人各送去了五千兩銀子,結果劉大人沒有收下,是不是嫌錢少,故意整出了這麼一幕來要錢?”崔世康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
自從李雲天上次查了買賣軍糧的賬目後,崔世康就想辦法籌集了一萬兩銀子給李雲天和趙德送去,沒想李雲天沒有收那筆錢,而是原封不動地給退了回去。
“愚蠢,你認爲劉大人會爲了錢就把陳大人給囚禁起來?”
李稷面色一沉,忍不住斥責了崔世康一句,崔世康難道現在還沒有意識到李雲天並不是衝着那些購糧款來的,而是爲了朝鮮國地方官吏打着給明軍籌集糧草的幌子大肆在民間徵糧一事大爲惱火,否則也不會突然發難了。
“領相,劉大人此舉究竟意欲何爲,他難道就不怕回京後被大明皇上治罪?”崔世康悻悻地笑了笑,然後一臉狐疑地問道,畢竟李雲天和陳銘都是副使,李雲天不僅囚禁了陳銘而且還讓人當衆澆了陳銘一頭冷水,其行爲堪稱瘋狂。
“果然不愧是大明勳貴子弟,行事猖狂無忌!”李稷的眉頭緊緊皺着,心中越發認定李雲天是勳貴子弟,否則豈敢如此對待陳銘?
“領相,小的該如何辦,請領相指點。”崔世康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問道。
“棄車保帥!”李稷聞言沉吟了一下,神情冷漠地望着崔世康說道,“你不能出事,讓參判把這件事情頂下來,告訴他,本相會照顧好他的家人。”
朝鮮國戶曹的參判相當於大明戶部的侍郎,是戶曹的二把手,從二品的官職。
很顯然,崔世康在議政廳的作用遠遠大於戶曹參判,他要是一出事的話黃喜一派的兩班貴族絕對會趁機奪得戶曹判書一職,這樣對李稷一派來說可是一個重大打擊。
“下官這就跟他去說此事。”崔世康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他不敢怠慢,向李稷一躬身後連忙爬起來快步離去,準備讓戶曹參判來扛下軍糧一事的罪責。
崔世康走後,李稷來回在房間裡踱了幾圈,然後換上朝服面無表情地趕去了景福宮,前去覲見朝鮮王,商議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軍糧事件,稍有不慎後果可就不堪設想。
太平館,後院的一間雅舍。
李雲天悠閒地在那裡剝着花生殼,慢條斯理地往嘴裡扔着花生仁,經過今晚漢城教坊的事情後漢城的官場絕對會亂成一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惶惶不安,難以入眠了。
“相公,李稷已經進宮了。”房門開了,雷婷微笑着走了進來,不僅李稷,議政廳左右贊成、左右參贊以及六曹判書悉數趕往景福宮康寧殿議事。
“這下正好,咱們等着看好戲。”李雲天聞言笑了笑,把剝好的花生仁丟進了口中,他正好趁着此事來看看朝鮮王和李稷等人的能耐如何,會採取何種方式來應對這個突發事件。
不久後,正當李雲天和雷婷一邊吃着花生一邊商量着明天如何就軍糧一事向朝鮮王發難的時候,魏義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
“侯……侯爺,小……小的有罪,請侯爺開恩,饒小的一命,小的願意把陳主事給小的的三萬兩銀子都交出來。”魏義進門後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李雲天面前,一邊磕頭一邊求饒。
魏義聽說漢城教坊事情的時候正在城裡的堂兄家喝酒,他的堂兄原本在鄉下務農,現在沾了他的光,不僅在漢城買了一座大宅子和一些奴僕,而且還獲得了官職,一躍成爲了兩班官宦,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得知陳銘因爲軍糧一事被李雲天給關了起來,魏義嚇得臉都綠了,他可是從中收受了陳銘三萬兩銀子的好處,因此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前來向李雲天請罪。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李雲天聞言微微一笑,向魏義說道,“起來吧,本侯有事要讓你去做。”
“侯爺請講。”魏義見李雲天不像要怪罪他的樣子,心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後躬身立在那裡,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李雲天的訓示。
“那三萬兩銀子就不要還回去了,畢竟你回京後也有不少開銷。你去見陳銘,讓他把貪墨的銀子如數吐出來,然後一口咬定把購買軍糧的錢都交給了戶曹,這樣本侯可以保他一命。”
李雲天沉吟了一下,神情嚴肅地囑咐魏義,“本侯聽說你有一個堂哥進了捕盜廳,把陳銘吐出來的那些錢都給他。”
“小的明白。”魏義聞言先是微微一怔,沒想到李雲天竟然會體諒他回京後要在宮裡上下打點,隨後心中頓時大喜,連忙向李雲天躬身說道,神情激動地前去找陳銘,他清楚李雲天先前所言的言外之意,想要讓他的堂哥在捕盜廳裡收買人心。
捕盜廳是負責漢城府以及周邊地區治安的一個機構,隸屬於刑曹,是漢城中一支重要的軍事力量,權限甚大,如果能將其掌控住後對大明有益無弊。
說起來,魏義的堂哥能從捕盜廳謀得一個差事全是託了李雲天的福,如果不是李雲天先前讓魏義給其親屬爭官的話,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得到這個職位。
魏義去了囚禁陳銘廂房後很快就離開了,陳銘隨即面色慘白地向看守他的護衛承認其有失職之責,沒有監管好那些購買軍糧資金的流向,以至於出現了購糧款被朝鮮國地方官吏貪墨的重大疏忽。
與此同時,魏義召集了使團的人員,聲色俱厲地告訴了他們軍糧一案的嚴重,使得那些人乖乖地吐出了從中撈取的銀子。
加上陳銘貪墨的銀子,魏義一共從使團中追繳了五萬兩,這意味着三十五萬兩的購糧款還沒給朝鮮國戶曹就有八萬兩銀子被扣下,只有二十七萬兩進了戶曹的庫房。
從鬆都商人樸永吉的舉報中來看,戶曹庫房的那二十七萬兩銀子又被朝鮮國的官吏層層剋扣,以至於無錢買糧不得不向民間強行徵糧。
就在魏義在太平館向使團人員追繳軍糧糧款的同時,朝鮮國歸朝鮮王直轄的義禁府士兵傾巢而出,連夜抓捕戶曹那些涉及了大明軍糧採購案的官吏去義禁府進行審問,攪得漢城雞飛狗跳,惶惶不安,百姓們偷偷躲在門口向外張望着,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僅如此,漢城的禁軍連夜出動前往京畿道諸府捉拿那些強行徵糧的地方官,掌管王命和軍務的中樞府已經向那些給明軍籌集糧草的江原道、忠清道和黃海道的都護府下達了軍令,讓其將那些張貼公告徵糧的地方官悉數押回漢城治罪。
朝鮮國負責給大明提供軍糧的主要是京畿道、江原道、忠清道和黃海道四道,這四個地方分佈在漢城周圍,不僅運輸糧食方便而且是朝鮮國的產糧地域。
其實,並不是所有地方的官吏都敢明目張膽地把買糧改爲徵糧,除了打着給大明籌集軍糧的名義徵糧外,有的地方是大力壓低糧價從中賺取差價,只有少數地方的官吏還算厚道,買糧的時候給了一個比較公道的價格。
李雲天得知義禁府連夜抓捕戶曹官吏後微微一笑,看來朝鮮王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抉擇,與其讓自己來審理此案還不如他先把案情給查明,這樣既避免了自己過多幹涉朝鮮國的政務,同時又能有一個積極的應對態度,實在是一箭雙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