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醉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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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寬敞的雅間內,李雲天與張克敵等人圍在一張酒桌旁觥籌交錯,談笑風生,憐香在一旁彈着琵琶,唱着小曲,還有舞姬翩翩起舞,氣氛十分熱鬧。
今天是張克敵的生日,故而衆人給張克敵在這裡擺酒慶賀,同時也是想撮合他與憐香成其好事。
自從遇見憐香,張克敵就對其一往情深,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憐香對張克敵看似親暱,實則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到現在張克敵還沒有成爲憐香的入幕之賓。
張克敵想納憐香爲妾給她一個名分,使她不用再在醉月樓裡陪笑,不過被憐香婉拒,這使得張克敵心中無比鬱悶。
“雲天,聽說你前兩天在大殿之上巧舌如簧,把通政使司右通政的鼻子都給氣歪了,可惜我等無緣一睹你的風采,實在是遺憾。”談笑間,一名身材壯實的青年想起了一件事情,笑着向李雲天說道。
“三哥過獎了,小弟只不過是僥倖而已。”李雲天聞言笑了起來,謙遜地說道,按照輩分他喊那名壯實青年三哥。
兩天前他與沈宏在太和殿上那番脣槍舌劍、爭鋒相對的辯論,以及洪熙帝決定每屆科舉進士人數按照南六北四的比例錄取的消息已經在明新報上刊登,結果報紙一上市就被搶購一空,成爲了街頭巷尾津津樂道的話題。
尤其是李雲天的那句“物競天擇,優勝劣汰”,更是被京城的士子們拍案叫絕,認爲其生動形象地體現出了科舉之路的艱辛和殘酷,而唯有奮發圖強纔是入仕的唯一途徑,否則就只能被別人踩在腳下。
對於京城裡的那些士子們來說,這既是一種勉勵,更是一種鞭策,同時也對李雲天有了一種敬仰之情:在大明數以千計的進士中,能說出如此富有哲理之言的人又能有幾個?
“雲天,自從有科舉以來,這南北分錄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你此舉可要名留青史了。”張克敵笑着衝李雲天端起了酒杯。
雖然與李雲天認識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但是李雲天很對張克敵的脾氣,故而兩人私交甚好。
“二哥說笑了,這是皇上聖明,與小弟何干。”李雲天微笑着與張克敵碰了一下酒杯,兩人隨後相視一笑,隨後一飲而盡,一旁的侍女連忙過來倒酒。
李雲天說的沒錯,像科舉南北分錄這等大事,真的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御史能摻合得起的,如果沒有洪熙帝在背後支持,那麼他纔不會在太和殿提出如此驚人的提議來。
南方文風薈萃,尤其是南直隸和江浙一帶,也就是江南地區,每屆科舉都會出大量的進士,由此一來朝堂之上就出現了大量江南的官員。
這些官員在朝堂之上肯定抱團行事,而且代表了江南豪強的利益,這引起了洪武帝的警覺,爲了平衡南北官場勢力,打壓江南豪強集團,故而在洪武三十年出了南北榜案。
有一句老話,南方出相,北方出將,看上去合情合理,南方人善學,而北方人勇武。
不過,這只是人們的一個理想化的觀念而已。
其實,在宋朝以前,帝王將相幾乎都出自北方,南方人入朝爲官受到了諸多的限制,這既有當時南方經濟不發達的因素,更與人們的地域觀念有關。
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就對地域觀念特別重視,據說他在宰相堂曾經親自手書“南人不得坐吾此堂”,並將此言刻在了政事堂的石碑上,告誡後世子孫。
縱觀歷史,無論南宋還是北宋都是崇北抑南,選才多取北方,故南方士大夫沉鬱者多。
如今大明的科舉中,南方進士力壓北方進士,猶其集中江南一帶,長此以往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歷朝歷代的皇帝都喜歡朝中存在幾派相互爭鬥,這樣皇權才能更穩,倘若出現一個巨無霸的派系出來,那麼無疑對君權形成挑戰。
洪熙帝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故而早就在想對策,他雖然是天子但是也不能無緣無故地在科舉中南北分錄,否則定會引發南方官員和南方士子的不滿。
所以洪熙帝需要一個人來做這件事情,身爲近臣的李雲天無疑是最佳人選:
首先,他的身份合適,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代表了士大夫中的佼佼者;
其次,他的官職也合適,是御史,是朝廷的言官;
再者,他的年輕更合適,二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
最後,他的品級合適,正六品的官,不值得朝堂之上的那些大員動手,自然就有下面的人反對,這無形中這項提議的阻力就小了很多,例如最先反對李雲天的就是正四品的沈宏。
除了李雲天這個馬前卒外,洪熙帝還跟楊士奇和騫義、夏原吉等人打了招呼,屆時與李雲天相互呼應,那麼那些南方的官員也就無可奈何了。
原本洪熙帝認爲南方官員的反對會很強烈,事情會很棘手,不過李雲天口才了得,反擊沈宏的言論有理、有據、有情,一番脣槍舌劍後竟然使得沈宏啞口無言,也令那些南方官員無法辯駁。
因此,在楊士奇和騫義、夏原吉的推動下,這件事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畢竟,朝堂上的那些大員在官場上混了這麼久這點眼色還是有的,到了這個時候誰都看出來洪熙帝贊同此事,要是反對的話就是拂了聖意。
況且他們也說不過李雲天,要知道翰林院的庶吉士可不是白來了,哪個不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再加上一張厲害的嘴皮子,又有皇帝撐腰,那豈不是逮誰滅誰,誰也不想取觸這個黴頭。
於是乎,李雲天被南方的士子記恨,而洪熙帝得了聖明的名聲,作爲臣下當然要有給皇帝背黑鍋的覺悟,自然了,回報也會相當得豐厚。
不過,在李雲天看來,科舉的南北分錄雖然能限制江南豪強在朝廷的影響力,但無形中也造成了南方官員和北方官員兩大陣營,使得朝堂上的黨爭變得更加複雜。
“李御史,小女子所唱的曲子都是些陳腔舊調,李御史辯才無雙,見聞淵博,想必詩詞歌賦方面也別有建樹,不如給小女子新作一曲,給大家助興。”
唱完了一曲後,憐香來到了酒桌旁,在張克敵身旁的空位坐下,笑盈盈地向李雲天說道,誰也沒有注意到她今天特意進行了打扮,比平常明豔了三分。
“雲天,今天大家這麼高興,你就給大家助助興嘛。”李雲天剛要拒絕,張克敵就笑着說道,他自然要取悅憐香。
“詩詞歌賦小弟實在是不擅長,不過雜劇小弟倒是略知一二。”見盛情難卻,李雲天沉吟了一下,笑着答應了下來。
“噢,李御史也會雜劇?”憐香雙目流露出驚訝的神色,所謂雜劇在明代就是指除了傳統歌舞之外的戲曲,包括憐香唱的小調。
古代的歌曲與現代不同,都是以詩詞歌賦的形勢唱出來的,十分有韻味。
“當年跟隨先帝北征的時候,路上孤寂,想到了以前看過的雜劇,隨便編了幾段,自娛自樂而已。難登大雅之堂,難登大雅之堂。”李雲天微笑着向憐香擺了擺手。
“可要小女子伴奏?”憐香聞言笑了起來,嬌聲問道。
“先不用勞煩姑娘,在下一把二胡足矣。”李雲天微微一笑,向衆人說道,“這個雜劇講的是一名女子爲了救未婚夫,冒名頂替未婚夫進京趕考,高中狀元后的喜悅。”
“女狀元?”憐香不由得眼前一亮,這可是以前從未聽過的事情,張克敵等人也饒有興致地望着李雲天,覺得很新鮮。
“其實,應該是女駙馬,那名女子中了狀元后被皇上招爲了駙馬。”李雲天見衆人好奇地望着他,發現自己的言論好像有些另類,於是硬着頭皮說道,神情顯得有些尷尬。
“女駙馬?”這一下,憐香和張克敵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這情節也委實離奇了一點兒。
“咳,你們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李雲天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既然花木蘭可以替父從軍,馳騁疆場,那麼這名女子爲何不能替夫趕考,金榜題名?”
“說的也是。”張克敵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過是消遣而已,何必那麼認真,隨後笑着向一旁的伺候的丫環說道,“去,給李大人拿一把二胡來。”
丫環很快就拿來了二胡,李雲天試拉了幾下,很快就找到了音準,既然提到了女狀元和女駙馬,李雲天所說的自然是黃梅戲《女駙馬》了。
明初,戲曲處於起步階段,像黃梅戲和京劇等劇中處於萌芽期,至於話劇,那更是沒影兒的事兒。
所以李雲天可以放心大膽地把《女駙馬》據爲已有,既迎合了時代的潮流,又不會露出絲毫的破綻。
其實,相對於二胡,李雲天更拿手樂器是鋼琴和小提琴,二胡的水平只能說是一般而已,不過足以應對眼前的情形。
“憐香姑娘,不知你是否能幫在下一個忙,把在下所做的曲子唱出來。”醞釀了良久,李雲天還是沒有勇氣把《女駙馬》的一段歌詞給唱出來,再怎麼說他現在也是朝廷命官,於是想了想後向憐香說道。
“好呀。”憐香嫣然一笑,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諸位,小弟先和憐香姑娘下去準備,請大家稍候片刻。”李雲天隨即起身,笑着向張克敵等人拱了拱手,領着憐香離開了。
“二哥,你說雲天在搞什麼名堂?”等李雲天和憐香出門後,一名青年不由得好奇地問向張克敵。
“依他的性子,肯定會給咱們一個驚喜。”張克敵笑着端起了手裡的酒杯,“來,大家幹一個。”
衆人聞言紛紛舉杯,室內再度觥籌交錯,談笑風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