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裡,顧喬對她雖然一直有心,可是,說話極爲客氣,兩人之間,很少有私下的聯繫和往來,大部分,都是在顧夢瑤在場的時候,兩人打招呼,偶爾顧喬會慰問一下葉語瀾的情況,但是,葉語瀾對顧喬,一向少言寡語,就算顧喬心思再重,也沒有說過,葉語瀾也當作不知。
可是今天,顧喬竟然一反常態的出言指責她。
葉語瀾動了動嘴脣,想要說話,可是,還沒開口,身後面就傳來一個聲音。
“哥,你在幹什麼!”是顧夢瑤的聲音。
兩人聞聲回頭,便看到顧夢瑤站在那裡,身上穿着米白色的長款外套,包裹着瘦弱的身子,綣卷的頭髮上面,蓋着白色的針織帽子,一看就知道,她剛剛從外面回來。
看着兩人,顧夢瑤走過來,拉着葉語瀾的手,輕聲道,“你身子不好,怎麼下樓了?”
葉語瀾淡淡一笑,“在房裡太悶了,出來透透風,你去哪裡了,一大清早就不見人!”
“出去見了個人!”話閉,轉而看向顧喬挑挑眉,輕聲問道,“哥哥怎麼會在這裡?爸爸不是說讓哥哥去談項目麼?”
顧喬抿脣,“談完了!”
顧夢瑤轉頭,對葉語瀾莞爾一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等一下我讓阿姨給你熬你最喜歡喝的粥!”
葉語瀾也不打算待在這裡太久,點點頭,嗯了一聲便一語不發的轉身走向別墅,並沒有看過顧喬。
葉語瀾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以後,顧夢瑤才收起笑容,看着神色落寞的顧喬,有些無奈,但是,還是狠心開口,淡淡的說,“她已經不是哥哥可以惦記的人了,所以,若是哥哥有心,便忘了她吧!”
顧喬聞言一僵,臉色微微的黯然。
是啊,這個女人,以前他不敢追求,如今,他也不能再惦記,且不說葉語瀾不喜歡他,單單是兩人表兄妹的關係,他就不該再惦記。
顧夢瑤斂了斂睫毛,輕聲道,“哥哥你很優秀,總會有你該得的幸福,瀾瀾也會有她的未來,所以,你還是不要多言爲好!”
說完,顧夢瑤轉身離開。
樓上,葉語瀾站在陽臺上,看着樓下站在花園裡發呆的顧喬,神色淡然,只是複雜的眼神中,有些無奈。
門被推開,顧夢瑤緩聲踏步而來,站在葉語瀾身旁,與她一起看着顧喬,不語。
半響,她才淡淡的說,“倘若不是有這層血緣關係,我倒是希望你和我哥哥在一起,可惜······”
“你哥哥很好,他總會有自己的幸福的,可我,不是他的幸福!”
無關血緣,只因爲,她的心裡,沒有他。
顧夢瑤淡淡一笑,不語。
“你去見她了?”葉語瀾轉而看着顧夢瑤,蒼白的臉色閃過一絲異樣,輕聲問道。
她是誰,她懂,但是,顧夢瑤肯定也懂,因爲她們之間,有些話,不需要說清楚。
“嗯!”不否認,看着葉語瀾,想了想,終還是說了,“知道你出這樣的事情,她也擔心你,她昨夜找了你一個晚上,邪玲說她因此病了,我就去看看,她想見你,就是不知道,你是否還願意見她!”
葉珍現在,是真的擔心葉語瀾,沒有算計,也沒有虛情假意,現在的情況,她已經不需要算計。更不會再虛情假意,因爲葉語瀾什麼都知道了,葉珍的算計,早已沒有任何用處,她是真的想要尋找葉語瀾,哪怕祈求原諒,也好過什麼都不做。
葉語瀾聞言微微握拳,眼神微閃,“她想說什麼?”
現在,她還想騙自己?利用自己?
真是可笑,她的關心,從來都是不純粹的,當初,她也認爲葉珍變了,認爲她對自己有了真心,可是,當自己信了她的時候,她卻用慈母的笑臉,把自己的孩子,當成一顆棋子捨棄了,也把自己,一步步推入地獄。
她算計一生,把自己,當成她達到目的的踏腳石,她的命和她的孩子,在葉珍眼裡,都不算什麼。
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
“或許,她只想看看你現在如何,瀾瀾,你若不想見她,我便回絕了,她現在不敢逼你!”
她今天去看過葉珍,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葉語瀾的事情,看起來很憔悴。
葉語瀾搖搖頭,“不必了,我會去見她的,有些事情,哪怕已經知道了,總是要自己尋求真相,聽到她親口說,我才甘心,二十年的母女,我想知道,她的心裡,哪怕一刻也好,可曾有過,我這個女兒的位置!”
她管葉珍叫了二十年的媽媽,哪怕葉珍對她一直都很刻薄,她都不曾真的怪她,哪怕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兒,所承受的也不應該是該承受的,她也想不去追究誰對誰錯,想原諒她的所作所爲,但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害死自己的孩子,不該把自己算計的差點死在季擎天的手裡。
人倫悲劇,在她眼裡,竟然僅僅是一場算計。
她的心,何其殘忍。
顧夢瑤有些不忍,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安慰,因爲她不是葉語瀾,沒有真正體會到葉語瀾的傷心和絕望,所以,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
第二天,天空昏沉,有些看似即將下雨,卻又遲遲沒有下雨的跡象,葉語瀾在顧夢瑤的陪同下,去了梧桐苑。
因爲葉珍很想見她,早上
爲葉珍很想見她,早上的時候,邪玲打電話來,讓葉語瀾再怎麼懷恨,也務必回去見葉珍一面。
葉語瀾答應了,所以,吃完早餐,葉語瀾便和顧夢瑤一同回了梧桐苑。
梧桐苑看起來有些蕭瑟,梧桐樹已經葉盡枝禿,沒有了往日生機,所以,整個梧桐苑的別墅,看起來有些荒涼,葉珍不喜歡人伺候,整個別墅,只有邪玲在旁,她們又離開過這裡,這幾日剛剛回來,所以,自然滿地落葉來不及打掃。
踩着滿地金黃,葉語瀾的心,就如同這梧桐苑,好似蕭瑟荒涼的沒有任何生氣一樣,顧夢瑤沒有陪着進來,因爲這樣的場面,顧夢瑤畢竟不適合在旁。
身上穿着白色的大衣,滿頭長髮披落身後,葉語瀾緩緩踩着地上厚厚的梧桐葉走向不遠處的房子,不知爲何,她對這裡,彷彿很陌生。
曾經她獨居兩年多的房子,那是她閉着眼睛都可以行動自如的家,現在,她卻就像從未踏足一般,感到陌生,也異常的迷茫。
那時候,她什麼都不在意,所以,從未感覺到,而如今,這裡,住着她不想看到的人,所以,她竟然連走進來,都覺得舉步維艱。
二十多米的小徑,很快就走到盡頭了,推開別墅的門,室內有些昏暗,不知道是沒人,還是裡面的人不開燈,然而,踏步進去,葉語瀾便篤定了後者,因爲透過別墅的大廳看去,昏暗一片,只有餐廳傳來燈光,還有瓷碗碰撞桌面的清脆聲音。
一個人舉頭望來,便是邪玲,看到葉語瀾,有些驚訝。
“夫人,是小姐!”她連忙對着被牆面擋住身影的葉珍低聲開口、
那邊呼吸一窒,隨後,呢喃聲響起······“是瀾瀾······”
隨後,大廳的燈光亮了,是葉語瀾自己開的,她沒有走過去,而是徑自走到大廳,坐在沙發上,看着桌面上的東西,微微一愣。
那是她的畫冊。
怎麼會在這裡?
捧起來看了一下,全是她以前畫的東西。
那邊的葉珍,不知爲何,竟然沒有過來,但是,不知道對邪玲說了什麼,邪玲走過來,徑自上樓,沒有下來過。
相對靜默,兩相無言。
葉語瀾坐在沙發上,沒有說一句話,只有時不時翻閱紙張的聲音,而那邊,葉珍也是靜靜的,連吃東西的聲音都沒了,若是沒有淺薄的呼吸聲,就讓人以爲,那邊沒人存在。
也許是因爲太過於安靜,葉語瀾翻紙張的聲音就顯得很大。
不知道過了多久,畫冊隨手一扔,被丟會茶几上,葉語瀾斂了斂睫毛,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沒有什麼想說的,那麼,我就走了!”
說完欲站起來,卻被一個急迫的聲音打斷了。
“等等······”椅子被推開,葉珍的身子立刻站在餐廳與大廳的銜接處,看着葉語瀾。
葉珍穿着藍色的大衣,看起來有些突兀,燈光照射下,慘白的臉色,一覽無餘,看起來,也瘦了一圈,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彷彿老了許多。
葉語瀾看着,不動聲色,沒有站起來,反而,淡淡的看着她,不語。
葉珍微微咬脣,扶着牆,黯然的神色閃過,才緩緩走來,坐在葉語瀾的對面,不知道是不是面對這樣的葉語瀾的原因,葉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因爲,她對葉語瀾,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
曾經她自認爲掌握的很好的人,此時,去已經不再是她可以掌握得了,不僅如此,她還有些不敢面對葉語瀾。
看着這樣的葉語瀾,葉珍咬着脣,低聲道,“你出了這樣的事情,爲什麼不回來這裡?不管怎麼說,這裡是你的家!”
葉語瀾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絲的訝異,隨後,自嘲一笑,並未說話,家?她什麼時候有過家?
被葉語瀾這樣的態度對待,葉珍故意忽視,繼續道,“聽說你病了,可好了?”
說着,還端詳着葉語瀾的神色和身子,想要看出她身體如何。
但是,這樣的端詳,卻被葉語瀾淡漠的眼神打斷了。
葉語瀾冷冷的看着葉珍,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問,“這就是你想要見我要說的話?如果你想說的只有這些,那很抱歉,我沒有心情聽你繼續裝模作樣!”
葉珍的關心,不管現在的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已經不想要了,甚至,感到噁心。
被葉語瀾那麼直接的話語一激,葉珍臉色破裂,看着葉語瀾,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
葉語瀾的話,彷彿把她所有的僞裝和過去,全部揭開,並且,毫不留情。
“你恨我?”哪怕已經知道,葉珍還是開口問道。
“是!”葉語瀾絲毫不猶豫,直勾勾的看着葉珍彷彿很受傷的神色,閃過一絲嘲弄,冷冷的說,“你可知道,我一刻都不想見到你!”
葉珍動了動嘴脣,對葉語瀾直白的話語,她竟然覺得彷彿窒息。
葉語瀾咬着脣,看着葉珍的樣子,閃過一絲諷刺,回想過往,淡淡的說,“小時候,我哪怕做夢,都想見你,哪怕從我記事以來你都從未給過我好臉色,哪怕我很怕你,可是,沒有一個人對自己的母親沒有期待,我害怕極了你的樣子,可不知爲何,總是忍不住期待,你會轉性,也許等下次見面,你發現了我一直在用功的做到你讓我做的事情,會給
事情,會給我哪怕一絲絲的好臉色,所以,我午夜夢迴,總會想你,因爲你是媽媽!” 哪怕你讓我在痛苦的深淵掙扎,哪怕你讓我從未有過任何的美好,可是,因爲你是媽媽,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原諒!
葉珍呼吸一窒,對葉語瀾這樣直白的敘說,有些驚訝。
葉語瀾繼續道,“你說我的存在,是和仇恨一起的,所以,哪怕你把我傷的體無完膚,我都不曾恨你,因爲在我心裡,你哪怕錯了,也還是生我養我的人,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沒有資格反抗你,甚至,哪怕你殺了我,也是可以諒解的!”
葉珍咬脣,葉語瀾的話,讓她無地自容,從未真正的站在葉語瀾的角度想過,自己的傷害,竟然是這麼的深,她這麼多年,對葉語瀾,從未有過好臉色,但是,也正是因爲她一直以爲葉語瀾本該承受,卻不曾想過,這個女孩,其實一直都默默忍受。
那時候,那些仇恨壓抑在她的心裡,她沒辦法報仇,只能對葉語瀾不好來緩解自己心裡的恨意。
可是,這麼多年,她只明白她的痛苦,卻忘記了葉語瀾的無辜。
直到現在,她才驀然想起,這場仇恨和報復裡,葉語瀾,始終是無辜的那個人。
動了動嘴脣,女人千言萬語,最終只有一句似有若無的······“對不起!”
“對不起?”葉語瀾笑了,諷刺的看着葉珍,嗤笑不已,神色有些激昂的質問,“你的對不起究竟有多寶貴?可以換來我二十年黑暗的人生?還是可以抵我的孩子一條命!”
葉珍聞言,臉色破裂,不可置信的看着葉語瀾,絕色容顏中,滿是慘白和頹敗。
“你都知道了······”
這件事情,終究還是沒有瞞住,她知道了,那個孩子,實際上,是她害死的······
“是啊,我多麼情願我什麼都不知道,若我不知道,估計今日,我還會繼續的認賊做母,繼續相信你的謊言和原諒你的所作所爲,繼續的聽錯你的話,跑去和我的親生父親來演繹一場又一場的人倫悲劇!”
而葉珍卻是這場悲劇的觀衆!
葉珍整個人都在顫抖,看着葉語瀾,搖着頭急着解釋道,“瀾瀾,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只是想要讓墨家對付季家,不是真的想要傷害你,我只是想要爲你媽媽報仇,沒有想過會讓你那麼痛苦,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爲季家害死了我姐姐······而且你也有義務去報仇,你還年輕,你還會有······”
“夠了!”葉語瀾厲聲打斷葉珍的話,她看着葉珍,眼中有些難以相信,不曾想,這個時候,葉珍還有臉面把她的親生母親拿出來當成藉口,還想用葉璇來讓自己原諒她。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要用我的親生母親來掩蓋你做的這一切?爲她報仇?你到底是爲你自己報仇還是爲她報仇?葉珍,別再在我的面前提她,你沒有這個資格!”
彷彿,葉珍的嘴裡提出葉璇的名字,在她眼裡,早已是一種侮辱。
葉語瀾不否認,她確實覺得葉珍不配提及葉璇。
若換是當初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葉珍所做的一切是爲葉璇報仇,她姑且不會懷疑,但是,現在,她卻感覺,葉珍所提及的這些,都是在侮辱葉璇。
作爲一個妹妹,葉珍所作所爲,早已違背了葉璇當年所有的期待,甚至,用折磨自己來成全她復仇的快意,葉語瀾可以想象,葉璇在天之靈,該是多麼的心疼。
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任由別人傷害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她自己,若是別人傷害她的孩子,她都不可能原諒,更何況,那是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
同爲母親的心理,葉語瀾幾乎是感同身受,而當年,葉璇用自己命來換取的自己,竟然成了葉珍折磨的對象。
葉珍無言辯駁,咬着脣,最終,別過頭去,對葉語瀾的指控,她沒有反駁的立場。
姐姐······
葉語瀾緊抿着脣,顫着身子看着葉珍,淚痕滿面,顫聲道,“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你傷我,害我,利用我,折磨我,把我當成一顆棋子,這些我都不恨你,甚至原諒你了,可是,爲什麼······到頭來,你連我的孩子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