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花祭這個問題,誰也不讓,刑焰楚是不可能交出花祭的,如果花祭在花瓷鎮被定了罪,官府肯定會大力調查南疆方面,而他的真實身份,暫時還不能暴露。
青州和南疆所在的卞州,雖然歷來井水不犯河水,各不干涉,但是政治國情方面的事情,誰又說的準呢?
“花祭,我必須要帶回南疆。”刑焰楚蹙起眉頭,又加重語氣強調了一遍。
“好了,大家認識一場,就別在這種事情上爭執了,就不能想一個折中的辦法嗎?”胖子忍不住插嘴道。
衆人都不說話了。
當初選擇合作,只是因爲雙方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利益方面暫時不衝突,而現在形勢卻突然之間變了,夏熙萱和刑焰楚,都不可能會放棄花祭的。
過了半晌,刑焰楚微嘆出一口氣,“時辰不早了,大家身上都有傷,都先去休息吧,花祭的事情,明天再討論。”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幾人各自回房,夏熙萱和慕靳之前就分到了一個房間,現在大半夜的也沒有其他空房了,只能暫時住在一起。
兩人都有些尷尬,之前雖然知道夏熙萱是女的,但是她的外貌是一個男性,完全沒有女性特徵,慕靳還沒覺得有什麼,現在看着夏熙萱頂着一張蘿莉臉,他還真做不到和她同牀共枕。
風雲大陸的風氣雖然開放,但也還沒開放到兩個未婚男女可以睡在一張牀上的境界。
“你睡牀上吧,我打地鋪。”一進屋,夏熙萱就開口宣佈道。
慕靳搖了搖頭,“不用,你睡牀。”
夏熙萱看了眼慕靳纏着紗布的胸口,心裡本就對他感到有些愧疚,這個時候自然是要照顧着他的:“你身上還有傷,好好休息一晚,不許反抗,不要逼我把我打暈了捆在牀上。”
慕靳啞然失笑,他倒沒想到夏熙萱用回原本的身體以後,屬於女性的那一部分刁蠻、撒潑也跟着回來了。
夏熙萱挑着眼神兒睨他,“笑什麼笑,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當初要不是你在我爹面前亂說,我現在會在這裡嗎?”
這丫頭還記仇呢,慕靳笑得更歡,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痛得他眉毛直打結,“那時候是事出有因,事實上是你爹主動來找我幫忙的。”
夏熙萱驚了一下,“我爹主動找你幫忙?也就是說他是故意把我趕出來的?不會出什麼事吧?”
慕靳安撫道:“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只是有些場面,不能讓小孩子看到,所以纔想着暫時把你送走。”口中的小孩子,指的自然是夏熙萱。
夏熙萱立即就汗了,想她前世今生加起來也活了近三十歲了,比慕靳這臭小子大了將近一半,怎麼就成了他口中的“小孩子”了?她此刻真的是巴不得時間過得再快一點,自己能夠快點長大。
“喂,你說話小心點啊,什麼小孩子,你看我像是一個小孩子嗎?”
慕靳默默地打量了她幾眼,然後無比肯定地點了點頭。
夏熙萱直接倒了。
好吧,她承認她現在這具身子是稚嫩了一點,但是她的心理年齡夠大啊,所以啊,比起夏熙萱,她更喜歡藍諾這個身份,畢竟藍諾的外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大人。
兩人大眼對小眼地沉默了一會兒,夏熙萱呵出一口氣,小聲道:“今天,對不起啊,還有謝謝你。”
她指的是慕靳身上的傷,和他喚醒自己的神智那件事情。
慕靳的耳尖突然紅了紅,還好屋子裡的燭光昏暗,夏熙萱根本沒有發現。“我答應過國師會照顧你。”慕靳有些不自然地開口。
夏熙萱沉默着點點頭,頓了一下道:“我一直在想辦法控制蠻荒碧璽帶來的副作用,但是一直沒有方向,也沒有成效,要不是今天你用那麼激烈的方式來刺激我,可能我根本就不會醒過來。但是事後我卻很害怕,我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是今天我卻很害怕,我很害怕自己會失手殺了你,然後再殺了胖子他們,我沒有辦法,我只能用最大的力量讓自己掌控回自己的身體,但是,那過程太痛苦了。”
慕靳擡眼看着她,她輕笑了一下,繼續道:“我曾經是一名殺手…你可能不會相信,我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另一個遙遠的平行空間,我以前的職業就是殺人。我的雙手收割過無數的生命,我有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我們互相扶持着,信任着,將後背交給對方,可是,最終我還是被背叛了。”
“我以爲自己會死,但是我卻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裡,有了新的生命和生活。有句俗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經受不起再一次的背叛,所以我不敢奢望同伴,幻劍宗將我列爲不記名弟子,讓我住進藥園的時候,我是慶幸的,我想我可以一個人。”
她搖着頭苦笑了一下:“但是其實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人是本能地渴望溫暖的,所以我又有了你,還有胖子當同伴。也許是我老是學不乖吧,雖然被同伴背叛過,但是我還是想要再嘗試一次……”
說到後面,夏熙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了,也許是因爲今天慕靳的行爲讓她的心靈受到了震撼,也許是大難不死以後短暫的脆弱,也許還因爲一些別的什麼原因,她竟然對着慕靳坦誠了自己的來歷和經歷,展示着自己心裡那不被人發現的傷痕。
縱然早已經被訓練得十分強大,但是說白了她也只是一個凡人,不是沒有七情六慾的神仙,不輕易受傷,不輕易軟弱,並不代表她不會受傷,不會軟弱。
她只是懂得如何更好的掩飾自己,調試自己的心情而已。
她還記得那時候教官對她說過的一句話:“記住,你是殺手,你可以有很多面具,可以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但是卻絕對不能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展示給任何人看,就算是同伴也不行,因爲一旦你露出了弱點,敵人就會毫不猶豫地將你刺穿。”
這句話帶給她很大的影響,她一直都牢牢地記着,但是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表面上要做到是一回事,可是有多少人從裡至外都能做到呢?
或許是撐得太久了,當這些話說出來以後,她竟覺得心裡輕鬆了不少,其實,將真心話說出來,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慕靳看着她的眼神閃了閃,或許還帶着點憐憫的味道,微微嘆出一口氣來:“其實,我知道你的來歷。”
“誒?”夏熙萱驚訝地看着他。
慕靳卻不願意再說下去,只是道:“有些事情,以後你就知道了,現在不是告訴你的時候,我只能說,我絕對不會害你。”
“我絕對不會害你。”這句話,夏熙萱從不同的人口中聽過很多次,以前她深深地相信着,當別人對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都是真心的,但是在經歷過小九對她的背叛以後她才知道,不止是殺手會帶面具,人人都帶着面具,她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你不相信嗎?”感受到夏熙萱情緒裡的不確定,慕靳開口問道。
夏熙萱點點頭,又搖頭:“不,不是不相信,而是需要衡量,在什麼時候應該相信,什麼時候不應該相信。我相信你現在說的是真心話,但是未來會怎麼樣我們都不確定,所以我不能相信你一輩子。”
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友好的,一旦立場對立,翻臉不認人的大有人在,就說刑焰楚和花祭好了,他們小時候不是關係很好的兄弟麼,長大了不一樣鬥得你死我活。
慕靳抿了抿脣,有些心疼夏熙萱,在經歷過了這麼多事情以後,她已經習慣性的對每個人產生質疑了,不過,這樣也許是最好的吧,畢竟以後她將要面對的事情,也許比她目前爲止所經歷過的所有事情都要複雜得多。
有戒心是對的,他這樣告訴自己,但是不知爲何,胸口處卻有些發悶起來。
夏熙萱見慕靳不回話,自嘲式的笑了一下,然後輕輕拍掌:“好了,你早點休息吧。”
話音剛落,手指對着正燃燒着的蠟燭一彈,整個屋子立即就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之中。
慕靳躺在牀上,傷口處還在隱隱發痛,緊繃的身體一旦放鬆下來,疲倦就會如期而至,他閉上眼睛,卻有些睡不着。
其實他知道,他從一開始就對不起夏熙萱,爲了一個目的,他和璃清合謀將夏熙萱的魂魄帶到這個世界,逼迫她一步一步去成長,在他說出不會傷害她之前,其實他早就已經傷害過她了。
他不確定這樣的做法對不對,但是如今已經這樣了,所有的一切都進入的正軌,他也只能隨着一起浮浮沉沉。
璃清,或許到最後,我們都會自食其果吧,如果讓她知道真相的話,可是,已經停不下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