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妯娌仨都氣憤填膺地把不知名的罪犯罵了個狗血噴頭,挨千刀、下地獄、炸油鍋,都用上了。
王紅梅一邊說,還一邊走場子,彷彿不這樣做,那氣就會把五臟六腑憋爆一般。
罵了一會兒,妯娌仨都解了氣,王紅梅對在一旁靜聽的田達木說:“就是這些了,再聽也沒新鮮的了。你還不快着走,我們妯娌仨說個事。”
田達木比三個嫂子都小十多歲。人又長得孩裡孩氣的,三個嫂子誰也不拿他當大人看待,指使他就向指使小孩子一樣。田達木習以爲常,反倒變本加厲地跟她們貧。
今天卻“貧”不起來了。
“你們說你們的,我又沒堵着你們的嘴。”田達木白了王紅梅一眼,沒好氣地說。
田達木是被剛纔的傳聞懊惱着。這樣的事情,別人聽說了,多加點兒小心也就是了。而對於他,可是一天兩塊錢的損失。
“去、去、去,等你有了媳婦再聽。”王紅梅不知內情,連說帶笑地打着手勢攆他。
田達木立時囧了個大紅臉:“什麼屁事,我還懶得聽呢?”說着站起來,招呼也不打,氣呼呼地走了。彷彿妨礙他掙錢的是這妯娌仨。
妯娌仨一陣嬉笑。
田青青不知道她們說什麼,也站起身來要走。卻被王紅梅攔住:
“青青別走,二伯母想問你個事。”
王紅梅說着,走到田青青身邊,站着問道:“青青,你給二伯母看看,我懷的是個小弟弟呢,還是小妹妹?”
田青青聞聽一怔:前世裡二伯家可就是這四個孩子:大女兒田茜茜、二女兒田晶晶;大兒子田幼勝、二兒子田幼利。王紅梅每說起孩子們,就以雙兒雙女自傲。
這世裡怎麼出來第五胎了?
這一回田青青是真的不知道是男是女了。
還好,已經給母親郝蘭欣說過不看胎兒了,郝蘭欣首先做了擋箭牌:“她哪裡會看呀?都是瞎蒙。你也拿着當回事?”
“蒙就蒙唄,權當說着玩兒哩。青青,給二伯母看一下,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王紅梅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表情。
田青青只有頻頻搖頭的份兒。
“嗨,青青,你怕什麼呀?”王紅梅又逼近了一步:“對於二伯母來說,男孩兒女孩兒都是個三多頭,無所謂的。二伯母只是想早知道一些日子罷了。絕不會像吳煥改那樣,鑽牛角尖兒。”
田青青只是笑。她知道,就是自己實話實說看不出來,她也不會相信。乾脆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你別難爲孩子了。這才兩個月大,哪裡看得出來?”何玉穩看出田青青不願說,一旁解圍道。
“這纔看出青青的眼力來了呀!人們說,是男是女,一坐胎兒就定下來啦。青青又不是透視眼,是用靈氣看,自是看的出來的。對不對呀,青青。”
啊,原來是考驗我來啦!田青青知道了她的目的,心情一下放鬆下來。
見田青青仍然不言語,王紅梅又在堂屋裡走起步子來。
王紅梅今天穿了一條黑色的彷彿絲綢一般的褲子,薄薄的,輕飄飄的,一走一抖嚕。這在人們還都穿老粗布褲子的時代,顯得出類拔萃。這也是她一直站起來走動的主要原因。
“二伯母的褲子真好看。一走一抖嚕。”
爲了轉移人們的話題,田青青故意說道。
這一招還真管用,愛顯擺的王紅梅一下來了精神,扭動着腰肢對田青青說:“這是你二伯在跑業務的地方給我要來的,尼龍的,人家那個地方的幹部,都穿這個。”
何玉穩和郝蘭欣聞聽,也都湊過去看。郝蘭欣摸着她的褲子說:“還挺滑溜。”
“輕省着呢!”王紅梅眉飛色舞:“別看這麼薄,結實着哩。人家那裡有個人用這種料子做了一條褲頭兒,穿壞了三條新粗布褲子,那褲頭兒還好好的。你說有多結實吧。”
何玉穩圍着她轉了一圈兒,笑道:“怎麼這屁股上還有字呀?是‘日~本——尿……蘭欣,這個字念什麼來着?”
何玉穩指着“尿素”的“素”字問。
郝蘭欣搖搖頭:“你不認得,我更不認得了。”
“咳,是‘尿素’的‘素’,化肥,就是咱往地裡上的顆粒粒,亮晶晶的那個。”王紅梅轉過臉,對着二人說。
“不是說是化肥嗎?怎麼又成尿素了?”郝蘭欣好奇問。
“化肥是尿素和碳銨的總稱,連這個你也不知道。”王紅梅不無鄙夷的回道。
郝蘭欣老實,平時又是被王紅梅嗆包慣了的,也沒當回事,又繼續問道:“怎麼咱沒見過包裝袋呀?”
“有這樣的好事,還會該着咱老百姓嘍。”何玉穩撇着嘴說:“紅梅這一穿出來,我倒想起來啦。我還真見過老袁子穿過一條這樣的褲子,抖抖嚕嚕的,離着遠,沒看見有字。”
“老森子說,他們大隊上的幹部們都有。去公社開會的時候,幾乎都穿着這樣的褲子。”王紅梅一臉驕傲:“他見了眼饞了,纔想方設法弄了四個袋子來,我和他一人做了一條。人家還捨不得在家穿,說是出去跑業務的時候,穿着體面。”
郝蘭欣羨慕的眼裡放光:“這麼結實,得多少錢一個袋子呀?”
王紅梅:“沒處買去。聽老森子說,這是包裝袋,都是白送。公家掏錢買了化肥,錢自是算在了化肥裡。誰逮着了誰要,要不就送人情。想買還沒處買去哩。”
“那咱就別想了。”郝蘭欣有些氣餒地對何玉穩說。
何玉穩無奈地笑了笑:“咱一個老百姓,就踏踏實實地穿咱的老粗布褲子吧!”
見妯娌這樣,王紅梅更加得瑟了,似乎爲了掩蓋自己的小尷尬,又解釋說:“老森子拿來的時候是白色的,我買了一袋黑顏色染了染,別的地方都染得挺好,就是這字遮不住。不趕在屁股上,就得趕在膝蓋處,我把它趕在屁股上了。要是襖大點兒,能遮住。”
何玉穩揶揄道:“遮住幹什麼?當花兒看不是一樣。人家還知道你穿的是日~本進口尿素袋子做成的呢。”
三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尿素褲子”上了,誰也沒再提看胎的事。田青青趕緊跑到屋裡,守着睡午覺的田苗苗去了。
田青青搜索了一下記憶,前世裡對“尿素褲子”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也難怪,田苗苗現在才三虛歲,三中全會以後,土地承包到戶,生產隊不復存在,田苗苗也才十來歲。孤兒寡母的,集體白撿白送的東西,自是輪不到她們。
估計這個“尿素褲子”也流行不了多長時間,因爲田苗苗十歲以後的記憶,田青青能以回憶起來。
但田青青知道:尼龍也就是錦綸。是人造合成化學纖維——石油化工的產品。
對“尿素褲子”田青青沒記憶,而對尼龍襪子,卻印象深刻。
記得田苗苗時期,小時候都是穿棉線襪。
棉線襪穿着舒服,柔軟又吸汗,但是彈性很差,尤其是襪口,常常滑落到腳脖子上,堆成一團,既不美觀,也不保暖。
棉線襪不結實,穿不了多久,腳趾和後跟部分就會出現破洞。
記得又一次,她和母親各穿了一雙新線襪去姥姥家,回來後,兩個人的襪子後跟都磨出一個大洞。母親心疼的沒法,便用布補。
一雙襪子補過來補過去,襪底兒補得老厚,都成了薄鞋底兒了,母女倆還捨不得扔。
上初中的時候,在同學們的慫恿下,她花兩塊錢買了一雙尼龍襪子,比棉線襪多花了三分之二的價錢,心疼的母親把她罵了一頓。
但那雙尼龍襪子卻陪伴着她讀完了初中。雖然中間補過幾次,但那漂亮的圖案,鮮豔的色彩,到破的不能再補時也沒有改變。
從此母親信服了尼龍襪子。後來田苗苗給她買了來,她也高高興興地穿上了。
凌媛媛時期,尼龍襪子再沒人問津。
因爲尼龍襪子不吸汗,尤其是汗腳的人,穿雙尼龍襪子,再捂上一雙膠皮底兒鞋,那腳底下便成了滋生“腐敗”的溫牀。晚上脫了鞋,一股臭氣,頂風能臭出十米之遠,小臥室裡就更不用說了。
現在田青青夏天打赤腳,冬天裡穿棉線襪。市場上有沒有賣尼龍襪子的,田青青還沒經這個心,自是不知道。是“尿素褲子”喚起了她這段記憶。
趕集的時候看看,有的話,給母親買雙來冬天穿(夏天農村裡無論男女,都打赤腳。)
那“尿素褲子”呢?看母親的眼神兒,真的是好羨慕好喜歡!
生活中應該有而別人沒有的,田青青想方設法讓母親得到;那別人有而母親沒有的,更應該讓母親有!不管這個物件流行多長時間,多少人擁有,只要母親喜歡,就讓她得到!
田青青想到了農林技術工作站。那裡的人們都是農業或者林業技術員,經常與肥料打交道,很有可能撈到尿素包裝袋。而那裡的人都是掙工資的,穿戴也很洋氣,不可能拿着這個當好滴。
對!賣雞蛋的時候,問問那裡的人們,興許能弄到。
田青青信心滿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