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說八道,你要把姑娘她爸打了,人家聽見你的名還能笑得出來?”奶奶最先反應過來,對謝虎山說道:
“你要再敢搗亂,我這就起身回你大爺那院住去。”
謝虎山低着頭不再吭聲,奶奶這纔對孟老太說道:“看人家那邊相親有啥說道,咱這邊都聽人家的,人是回崖口了還是……”
“他們有個遠房親戚在六神莊那邊,離咱們這十幾裡地,家太遠趕不回去,今晚人家娘倆住親戚家,那我送個信,明天就坐坐吧,別再折騰人家了,道挺遠的,來回不方便。”孟老太看奶奶的態度就明白,當即對奶奶說完就下了炕。
奶奶看看謝虎山,看看大秀,覺得這倆孩子哪個都不靠譜,只能最後看向大兒子謝啓茂:
“大茂,我不管你是騎自行車,還是找獸醫站裡的大車,總之你陪伱二嬸去六神莊送個信。”
“哎。”謝啓茂答應一聲,跟着孟老太朝外走,大媽幫奶奶送客。
等沒了外人,奶奶看了眼低着頭不說話的謝虎山:“今天爲啥說啥都不願意相看,你奶還能害了你嗎?”
“您肯定不會害我,給我找媳婦肯定是找好的,我不樂意是……你說萬一我將來要能找個城裡媳婦呢?是不,您孫子長得不難看,您也總誇我腦子好,怎麼還不能給您找個城裡姑娘當孫媳婦……”謝虎山笑容有些勉強的開口。
自己要是跑港島拿到身份掙到錢之後,奶奶無論如何一定是要接過去享福的,至於六爺,那得看奶奶願不願意帶他,多半得帶,奶奶再瞅六爺不順眼,那也是結髮夫妻。
等大爺退休,估計還得想辦法把大爺大媽也整過去。
大秀肯定也得整過去,不能都走了就留她一個人爲惡鄉里,敗壞謝家名聲,而且謝虎山還指着她去的時候把大黑偷走帶過去呢。
二叔二嬸就算不去,也得等他倆的兒子,自己的堂弟小寶大一些後給整過去念書,這人加在一起就不少了,已經快趕上搬家了。
自己至少得在港島想辦法先掙下一所足夠大的房子,才能裝下這麼多人,哪有心情現在先給自己找個媳婦?
要自己幫老謝家開枝散葉,等到港島之後,再找漂亮姑娘們幫忙生唄,那個有錢人就能三妻四妾的地方,願意咋生就咋生。
“你嘴甜,腦子好,模樣也不醜,奶信你肯定能哄個城裡姑娘跟你好,可門不當戶不對,女方家裡條件好,瞧不起鄉下人,就算婚事硬成了,你是能受得了媳婦氣的人嗎,去人家裡拜年,人家讓你一個鄉下人上桌吃飯嗎?就算上了桌,幾句話一擠兌,你的脾氣,不得把人家桌子掀了?”奶奶此時因爲事情有了轉機,對孫子的氣已經消了不少:
“高嫁女,低娶妻,你奶看人的眼光錯不了。”
“那也不至於用您的縫紉機幫我換媳婦,這讓二叔二嬸咋想,您親孫子小寶咋想?”謝虎山對奶奶說道。
奶奶笑着掀開了炕櫃,謝虎山過去幫忙把櫃子裡那臺已經掉光了漆的縫紉機抱出來放在櫃面上,奶奶用手摸着縫紉機,笑着說道:
“我跟你二叔一家說了,他們明白我的意思,而且我不偏心,給小寶留着東西呢,你也別替你奶我捨不得縫紉機,說實話,我看這玩意一眼,就心裡堵得慌,要不怎麼總是把它放櫃子裡呢。”
“用它幫你換個稱心的媳婦,合算,這姑娘將來準是你們這撥發小的媳婦裡面,長得最俊,最懂爲人處世的規矩,家裡活計也最周整的那個。”
“那瘦的跟貓似的,從哪看出來的好看,奶,要不等我掙錢給你買副花鏡,您再幫我挑挑行嗎?”謝虎山不死心的小聲嘀咕了一句。
奶奶擦着縫紉機說道:“你懂啥,那是吃不飽沒長開呢,骨相,五官在那擺着,等訂了親,讓她農閒來跟我住一段時間,吃點油水大的吃食,養幾個月就看出來了。”
“奶,我也沒長開,我也跟你住,跟那嫂子一塊吃行嗎?”大秀在旁邊不關心別的,只對自己感興趣的話題發言參與討論。
謝虎山無語的開口:“你還沒長開?你還想再開成啥樣?教你的老師都沒你個高,批評你打你手心兒的時候都怕你突然還手揍她……”
“行,到時候讓大秀過來跟她陪我一起住。”奶奶反而笑了起來,把擦完的縫紉機又放回去,嘴裡說道。
孟老太當媒婆絕對是專業的,按照奶奶的吩咐,當天把話傳過去,第二天就安排兩家見面相親,要把這件事火速敲定。
一般來說,在中坪附近四里八莊,男女雙方只要能進行到雙方家人一起坐下相親,親事多半算是成了。
因爲雙方條件,樣貌啥的在相看之後就已經由介紹人說清楚,只有雙方都願意之後,纔會坐下見面。
奶奶一大早就喊着謝虎山起來,跟自己把本就挺乾淨的屋裡屋外又都收拾了一遍。
謝老六,大爺,大媽,二嬸,大秀,小寶也都早早趕過來,時間不長,謝家二爺也被二叔特意從鄰村接了過來,畢竟是要添人進口的大事,謝家人都得通知到。
謝家爺爺輩六個兄弟,如今還活着的也就只剩下二爺謝克功和六爺謝克夫。
二爺不知道爲啥,在早年間搬去了幾裡地外的二奶孃家所在村子定居,跟倒插門差不多,沒什麼大事基本不來中坪走動,而且謝家幾個爺爺,對奶奶和六爺的稱呼也奇怪。
“六哥,嫂子,都挺好的吧?”二爺進院,看到迎出來的奶奶和六爺,趕緊快走兩步笑着開口打招呼。
這邊剛進屋坐下沒一會,那邊馬車的動靜就在門口響起,孟老太引着金家的人已經到了。
算上孟老太,一共來了五個人,除了相親的正主桃子姑娘和她媽,還有就是桃子姑娘在六神莊的遠房叔叔嬸子兩口子,雙方在孟老太的介紹下客氣打招呼進了家門。
等都進了屋,女人都坐在炕上,男人則坐在炕下的板凳上抽菸,謝虎山戳在大爺謝啓茂身邊站着,接受人家女方來人的審視。
此時男人在地上熱絡聊着收成,女人們則在炕上熱絡敘着家常,謝虎山搞不懂,明明是相親,爲啥大夥非要先聊些有的沒的兜圈子。
兩個當事人反而大多數時間處於沒人搭理的狀態,偶爾纔會有人開口問一句。
不過這也讓謝虎山有機會觀察對方,身材瘦削,乾癟,嚴重的營養不良,有些發黃的長頭髮梳成了兩條麻花辮垂在肩上,穿的衣服挺乾淨,只是還帶着補丁,此時挨着她的嬸嬸坐在炕梢處,文靜靦腆的低垂着眼簾,偶爾被其他人搭話時,才擡起頭莞爾一笑,大大方方開口作答,然後撲閃着一雙大眼睛專注聽對方說的話。
模樣如果仔細端詳的話,的確和奶奶說的一樣,能看出是挺白淨耐看的一張瓜子臉,只是太瘦還沒長開,臉太小,襯得一雙眼睛大且有神,眉宇之間含着笑意,是那種睡覺也含三分笑的討喜面相。
在長輩們看似聊天,實則暗中觀察時,謝虎山注意到這個叫做桃子的姑娘在奶奶的催促下,順從的起身在炕桌的盤子裡拿起了兩粒糖瓜,可坐回原位之後卻始終沒吃。
反而過了一會,趁別人不注意時把糖瓜悄悄遞給在她旁邊一步外可憐巴巴站着,等半天也沒人給塊糖吃的大秀。
糖瓜吃進嘴裡的下一刻,大秀和對方親熱的聊了起來,對話方式主要是桃子姑娘笑着誇讚大秀一句,再問大秀一句,然後大秀就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的答出十句。
看起來不用等相親結束,她就能用倆糖瓜從大秀嘴裡得到想知道的一切。
怪不得奶奶此時邊和別人說話,邊看着對方,臉上笑容止不住,開心的就像是她老人家要和對方結婚一樣。
奶奶這分明是以她自己爲模板選了個孫媳婦,這姑娘此刻套大秀話的模樣,和奶奶套其他老太太話時的模樣簡直一模一樣。
真要結了婚,肯定是當初奶奶怎麼調教六爺那個活牲口,就手把手教對方怎麼收拾自己這個真孫子。
這姑娘雖然還沒長開,可已經有了不好鬥的架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