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的聲音太小了
“怎麼突然想到以後要跟我一起跑步的？”
方爲好奇地看她，朝陽燦爛的光落在少女身上，將她染成金色。
“你不是最討厭跑步了嘛？”
“就……突然感覺挺不錯的。”
“不累了嗎？”
“累呀，但是又很輕鬆。”
柳知意說了句似乎有些矛盾的話。
旁人聽着或許有些一頭霧水，但天天跑步的方爲是能理解這種感受的。
他笑了笑道：“身體很累，但是心裡莫名地輕鬆是吧？”
“嗯嗯！你也有這種感覺呀？”
柳知意好奇道：“所以這也是你每天都跑步的原因嗎？”
“也不全是，一方面肯定是爲了鍛鍊身體，另一方面，我在跑步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的注意力格外集中，趁着這段時間可以思考，不管是學習上的事還是生活上的事，很多想不明白的東西，也會變得透徹。你呢？”
“我什麼都沒有想……”
“這樣也挺好的。”
方爲點了點頭：“那咱們就這樣約好了，以後每天早上，如果沒下雨的話，咱倆就一起做個伴兒跑步，來這裡看日出！”
“好。每天幾點呢？”
“我一般五點鐘左右從家裡出發，跑到你家裡的話大概六七分鐘。”
“嗯，那我就每天五點鐘出頭在門口等你……”
“你睡眠夠嗎？”方爲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也一樣……”
柳知意說着：“沒關係的，我晚上也睡得挺早，然後中午還能休息。”
“那也是，應該也是夠的了，你平時晚上容易失眠吧？”
“嗯……”
“那就正好多運動運動了，晚上會好睡很多。你吃早飯了沒？”
“還沒呢……”
“你體力不太好，以後跑步之前，最好先吃點東西墊墊，但不要吃太飽，等跑完再回去吃點。”方爲叮囑道。
“好。”
柳知意點了點頭。
閒聊這麼一會兒，她的體力還緩得差不多了，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小手還扶在方爲的手臂上。
方爲的手臂說不上結實，她的掌心也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膚表面黏膩的汗漬，帶來某種強烈的真實感，與他這樣親近地接觸着，少女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不由地泛起了一絲奇異的波瀾……
趁他似乎也沒注意，柳知意連忙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小手。
事實上方爲還是注意到了，見她抽開了手，便叮囑一聲：“不要坐下去啊，先站一會兒，活動活動。”
“哦哦……”
柳知意點了點頭，俏臉微紅。
好在是剛運動完，她的臉色本來就紅紅的，倒也看不出來什麼。
“嘿~嗯~”
方爲用力地伸展了一下身體，舒緩一下運動過後的肌肉痠痛感。
看着遠方海天之間燦爛的朝陽，沐浴着迎面吹拂的清爽海風，這樣的體驗實在是愜意。
像往常一樣，他面向大海，聲情並茂地朗讀背誦着課文：
“我家的後面有一個很大的園，相傳叫做百草園。現在是早已並屋子一起賣給朱文公的子孫了，連那最末次的相見也已經隔了七八年……”
是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最近文老師要求背誦的一篇文章。
方爲這樣旁若無人地朗讀背誦，讓柳知意有些驚訝，甚至她一開始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他在背書呢，只當是他在跟她說話。
這篇課文，柳知意也早就背會了。
平日裡的早讀，也沒少見方爲朗讀課文。
可跟在教室裡不同，在這沙灘邊上，他的朗讀聲更加響亮、感情也更加豐富。
柳知意有些好奇地看着、聽着。
大概這就是她覺得跟方爲相處時很舒服的原因吧？鬆弛自在，從不刻意做什麼，也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他想跑步就去跑步了、想大聲朗讀背誦就朗讀背誦了。
柳知意莫名地有種感覺，方爲纔是真正在做自己的人。
每個人都是自己，但又不是每個人都活得像自己，事實上大部分人只是爲了別人眼中的自己而活。
連她也是如此的。
一直到方爲朗讀背誦完這一整篇，柳知意纔好奇地問他：
“方爲，你每天都會這樣朗讀背誦嗎？”
“對啊，周星馳的那部電影你看過沒，我一開始也只是想試試，卻沒想到訓練效果還挺好的，練練口語、練練膽量什麼的。”
方爲回頭看她，邀請道：“要不你也來試試？”
“啊？我……”
“試試嘛，這裡又沒有別人，你平時早讀課讀書聲音太小了。”
“我不太好意思……”
“別慫，來試試，我背一段，你接着背一段！”
像邀請她一起看日出、邀請她一起跑步一樣，如今又邀請她一起在大海面前背書！
面前的少年似乎有蠱惑人心的力量，柳知意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屢次答應他，面對這樣的邀請時，要是換別人來，哪怕是采苓，她肯定都是會搖頭婉拒的。
可偏偏這會兒，她心裡有些躍躍欲試，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我家的後面有一個很大的園，相傳叫做百草園……”
很快，方爲背誦完了第一段。然後他回頭看她。
柳知意深呼吸一下，開口唸道：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葚……”
她都還沒背完呢，方爲就出聲打斷了她：
“不合格！”
“誒？”
柳知意愣了愣，她應該沒背錯啊。
“不是背錯，而是你的聲音太小太小了！我光聽見海浪聲了，都沒聽見你的聲音呢！”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
“再大聲一點。”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
柳知意鼓了鼓勁兒，差不多用半喊出來的姿態在背誦了。
背完這段後，她只感覺俏臉都有些發熱，第一時間先四周看了看有沒有旁人，見沒人注意，這才鬆了口氣，擡頭看着方爲，眼神裡的意思很明確：這樣夠大聲了吧？
“呵呵，聲音是勉強夠了，但是你念得太沒感情了，跟點讀機一樣！”
“你光放開嘴巴沒用，要把心也一起放開啊，別說這會兒沒別人了，就算有別人又怎麼樣？”
“評分：不合格！”
“我……”
向來軟綿綿的柳知意，在方爲這樣一番不留情面的點評之後，心裡也激起了一股犟氣。
方爲猜得沒錯，她其實一直悄悄地把他當對手呢，別人這樣點評她還不太介意，被方爲這樣點評她，少女就有些難受了。
心想，自己在他眼中有這麼差勁兒？
看似表面上不爭不搶的她，也是有自己的一分傲氣的。
於是不等方爲再說，她就調整了姿態，重新開始朗讀背誦道：
“有人說，何首烏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
方爲眼睛一亮，這時候再聽柳知意的背誦，就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他安安靜靜的等她背完了這一整篇課文，然後鼓了鼓掌。
卻什麼表揚的話都沒說，只是冷不防地又開啓了下一篇的背誦：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他轉頭看着柳知意。
她很機靈，相當默契地就接上下半句：
“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像是舞臺上唱雙簧的演員一樣，聲情並茂地背誦了一篇又一篇詩詞課文。
能看得出來，柳知意是越朗讀越有信心了，整個人的神采都顯得外放了不少；
而方爲則越出題越受打擊了——怎麼他背的每一句，她都能接得上？！
你這暗地裡到底背了多少書啊？超綱的題也能接？古詩詞大會你咋不上呢？！
好在柳知意並沒有先出題的意思，不然方爲覺得自己怕是要翻車了。
擡手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日出後的半小時了。
事實上還很早，都還沒六點鐘呢。
“走吧，等明天再來跑步。快六點了。”方爲說道。
還興致勃勃等着他繼續出題的柳知意愣了愣，這才留意到時間過得這麼快。
休息了這麼會兒，柳知意的臉色和體力也恢復如常了，就是擡起腿走路的時候，感覺雙腿有些沉重痠痛。
看着她略顯僵硬的步伐，方爲笑了笑道：“沒事吧？能走回去吧？要不要我揹你？”
“我能走的！”
少女俏臉一紅，光是想想要讓他揹回去，就感覺羞死人了，纔不要呢。
“那走吧，現在纔剛跑完，等晚點的時候，你就會感覺大腿小腿痠痛的很了。”
“沒事。”
兩人一同行走在沙灘上，沿着回去的路慢慢走。
走得差不多了，方爲又開始慢慢跑起來，柳知意見狀，也不落後，也跟着慢慢跑起來。
少女的體力實在不敢恭維，跑了沒多久，便又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了。
方爲只好陪她繼續慢走。
回到沙陽村的時候，柳叔公正在院子門前掃地。
見到這倆少年少女大汗淋漓地從小樹林的方向走了過來，老爺子還愣了愣。
“知意，阿爲，你們這一大早的這是上哪兒去了，怎麼搞得渾身是汗……”
“叔公，我帶知意去跑步呢！”
“跑、跑步？”
原來是去跑步啊，柳叔公鬆了口氣。
……
早上八點鐘的時候，方爲和徐采苓就一起騎着單車來到了柳知意家。
單車是方爲的，徐采苓騎着，方爲坐在後座，車籃子裡，還放着兩人帶過來的作業本。
本來想叫阿勝一塊兒過來做作業的，去到他家的時候，這傢伙還沒醒。
跟采苓不一樣，阿勝是不到假期的最後一刻不做作業的，美其名曰，只有趕死線的緊迫感，才能激發出做作業的潛力。
“你自己不是也有車嗎。”
“我姐要用啊！”
“采薇姐去哪兒？”
“去鎮上買東西去了。”
徐采苓載着方爲，一個小小的側漂，穩穩地把單車剎停在了柳知意家院子門前。
兩人好奇地往院子裡瞅了瞅，中秋時節，她家卻安安靜靜的。
“知意應該在家吧？”
“你喊兩聲不就知道了。”
徐采苓可不忸怩，一邊打着車鈴鐺，一邊扯着嗓子往裡面喊：
“知意——”
“知意——”
像是在喊芝麻開門似的，聽到外面的動靜，客廳裡戴着老花鏡的柳叔公先冒出了身影，但很快，另一道嬌小的身影就從屋裡小跑了出來。
“采苓你們來啦。”
“嗯嗯！剛剛我還以爲你不在家呢！”
“在家的，我在房間裡。”
柳知意連忙過來打開院子大門，招呼徐采苓和方爲進來。
或許是早上出了一身汗，方爲這會兒再見她的時候，她已經換了件衣服，上身是寬鬆的米色T恤，下身是一條校服褲，並不是本校的校服，估計是她以前的校服，畢竟校服褲穿起來真的很舒服。
每天都會經過她家門前一起上學放學，但這還是方爲和徐采苓第一次走進柳知意的家裡。
將單車在院子裡停放好，兩人拿出來車籃子裡的作業本。
“采苓、阿爲啊，你們過來找知意玩嗎？”柳叔公也走了出來，樂呵呵地笑着。
“叔公，我們過來一起做作業！”
“好好，快進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