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皮球，香蕉梨，馬蘭開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程家莊大隊的村頭，放了寒假的娃娃們聚集在一起，一邊跳皮筋兒一邊唱歌，歡快的歌聲，讓整個村莊充滿了祥和的氣息。
和女孩子文靜的玩法相比，男娃們玩的遊戲可就多了，有聚在一起碰拐的，有玩琉璃珠的，還有幾個頭抵着頭聚在一起，看畫冊的。
一毛錢三十個的琉璃珠，是不少孩子的最愛，一些手腳靈巧的孩子，能夠快速的操縱着琉璃珠，準確的命中幾米外的目標。
程家興站在村口，目視着熱鬧的情形，心情卻有點沉重。
他之所以心情沉重，並不是家裡的年貨沒能置辦齊全，也不是因爲家裡沒錢過年。
實際上，現在家裡過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特別是臘月二十一，在鄉供銷社工作的親戚，幫他買了三斤不需要票的帶魚，讓他家今年的年貨更加的豐盛。
程家興之所以不高興，是因爲兒子的錄取通知書一直都沒有到。
他本來準備儘早給兒子擺席，三弟也說很快就到。
可是，等了這足足一個月了，錄取通知書還沒有到。
雖然他也打聽了，其他人的錄取通知書都沒有到，可是眼見過年了，這還怎麼開席？
他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小學校。
現在小學放了寒假，小學校已經徹底成了兒子的天下。
不但劉建凱這些沒回家的知青，就連自己的侄子，在村小學當代課老師的程旭業，都開始跟着兒子大遠學習來了。
可以說，兒子已經把學校的幾個年輕老師都給收入麾下。
這個學習班，兒子本來準備臘月二十就結束。
可是，講完數學之後，那些知青還是從一晌不落的聚集過來學習。
以至於兒子一上午的時間，都要耗費在這個講課上了。
雖然這種情況，讓他不論在村裡，還是在外面，都更神氣，但是他心愛的兒子大遠最近太累了，因爲連續講課嗓子也啞了，他有點心疼。
“叮呤呤……”
一陣自行車的鈴聲，打破了程家興的思緒。
他擡頭一看，就見鄉里的郵遞員蹬着二八大槓的自行車，快速的行駛而來。
在郵遞員的後面，還跟着自己的弟弟程家棟。
看到這等的情形，程家興的心，突然強有力地跳動起來。
他的預感告訴他：有好事兒要來了！
就在他站起身來，準備迎接上去的時候，自行車已經到了村前。
那三十多歲的郵遞員搖晃着手裡的信封，大聲的嚷嚷道：“程旭遠在不在，有掛號信！”
還沒有等程家興說話，程家棟就道：“哥，是大遠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聽到這話，程家興就覺得有一股熱流隨即淌過了心頭，他緊走了幾步，趔趄着上前。
那被寒風凍的硬邦邦的土路，此時在程家興的腳下，已經變得軟綿綿的很是平坦。
接過郵遞員遞過來的掛號信，程家興看了兩眼，就遞給了程家棟，因爲他並不識字。
程家棟接過掛號信，小心的撕開封皮，就見裡面是一張錄取通知書。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看到錄取通知書的剎那，他的手還是有些顫抖。
畢竟，這可是燕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啊。
“北京大學學生入學通知書，李果屯公社程家莊大隊轉程旭遠同志，經學校……歷史專業……學習，請於一九七八年2月27日、28日報到……”
程家棟將錄取通知書唸完，手都有些顫抖。
而那些聚集在四周的村民，此時一個個也都跟着興奮了起來。
“大遠真的考上燕京大學了！”
“大遠這娃厲害！”
“老叔，我就說嘛，年前就能吃上席，你看看，這就考上了。”
“走，去找大遠去！”
……
此起彼伏的聲音，一時間充斥在村頭。
拿着錄取通知書的程家棟朝着程家興道：“哥，咱們去找大遠，先告訴他這個事。”
說話間，他就一手拿着錄取通知書，一手拿着信封，朝着小學校的方向走了過去。
程家興跟在程家棟的後面，他此時有點渾渾噩噩，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論在村頭說笑的村民，還是那些玩耍的小孩子，都簇擁在程家兄弟身後，朝着小學校走去。
推着車子的郵遞員看着這種情形，不由得搖頭道：“還有東西呢，你們先等等。”
可惜他的喊聲，沒有人理會，大家都朝着小學校的方向走去。
沒辦法，郵遞員只能將帶着帆布包的二八大槓支好，靜靜的等待着村民回來。
程家莊的小學校，此時還有二百多知青聚集在這學習。
雖然數學程旭遠講完了，但是在大家的要求下，他不得不給衆人補齊了作文。
這對於程旭遠來說並不算太難，所以他也沒有推脫。
因爲快過年了，一些本地的知青開始回家，所以聚集的人陸續減少了，但是大家學習的熱情，並沒有因爲人少而減弱。
“寫作文，並沒有什麼投機取巧的地方，不過在寫作文的過程中，我們還是能夠遵循着一定的格式……”
就在程旭遠站在講臺上侃侃而談的時候，一個半大小子衝了過來。
“大遠哥，你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家棟叔說，是燕京大學的！”
這一嗓子，直接打斷了程旭遠的講課，也打斷了所有人聽課的心思。
幾乎所有人，這一刻都看着程旭遠。
雖然他們也都知道，眼前和他們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應該被燕京大學錄取了，可是知道和錄取通知書的真正到來，還是兩碼事兒。
羨慕，激動……
各種心思，聚集在一起。
程旭遠還沒有開口，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
“程老師，恭喜啊！”
“恭喜程老師！”
“程老師，伱先去燕京大學等我們，我們去找你！”
……
聽着激昂的聲音，程旭遠的心也有些發熱。
他對於自己能夠成爲燕京大學的學生，很有信心，覺得這應該是十拿九穩，可是真的等錄取通知書來了，他才發現，自己在這等的情況下，還是難以保持冷靜。
也就在這時，程家棟等人走了過來。
程家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那錄取通知書遞給了程旭遠。
接過錄取通知書，程旭遠仔細的看了一遍之後，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不過這個平復的過程，有點長。
也就在這時，一掛鞭炮突然響了起來，清脆的鞭炮聲，讓本來就充滿了喜悅的氛圍，更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