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棉衣漸漸上陣,1995年單衣的季節已經成爲歷史。
樹葉黃了落了,大地呈現出蒼茫的顏色。
目光從街頭暮色之中縮頭縮腳的行人身上收回,李不凡的心中沒來由的升起一絲蕭索之意。
一如空氣之中飄揚着的瑟瑟秋雨。
“……酒店也賣給別人了,其餘的能收拾的也全都收拾了,基本上不會讓人可能出什麼異常來。”
在李不凡家所在的小巷子口上,老闆帶着郎雄向李不凡告別:“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天我們就離開肥縣,回山裡去了。心裡想着到時候來給前輩說可能來不及,就提前來給您告別,謝謝您大恩。”
李不凡點點頭,說:“你們離開這個是非窩也不錯,山裡的生活纔是你們豺狼人的歸宿。”
老闆和郎雄深深鞠躬,說:“這次回去,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再出來,我們父子祈願前輩修爲精進,一生平安。”
李不凡虛扶一下,說:“不用這麼客氣。”
“這個一定要的。”
老闆說:“過去一個月,我們才明白前輩的良苦用心,前些日子還有幾個省城來的人過來詢問王嘉勇和張墨樽的事情,只怕也是有所懷疑,好在前輩睿智,把一切路子都封得嚴嚴實實,才避免了我們父子的嫌疑。”
李不凡微微一笑,說:“你們以後也是,萬事小心。”
老闆點點頭,從身上痛楚一張存摺,雙手奉到李不凡的面前,說:“前輩,這是我們父子的一點心意,請您賞收。”
李不凡一怔,說道:“這是什麼意思?”
“真的只是一點心意。”
老闆真心實意的說:“我們以後混跡山林,這些身外之物想來也沒用得到的地方,前輩身在紅塵,卻是多有花錢的地方,我們父子帶着既然浪費,不如替前輩分憂。”
郎雄也說:“不是前輩仗義出手,只怕我父子一輩子都要爲張墨樽違心賣命。我們也沒別的能暴打前輩,萬望前輩給個面子。”
李不凡無奈點頭,接下這個存摺,說道:“其實現代社會交通發達,你們沒事的話,也歡迎你們隨時回來……”
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老闆和郎雄再次躬身作別,轉身離開。
不一時,他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煙雨之中。
一種沒來由的離別之愁襲上心頭,李不凡輕輕一嘆。
過去一個月,總的來說是異常平靜的,自那一日在孫詩韻家吃過飯之後,彭毅輝也開始回到學校上學,他非常聰明的在進入教室的第一時間就找李不凡道歉,並且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深深鞠躬,就差沒有跪下了,搞得李不凡也不好多說什麼,而焦沐沐、姬長水、辛月湖等人自然也不好再收拾他。
不過,彭毅輝的那頓收拾最終也沒免了,動手的是魏霍虎。
那天被張筆水追得無處可逃的他很聰明的找了一家城郊的小旅館住了進去,躲過了繼續被追蹤的命運,等到一切安全之後,才重新露頭,跟焦沐沐、姬長水等人聯繫上,然後狠狠的收拾了彭毅輝一頓。
當然,因爲王嘉勇的死,彭毅輝現在老實的很,根本沒敢把魏霍虎又揍他一頓的事情傳揚出去——他深切懷疑王嘉勇的死不是酒駕,只是這樣的懷疑也只能是懷疑,連警察局都認定了的事,他還能如何翻騰?
這是關於彭毅輝的事,本來跟李不凡也沒什麼交集,自然也就不怎麼關心,讓李不凡唯一有點鬧心的就是狄沃土、焦沐沐、姬長水、辛月湖、康錦龍、魏霍虎等人了,
他們現在大概是統一了一下認識,沒有再繼續追着李不凡讓他承認是房日兔,只是時不時的在李不凡的面前出現下,扯扯閒篇子,混個臉熟。
他們不說關於房日兔的事情,李不凡反倒是難免自己時不時的想一下,如果他們六個人執行的的確就是慢慢滲透的策略的話,李不凡不得不承認,他們的這個策略很成功。
當然,成功的十分有限。
日日復明日,明日無煩惱。
李不凡在肥縣高中平靜的生活着,中午的時候一般都會和孫詩韻一起吃個午飯,下午再和孫詩韻互道告別之後徑直回家,沒有波折,也沒有故事,一如這世上絕大多數的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老闆和郎雄來告別,算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吧,都能李不凡相信,這個插曲就像是自己生命之中的漣漪,不消到明日,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前路未知,每一天都會是新的。
又一日,週四,風起之時,還是在這個巷子口上,李不凡看到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這轎車就停在巷子口上,車牌來自省城。
車上的人卻是孫心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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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着你也該放學了。”
孫心楠從汽車之中下來,塞了一大包的水果刀李不凡手裡,說:“上次吃飯,聽韻韻說你和老李叔吃了不少的火龍果,這會回來也給你帶了一些。”
“謝謝楠姑姑。”
李不凡微笑着說:“怎麼不去家裡坐坐,在這裡等着呢?”
孫心楠無奈的說:“去你家看了,大門緊鎖不迎客,只能是等着了。”
李不凡一怔:“李老道沒在家?”
李老道的確是沒在家,李不凡自己開了門進去之後,在李老道的房間之中找到了一張紙條,紙條是李老道留的,上面說他出門有點事,讓那個李不凡自己晚上做飯吃。
“這個李老道太不像話了,以前要出門還跑去學校給我說一聲,現在都是留個紙條打發我。”李不凡將紙條朝着地上一扔,招呼孫心楠去自己的房間坐。
孫心楠笑道:“你和老李叔真有意思,可說你人前人後喊他‘李老道’,他不生氣?”
李不凡說:“我喊習慣了,他也聽習慣了。”
他的房間一如既往的是書的海洋,書桌上還擺放着李不凡昨晚在翻看的一本線裝古書。
“聽韻韻說不凡學習超好,升學的時候還是肥縣第一,這回我總算知道你這個第一是怎麼來的了。”
孫心楠感慨的說:“業精於勤,荒於嬉,只有拿出不凡這種學習勁頭來,纔能有好成績啊!”
李不凡微微一笑,說:“楠姑姑,我知道你是忙人,既然我喊你一聲楠姑姑,那就不是外人,你看咱們是不是不用繞這麼大的彎子了?”
孫心楠臉上一紅:“姑姑挺不好意思的……”
再不好意思,不是萬不得已,孫心楠也不可能奔波百餘公里趕回肥縣來找李不凡了,既然李不凡把話說開了,孫心楠也就依言而行,直接說道:“不凡記得上次在韻韻家吃飯的時候,我曾經看過一份合同嗎?當時你還提醒我最好不要籤。那個合同最後我還是簽了,結果……”
李不凡問她:“出事了?”
孫心楠點點頭,說:“那是一份合作開發合同,由我公司牽頭,香港那邊注資,合作開發一塊地,建設旅遊度假村。”
“不凡應該有所耳聞,現在在國內旅遊度假村都還屬於新生事物,所以我公司這邊感覺很有搞頭,而香港那邊當時給我們的感覺也很有誠意,所以簽完合同之後,我很快就讓這個項目上馬了。誰知道真正開工之後卻是麻煩不斷。”
“不是牆壁倒塌,就是吊塔歪倒傷人。這些還都在我能承受的範圍之內,最鬧心的是香港那邊出問題了。”
孫心楠臉色十分不好看,說:“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項目出問題出的,香港那邊一週之前通知我暫時不能繼續給這個項目注資了,我跟那邊溝通了一個周,還親自跑了三趟香港,結果對方的鄒先生現在乾脆躲起來不見我。你說這事鬧心不鬧心?”
“的確是夠鬧心的。 ”
李不凡說:“上一次你看那個合同的時候,我是感覺你利不在南方,方位偏東,有聞香偏聽,自食苦果的趨向,這才提醒了你一下。”
“聞香偏聽,自食苦果?”
孫心楠一呆,問道:“不凡,姑姑對這個不是很懂,這個……這個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的字面意思吧,不復雜。”
李不凡解釋說:“利不在南方,而你面色晦暗,前途不明,那麼這個聞香大概就是香江或者香港的意思,偏耳偏聽,是一個‘’字旁,自食苦果也有反芻的意思,大概就是一個‘鄒’字,後來聽你們大致說了一下,也就對上號了。”
孫心楠恍然,懊惱道:“哎呀,你當時就該提醒姑姑的啊!”
李不凡苦笑道:“我當時就說了一兩句,好幾個人等着堵我,我還能再說什麼?”
孫心楠一想當時的情況,似乎自己也或明或暗的表示了不支持,臉上又是一熱,發狠說:“這回這事我跟我哥哥沒完!”
她說的是孫精忠,要知道上一次就數孫精忠數落李不凡數落的最厲害。
李不凡不禁莞爾,問道:“楠姑姑找我就是說這個事?”
孫心楠點點頭,說:“不凡,咱們也不算外人,我也不跟你客套了。事情演變到這一步,全都怪姑姑當時沒聽你的話。不過這個項目牽扯到的資金量過於巨大,我公司的家底幾乎都拴在這個項目上了,香港那邊真是不再繼續注資的話,我這邊就損失垮了。我想問問你,你看這個事還有迴轉的餘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