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這不是錢的問題
鶴鳴茶社開在錦城市中心的人民公園裡，這個茶館應該是錦城現有的茶館中最具有西蜀茶館特色的一家茶館了，竹椅、木桌、蓋碗茶，喝茶、聊天、掏耳朵……
每天都吸引了很多老頭老太太們來這裡聽戲、打牌、擺龍門陣，同時也讓很多慕名而來的外地遊客來這裡體驗一盤錦城的“慢生活”。
走進人民公園，吳楚之專門去茶社隔壁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紀念碑’繞了一圈，他沒有想什麼，也沒什麼寓意在裡面。
單純的看看，隨便的逛逛，因爲離約定的時間還早。
只是在紀念碑南面停了下來，望着那行行書發了一會兒呆，手裡緊緊的攥住大拇指上面那枚琥珀色扳指，這是他太爺爺留下來的。
紀念碑的東西南北四面分別用楷、草、行、隸四種字體書寫，南面行書的書寫者叫吳之英。
他知道，今夜他要做的，和近百年前先烈們要做的，是截然相反的事。
時間臨近十點，沒有月色的夜晚裡，茶社裡透出來的一點點光顯得非常昏暗，彷彿一隻吞天巨獸口中猩紅色的小舌頭。
事到臨頭須放膽，吳楚之鎮了鎮心神，走進了鶴鳴茶社。
吳楚之暗中深吸一口氣，他明白爲什麼像顏義山這樣的卡商能夠混那麼開了。
“依然是你們從電信拿貨，我給你每張留5元的利潤，雖然看起來少了點，但是勝在量大，好理解吧？”
無需引路，也無需辨認，一點燈光下坐着品茶的中年男人，便是今晚他來會面的對手。
他一臉正色的回答“全看叔叔的，您有話請儘管直言無妨。”
這種簡潔、反璞歸真的典雅品味令人賞心悅目。
說來其實也不復雜，甚至完全不違法，因爲這個年代的現行法律對此本來就是一片空白。
一身這個年代少有的白色唐裝彷彿貼在他身上一般，順眼之至，盤起二郎腿，看似隨意，但任何人都找不出任何瑕疵，彷彿連每一道皺褶都是經過巧妙安排的。
看來，他們暗地裡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纔會如此嫺熟。
吳楚之點了點頭，沒說什麼，端着茶喝了一口。
吳楚之擡頭望了望那邊，聯想到他的姓氏，會心一笑，一聲“世叔”恭謹稱上。
吳楚之自嘲的笑了笑，對於對方而言，自己又算的上什麼對手。
自有店老闆擺上一晚蓋碗茶，又給顏義山續上水後，將茶壺在旁邊放好，便躬身退下。
看眼前這人氣質，吃相應該不難看吧。
吳楚之笑笑，“顏叔放心，年輕是不會傳染的。”
的確，對於顏義山而言，現在吳楚之確實遠遠夠不上臺面。
顏義山開心的笑了，擺了擺手，“當不起，當不起了，不像你家一直耕讀傳家，我家早已不算讀書人了。”
顏義山看出了吳楚之的故作鎮定，於是開口，“小吳同學，不要緊張，你我二人，是有淵源的。”說罷用手指了指紀念碑的方向。
“你是讀書人，所以叔叔不給你將商場上爾虞我詐的那一套，也不讓你把路全部交出來。小吳，你看叔叔這樣安排行不？”
吳楚之心中腹誹道，這不廢話嗎，幾十年前，沒去當農民避禍的，在那場劫難中早被鬥死了。
吳楚之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心中卻是一片平靜，原來如此。
見吳楚之點了點頭，顏義山接着說，“叔叔下面這句話很直，你不要介意。本來應該是其他人來找你談，因爲你還夠不上我出面的地步。念在我們祖上過往的交情，叔叔才親自和你談。”
“同時，叔叔送你一個200萬的民營非盈利組織，獨屬於你掌握和調撥的。這個很少見，需要叔叔給你解釋一下不？”
男人約摸40出頭，身材修長偏瘦，俊雅得簡直不像話。兩鬢全白，白得彷彿染過的一般，帶着一副最普通的黑邊眼鏡，臉型輪廓分明，眉毛稍淡，薄脣上卻帶着溫和的笑容。
見吳楚之臉上沒有異樣，顏義山笑了笑，用手點了點他，“小夥子心境不錯！看樣子你是個明白人，繼續做下去，你就擋道了。”
吳楚之暗歎一聲，好一副儒商的打扮，偷偷的將大拇指上的扳指塞進褲兜。
吳楚之心中暗忖，“終於來了！”
兩人相視一笑，這會談的開頭氣氛很輕鬆。
做爲前世的投行大佬，吳楚之當然明白這個騷操作，但是放在2001年的今天，有人這樣做，把吳楚之確實給驚訝到了。
良久，見吳楚之不爲所動，顏義山心中有點暗惱，但也沒有太在意，生意嘛就是談出來的。
企業捐助給自己控制的民營非盈利組織以避稅，民營非盈利組織接受捐贈後，投向企業想要投資的項目，獲得的收益也是免稅的。
顏義山讓了一輪煙，吳楚之躬身稱謝接過，順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機給顏義山點上。
他身上不佩戴任何飾物，因爲他已經不需要炫耀自己的財富了。
劫難過後，各家自有各家的緣法，百年前的家道和現在有何關係。
顏義山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親切的說“小吳啊，這十來天，我這個做叔叔的，對你的名字可以如雷貫耳！只是沒想到，你真人是這麼年輕！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小吳同學吧，鄙人姓顏，顏義山。來來來，坐下喝碗茶。”顏義山招呼吳楚之坐下。
吐出一道煙氣後，顏義山直接開了口，“小吳，我也不給你繞圈子，電信卡這門生意，你做不得。”
老話說得果然沒錯，培養一個貴族需要三代人的時間，財富可以暴發，但風度和氣質的養成卻要經過數代的薰陶纔可以養成。
企業再向民營非盈利組織提供借款，借款用於其他項目，到期無法償還，以現有資金歸還借款，也是免稅的，然後民營非盈利組織破產解散，將項目交由企業實際控制的下一個民營非盈利組織，以此滾動。
這種模式在後續會隨着國家法治建設的推進而消亡，但此刻確實是一種合法合規的方式。
但這種模式運轉週期長，和吳楚之的意圖違背了。
吳楚之搖了搖頭，“顏叔，這不是錢的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