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不出意外,在辦公室門口就被從會客間竄出來的郭偉和石廣勇給堵了。
和他們最熟悉的芊影大人看着自己的小短腿無奈的表示完全追不上。
唐芊影聳了聳肩膀,而後招呼小雅姐趕緊進來,和曾濤、桃乃穆香內、章儷快樂的吃着桌上的零食。
石廣勇笑眯眯的說,他是來接老婆下班的,順帶混個晚飯。
自從桃乃穆香內到炎黃集團開始上班後,他們有時也懶得在家裡做飯了。
之前爲了拉開和技術工人的福利差距,也是爲了照顧夷洲島歸國工程師們的飲食習慣,研究院食堂的標準升了級。
多了一些異域風情的飲食。
遇上有櫻花料理的時候,兩口子就會在食堂裡混飯吃。
桃子說食堂的櫻花料理還算正宗,而石廣勇也可以換個口味,不像在家他得陪着吃。
關上門後,郭偉就怒氣衝衝的拍着桌子問着卿雲,“小子,你這是啥意思的!”
他的聲音在辦公室裡迴盪,帶着一抹被背叛的憤怒。
聲音不小,把隔壁炫零食的幾個女人都嚇了一跳,一個個互相看了看,又開始繼續吃零嘴一起看電視劇的。
男人嘛,正常。
石廣勇認爲,郭偉的憤怒也是有道理的。
卿雲、郭偉兩人私下聯盟暗中扳倒了智柳,雖然最後一刻被楊志遠摘了桃子,但也讓楊志遠上臺去頂了雷。
可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郭偉將來能夠乾乾淨淨的控制幻想控股。
現在的情況是,神洲數碼被切了出來,這意味着郭偉將來控制的幻想控股將不再是完整的,而是一個被閹割的版本。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一場交易中,你原本以爲得到了全部,但最後卻發現只得到了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卻不翼而飛了。
要是卿雲之前說了要神洲數碼,郭偉還不會這麼憤怒,因爲那是交易行爲。
現在突然暴出來,卿雲卻事前一點兒都不告訴他,這絕對讓郭偉心裡多少有點被欺騙的感覺。
因爲……
“當初在天台上,你小子是不是言之鑿鑿的說過,給我一個完完整整的幻想控股!你現在這麼做又是什麼意思!”
面對郭偉的憤怒,卿雲顯得異常平靜,只是微微一笑,
“郭哥,怎麼還急眼了?好戲……還在後面呢!”
郭偉聞言,臉上的怒氣瞬間就被一抹玩味的笑容所取代。
他轉身對着石廣勇伸出了手。
石廣勇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從錢包裡掏出了200元,塞到郭偉手裡。
雲帝見着這一幕,直接懵圈了,“不是,你們這是?!”
他的眼中滿是疑惑,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賭局是怎麼回事。
有點反認知了。
郭偉哈哈大笑着,好半天才一臉舒暢的說道,
“我跟你三師兄打賭,他說剝離神洲數碼是你本來計劃的一部分,爲的就是不讓我拿到完整的幻想控股,免得對你造成威脅。
我說你小子心黑手辣是心黑手辣,但一口唾沫一顆釘的人品還是可以信任的。
小卿,他不信你!你三師兄居然不信你!
你看你小子好失敗,你三師兄居然不信你的人品,哈哈哈哈!”
幸災樂禍外加挑撥離間,讓石廣勇瞬間嚐到了背刺的滋味。
好吧,他陷入到了理性經濟人假設陷阱裡面了。
他天然的認爲,以自家小師弟打頭頂長瘡腳底流朧爛透的額惡毒心腸,是不會把神州數碼留給郭偉的。
養蠱,也是要有限度的。
幻想那國企身份,天生就死不透,有無數的試錯空間。
在這種情況下,讓郭偉一旦臥薪嚐膽十來年,未嘗不能扳倒炎黃。
他原本以爲卿雲不會這麼不智。
但此刻,他彷彿明白了什麼。
好吧,這小子確實心大,格局更高一些。
能被扳倒的炎黃集團,也確實該死。
他想通了,但云帝卻沒想通,當場就怒了,也伸出了手,“三師兄,這個事,沒個千兒八百的過不去的!”
石廣勇直接把錢包拍給了他,鬱悶地聳了聳肩膀,“好吧好吧,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過說完,他就看向了正忙着翻錢包的卿雲,“誒!老幺,你這到底是憋着什麼壞?”
把神洲數碼從幻想控股切出來了,難道以後再還回去?
他覺得不科學。
劉備借荊州也沒說過要還的啊!
而且他敢打包票,這麼玩,下面的員工絕對會造反的。
卿雲把石廣勇的錢包仔仔細細的搜了一遍,就連夾層都翻了個底掉,愣是沒找到一個子兒。
特麼的,什麼家庭弟位!
就揣200塊錢出來,還敢和別人打賭的?
還是說,這是拿郭偉當平賬大聖的?!
沒急着答話,從自己錢包裡取出200元給他塞了回去,卿雲無語地看着他,
“三師兄,沒簽字蓋章的合同,能叫合同嗎?!
偉大的經濟學家哈耶克說過,那就是廁所裡的紙!”
這話一出,不僅僅石廣勇被驚呆了,就連郭偉也是被嚇住了,“不是!小夥子,你要想清楚哈,這是姜副院長監督下的談判!
你要撕毀合同……小子你是不是不知道姜副院長姓啥!”
郭偉的語氣中帶着嚴重的警告,讓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王八犢子不要自己作死。
沒有蓋章的,是國資那方。
而卿雲想要毀約,只能直接毀約,宣告不承認這份合同。
這純屬是不給那位爺面子了。
那位爺雖然年齡不小了,可卻是實打實的華國最頂級衙內。
姜副院長可以不要面子,但卿雲絕對不能不給面子。
否則……
這後果,很嚴重!
卿雲笑了笑,他知道他們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他伸出手來,示意兩人冷靜,“兩位哥哥,別急。我的意思很簡單,在合同蓋章生效前,有太多的事情會發生。
你們說,有沒有可能,這個協議,國資方面根本不敢簽字蓋章呢?”
郭偉和石廣勇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
郭偉嘆了口氣,說到,“小子,你這個逼裝得有些過頭了!
雖然我很不爽,但我不得不承認,楊志遠這招很高,直接化解了幻想控股最大的危機。
這個消息一旦公佈,作爲銷售通路的神州數碼失去最大的產品供應商,股價必定會下挫!
因爲大家都看得清楚,你現在根本沒有任何產品在民用市場上銷售,神洲數碼至少小半年都要面對通路板塊沒有任何業務的狀況!
所以,到真正交易的時候,原本幻想控股持有的神洲數碼的價值,應該就會小於你買進來的醫藥公司價值,在國資方面的通過率那就是百分之百,大家都沒責……”
說到這裡,他忽地臉色大變,驚叫了一聲‘臥槽!’
卿雲聞言微微一笑,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郭哥,你終於明白了。”
郭偉又是三個‘臥槽!’後,對着卿雲豎起了大拇指,
“牛逼!你小子牛逼!你就不怕生孩子沒屁眼啊!”
旁邊吃瓜看戲的石廣勇覺得自己在這兩位面前就是個傻子。
他想說,老子沒懂。
而且,還是他最擅長的經濟領域的事情。
這種狀況,讓石廣勇也是無可奈何。
沒法子,面前這兩個打斷骨頭連着筋的幹‘連襟’,都是妖孽。
他一個正常人,論心眼是比他們少好幾百個的。
“你倆誰來給我解釋解釋?”
石廣勇表示他很蛋疼。
郭偉的臉色變得異常嚴肅,他知道卿雲這是在玩一場大膽的遊戲。
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核心點是交換的價值。
目前這個合同的表面邏輯是炎黃集團從幻想控股手裡用40億現金,購買了用價值50億的神洲數碼的股票,而後厚朴集團又用40億現金平價承接了幻想控股所持有的醫療板塊的原始投資成本。
這個交易的實質,是幻想控股向炎黃集團割讓神洲數碼,換得厚朴集團接手那40億醫療板塊的雷,同時回收了80億的現金。”
石廣勇疑惑的點了點頭,“這裡面沒毛病啊!
如你所說,因爲併購的消息爆出,神洲數碼的股票會下跌。
幻想控股手裡的股票市值必定會跌破40億,也就是交易資產的價值低於了80億,如此國有資產並沒有損失,是這個道理啊。
在藥品一致性評價的環境下,幻想投的那些小而美的公司,因爲有對賭的存在,它繼續持有下去都得死。
但落在小卿手裡,這是有價值的,他可以整合,所以他也不虧。
交易是公平的。”
郭偉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知道,國資知道,但民衆知道嗎?
民衆的眼裡,是炎黃集團掏出80億,對應資產價值也就80億左右,對吧?
但資產價值不是80億呢?如果它變成了101億甚至200億呢?
這算不算國有資產流失?”
石廣勇愣了一下,而後反應了過來,扭頭看向了卿雲,
“不是,你……特麼的,你膽子真大!”
他明白,交易的基礎,是幻想控股手裡的股票市值與醫療板塊的原始投資成本二者之和。
若股票市值加上醫療板塊投資成本的總額大於80億元,則是國有資產損失,過不了會,沒人敢簽字;
若小於,則國有資產增值,必定過會。
中間雖然有個80%的豁免線,但任誰都想和和美美的。
或者可以理解爲,在某些因素的干擾下,炎黃集團掏出來的80億現金,是資產價值的80%,是勉強過會的底線。
再少,就會有人不敢簽字同意了,畢竟沒一分錢好處的事情,他們的訴求是不要給他們添亂。
而在國資,棄權票等於否決票,一人棄權,全部作廢。
卿雲要想達到他的目的,需要做的,就是破壞這個交易的基礎。
要麼,讓醫療板塊的價值變高,要麼讓神洲數碼的價值變高。
“不是,老郭,我們都想錯了!他不是膽子大!
不用想了,他肯定是操縱股價!這個最簡單!”
石廣勇斬釘截鐵的下了論斷。
這倒是把郭偉給愣了一下,“why?我怎麼覺得囤積居奇讓醫藥公司產品供不應求更簡單呢?”
石廣勇搖了搖頭,“時間!老郭你忘了,這些醫藥公司都是一些非上市公司。
其價值的判定沒有什麼公允價值,其實不太好操作,而且爆出來的時間不夠,他滿打滿算只有幾天時間。
操縱股票價格纔是最簡單最快的。”
操縱股價,肯定違法違規。
但是,如果卿雲壓根兒就不因此得利,他根本不持有神洲數碼的股票,卻幫着炒高神州數碼的股價……
這隻能算國際主義精神!
石廣勇說罷,也只能對着卿雲豎起大拇指。
至於怎麼操縱?
自來水的方法有一萬種……
雲帝聳了聳肩膀,一臉淡然的裝着逼,
“商業本來就是一場遊戲。我只是在利用現有的規則,來達到我的目的。”
郭偉的沉默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了辦公室的空氣中。
他的眼神在卿雲身上徘徊,最終,他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你這是……準備放過智柳?”
郭偉的話語中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他很清楚,卿雲的計劃一旦實施,幻想控股醫藥板塊的雷將會在楊志遠的頭上爆炸。
這本是他們之前期待的結果,但如今,行動的時間太過倉促,還在醫院裡的智柳,反而可能會逃過一劫。
最理想的情況,是智柳出院後,和楊志遠一起承擔這個事件的後果。
畢竟,用幻想控股百來億淨資產的40%來做祭品,如果只讓楊志遠一個人承擔,那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卿雲深深地看了郭偉一眼,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把智柳放出來,你怕了?還是你……面對這個老師,你心軟了?”
郭偉沉默了,他的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中帶着一絲堅定,“我怕個屁!”
石廣勇在一旁聽得想笑,他知道,郭偉既然不怕將智柳放出來,那麼他的沉默,就是對智柳心軟了。
此時,卿雲卻只是聳了聳肩膀,他的語氣輕鬆而自信,“你放心,該他承擔的歷史責任,一點兒也少不了的。”
他其實很理解郭偉的心態。
因爲,到目前爲止,智柳並沒有實際意義上的作惡。
無論是侵吞國有資產,還是拿醫藥去賭全國人民的命,此刻,智柳還沒來得及完成,只是犯罪未遂。
其實和當初的程進很相似。
但是,已經親手送走一個便宜老師的雲帝,心裡早就過了那一關了。
你想犯罪了,所以你就有罪。
如果犯罪一定要造成事實損害才能被定罪,那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預先準備、預先打擊”。
法律,只是用於給弱者最後一絲尊嚴的規則而已。
何況智柳在明珠島做的事,換個解讀方向,何嘗不是犯罪?
郭偉聞言又是沉默良久。
他確實心軟了。
畢竟,他是被智柳調教出來的。
單從個人的成長經歷來說,他此刻的成功,一大半都要歸功於那個商道教父的指導。
好半天,他才吐出胸口的一口濁氣,而後眉頭緊鎖的望着卿雲,眼神中帶着一絲探究,“你小子,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什麼歷史責任?
智柳這樣躲在醫院裡,又怎麼承擔?
卿雲微微一笑,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郭哥,你應該知道,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郭偉冷哼了一聲,“少跟我來這套,你這小狐狸,心裡的彎彎繞繞比誰都多。”
卿雲哈哈大笑,他知道郭偉這是在表達對他的不滿,但同時也是在關心他。
“郭哥,你放心,我既然敢這麼做,自然就有我的打算。智柳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郭偉深深地看了卿雲一眼,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但他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小子,你可別千萬別玩火自焚!那是智柳!他能縱橫商界這麼多年不倒,背後的人脈關係是通天的。”
卿雲點了點頭,他的笑容收斂了一些,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郭哥,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你不明白,智柳的事情,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他的命運,早就已經被他自己寫好了。
這事……你別管,跟你也沒什麼關係。”
郭偉沉默了,他知道卿雲的意思。
智柳的命運,確實不是他能夠改變的。
石廣勇見氣氛有些沉重,便出聲緩和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老幺,你既然有計劃,那就趕緊行動吧。別讓郭偉這傢伙擔心了。”
卿雲點了點頭,他知道石廣勇這是在給他臺階下,也是在提醒他,時間不等人。
“三師兄,你說得對。我這就安排人去辦。”
說罷,卿雲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我,計劃可以開始了……”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但卿雲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掛斷電話後,卿雲看向郭偉和石廣勇,他的眼中閃爍着一種叫做決心的光芒。
“兩位哥哥,接下來,就是看戲了,放輕鬆,靜坐一邊,看我裝逼。”
郭偉和石廣勇對視一眼,也只能聳聳肩膀。
看戲就看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