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老爺子,你喜歡喝什麼酒?
‘是自己山豬吃不來細糠?’
智柳並不這麼認爲。
雖說囿於經濟條件他確實沒有品嚐過這麼貴的茶,但幾十萬一斤的茶葉也不是沒有收到過,喝了從未有過這種反應。
正常茶的反應不應該如此。
而且現在,他甚至感覺到喉嚨裡有一種不適感,“這茶怎麼喝下去有些鎖喉呢?”
智柳是越想越不對,眼睛狐疑的望着面前這小王八蛋。
旁邊的卿雲此時卻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是不是老爺子你泡茶的法子錯了,沒有按規矩來?”
陡然聽到這暗示到明示地步的話,智柳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在卿雲和茶壺之間來回掃視,似乎在尋找着什麼線索。
還沒等他挑明說‘小卿總這是話裡有話’時,智柳的目光突然凝固了,死死地盯着茶几上的茶壺。
那茶壺的蓋子彷彿被某種力量從內部頂起,正不斷詭異顫動着。
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鑽出來一般!
智柳驚呆了,這是什麼情況?!
緊接着,不過十來秒,茶壺的蓋子被徹底頂翻,露出了裡面的內容。
他定睛一看,發現原本應該是茶葉的葉片竟然變得異常肥大,而且形狀出奇的圓潤。
智柳覺得這葉片看起來很眼熟,他下意識地伸手取過一片,託在手掌心中仔細端詳。
當他看清楚手中的東西時,差點氣得鼻子都歪了。
這哪裡是什麼茶葉,分明是黑木耳!
智柳的手指顫抖着指向那些黑木耳,聲音中帶着憤怒和不可思議,“卿雲!你有意思嗎?!”
惡作劇得逞的卿雲,笑得跟個狐狸一般,他的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
“老爺子,茶有茶的規矩,做菜有做菜的法度,規矩就是規矩,換了物事不好使的。”
調侃的話語中滿是戲謔的意味,智柳卻從中聽出了一抹堅定和認真。
還沒來得及等智柳說什麼時候,卿雲示意那邊靠着牆笑得不活了的小雅姐撤走桌上的茶具,隨即叫人拿來了一個禮盒。
他雙手恭恭敬敬地遞過禮盒,態度誠懇,“病房裡,我也不知道送什麼好。
秦嶺大巴山的極品黑木耳,我親手摘的,爲長者壽!願老爺子身體早日康復!”
這一番出人意料的舉動,讓原本被戲弄的智柳愣在了當場。
他的神色複雜,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智柳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和哭笑不得,
“小卿總,你果然是個不按常規出牌的主!”
生意場上,喝酒、飲茶,都是控場的手段。
而面前這小子,知道二者都不是自己的對手,天馬行空的玩了這一手,倒是讓自己的氣勢和思路完全隨着他走了。
不得不服氣。
卿雲聞言,不以爲意地聳了聳肩膀,他的眼神中帶着一絲坦然,
“老爺子,平心而論,一直都是您在出手打壓我,我這小小的還擊,不過分吧?”
他的這句話,像是在智柳的心湖中投入了一顆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
心臟病都差點被這小王八犢子給氣翻了!
智柳感到一陣胸悶。
確實,從表面上看,是他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打壓卿雲的炎黃集團。
但每次的打壓,炎黃集團不僅能夠輕鬆躲過去,還能讓他自己掉進陷阱裡!
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卿雲一直在預判着他的預判!從而把他給帶到溝裡去!
這兩個多月來,智柳雖然身處病房,但他並沒有與外界隔絕。
楊志遠那頭豬沒看清楚的棋局,他心裡卻是一清二楚。
出了局,反而理順了思路。
那個白樂,分明就是卿雲安插過來的間諜,而自己的好徒兒郭偉和林旻,也絕對早就和卿雲聯手了。
否則,事情不可能這麼巧的。
郭偉次次都能誘導自己首先把正確答案給排除了!
智柳越想越氣。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着,呼吸變得急促,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禮盒,手指因爲緊握而微微泛白。
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羞辱,真想抓起禮盒狠狠地摔在面前這小王八蛋的那張笑意盈盈的臉上。
但就在這時,他深吸了兩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憤怒解決不了問題,衝動更是會讓局面變得更糟。
他緩緩地擡起頭,臉上重新掛上了和藹的笑容,動作輕柔地接過了禮盒,語氣平和地說,
“小卿總,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人是要往前看的。”
儘管他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但那一瞬間的停頓,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掙扎和不甘。
智柳的心裡活動十分複雜。
他現在被楊志遠害得不敢出院,眼前的卿雲是他唯一的救星。
那個往日裡看起來溫良恭謙讓看起來像是一頭豬的好徒兒,是把他過往的事情給掀了個底掉。
明珠港那一系列的事情,早已構成了重大的資產流失和利益輸送。
智柳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而卿雲卻掌握着主動權。
他必須放下身段,接受這個現實。
而且,他不得不承認,卿雲的這一系列舉動,雖然讓他感到惱火,但也讓他對卿雲的力量有了更清楚的認知。
在門外監守的,是監察的人。
而能出入這裡,同時還能帶進來這麼多東西……
只能說,這小王八犢子此刻的段位絕不是自己之前瞭解的那般‘樸實’。
一個舉着民族企業大旗的民營企業主,是不可能做到這點的。
這個信息差,讓智柳的心思活泛了許多。
他心裡清楚,要想翻身,他需要卿雲的幫助。
因此,儘管心裡五味雜陳,他還是選擇了接受卿雲的禮物,並試圖緩和兩人之間的關係。
智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他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這就是現實,殘酷而又真實。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無論如何,他都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將禮盒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撫摸着表面的紋理,彷彿在感受着來自秦嶺大巴山的自然氣息。
“小卿總!”
智柳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誠懇,“你的心意我領了。
我們現在都站在一個新的歷史起點上,我想,我們這應該能一笑泯恩仇吧?
讓我們把過去的不愉快都放下,你看怎麼樣?”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期待,期待着卿雲的迴應,也期待着兩人能夠開啓新的合作篇章。
卿雲的眉毛輕輕一挑,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不緊不慢地重複了一句,“一笑泯恩仇?”
這句話像是在挑釁,又像是在試探。
智柳的眼中閃過一絲期盼,他肯定地點了點頭,語氣中帶着一絲誠懇和肯定,
“是的,小卿總,相信我,在華國這個人情社會裡,多笑笑纔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聲音柔和而富有說服力,似乎在盡力傳達自己的誠意。
“小卿總,一笑泯恩仇,讓我體面的下臺,是這次商戰最好的結束方式。
因爲你也需要一個良好的口碑,這是你現在最缺的東西,沒人喜歡鋒芒畢露的少年
一個領域內的新王和老王的長幼有序的和平交接,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一個happy-end。
我相信你能懂,特別是對上面而言,現在這個階段,平穩與諧和大於一切。”
智柳心中明白,少年可以不顧一切來尋求公理的昭彰,他也知道,此刻的卿雲有這個本事。
但是,有這個本事,又不代表着一定要用。
成年人的世界從來只有利益沒有對錯。
否定他智柳,其實也就是否定了很多當初力挺智柳的大佬。
爲了一時的心裡暢快,讓自己一輩子都不暢快,他不相信卿雲會這麼做。
在智柳看來,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18歲少年郎,已經是個成熟的企業家了。
而此刻的智柳,認爲承認自己輸給卿雲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面前的這個少年,現在看來,遠不是一條過江蛟龍那麼簡單的,而是巡遊四海中的天龍。
無論是自身實力還是背景,都是碾壓自己的存在,所以輸了不冤,也服氣。
卿雲聞言沉默了一小會兒,雙手食指放在鼻樑上上下搓動了幾下,臉上滿是糾結的神情。
智柳見狀也是笑了,他知道,眼前的少年郎其實心裡面並不甘心如此。
換誰都會如此。
但是……
“小卿總,放下,你得到的更多。你自己本就是個戰略性天才,郭偉能帶給你的,只是經營上的戰術補充,而我……”
智柳自負的笑了笑,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誘惑,
“我能帶給你的,是商業場上真正的合縱連橫,不是你那岳父家的力量,而是屬於你的商業人脈。”
無論是泰嶽會,還是常安俱樂部,這都是他的底氣。
卿雲靜靜地聽着,他的眼神深邃,像是在思考智柳的話,又像是在評估着什麼。
他知道智柳的話中有着幾分真實,也有着幾分算計。
他不急於回答,而是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凝視着窗外的景色。
智柳的目光緊隨着卿雲的動作,他的心中有些忐忑,但也帶着一抹期待。
他知道,自己的牌已經出盡,接下來就是卿雲的決定時刻。
卿雲的背影在窗前顯得有些孤獨,他的聲音平靜而淡漠,“老爺子,您說的這些,確實很誘人。但是,您認爲我會需要嗎?”
十二月的燕京,已然凜冬,更是一幅美麗的冬日畫卷。
又不是做舊,新畫何需舊顏色?
卿雲轉過身來,目光如炬,定定地望着智柳,聲音平靜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先生,這恩仇……抿不掉的。”
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決絕。
“老先生,這醫院環境挺好的,適合養老。健麗寶的老李總,爲你做了一個榜樣。”
智柳聞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和恐懼。
他可不想像李金偉一般,餘生只能在醫院病房裡渡過。
他的眼神中帶着一絲哀求,試圖說服卿雲,“小卿總,我對你是有用的,我可以……”
卿雲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打斷了智柳的話,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老爺子,老了就該退休,就該保養好身體。”
卿雲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相信,郭偉也會一直爲你支付醫藥費,不用擔心。
而且我說過,這個病房挺好的,環境優美,推開窗戶就是王府井很是熱鬧,遠處還有故宮、什剎海的風景可以欣賞,太適合養老了。”
智柳見狀明白了,這小王八犢子是鐵了心的想辦他。
他自覺和卿雲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的。
‘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但卿雲的態度讓信奉這個真理的智柳百思不得其解。
“卿雲,我掘了你的祖墳?”
卿雲聞言撇了撇嘴,“我的祖墳……你可不配掘的。”
有本事去掘!
他敢保證智柳絕對沒法活着走出卿家村。
鄙夷的笑了笑,他拍了拍智柳的肩膀,“老爺子,你應該懂的,你只是擋了我的路。”
他知道,給智柳講正能量是講不通的,智柳根本不相信。
他也懶得費什麼脣舌,直接把問題歸於了路線之爭,
“我既然拜了黎院士爲師,那麼我就是這個‘技工貿’路線的支持者,我和你和解,相當於自毀根基。”
智柳聞言沉默了,如果這麼說,他倒是能夠明白。
但是他壓根不信這個鬼話。
什麼‘貿工技’、‘技工貿’之類的,不過是企業階段性的選擇,這純屬是唬人的。
但他也清楚,卿雲這話是沒毛病的,卿雲既然拜師於黎光楠,那麼出手收拾他,纔是師道尊嚴下的合理選擇。
不過這個選擇,在他眼裡是雖合理,但有病!
智柳嘗試着再次說服卿雲,“小卿總,收我這個‘貿工技’路線的旗幟作爲手下,這樣不正是更體現黎院士的正確嗎?”
相比起另類的鐵窗淚,他覺得臉不臉的無所謂了。
智柳舔了舔了嘴脣,繼續說着,“我幾十年的經驗可以幫助你!
我……我還可以幫你去開拓海外市場,我熟悉國際商業規則,有廣泛的國際人脈,這些都是你可以利用的……”
卿雲點了點頭,打斷了智柳的絮叨,笑着說道,“我相信,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相信有老爺子你的幫助,會使我的發展如虎添翼的。”
智柳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彷彿在沙漠中看到了綠洲,他急切地問,“那……合作愉快?”
他心中暗自思忖,卿雲繞那麼大一個圈子,就是想徹底收服他這個商道教父,讓他成爲炎黃集團的助力。
智柳伸出手來,帶着一絲顫抖,抓住卿雲的胳膊,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這少年的手,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合作的邀約,更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指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手背上佈滿了歲月的痕跡,青筋凸起,顯得異常有力。
這是一雙曾經在商界叱吒風雲的手,如今卻顯得有些蒼老和無助。
而此時卿雲只是笑笑,輕輕地抹開了他的手,語氣中帶着一絲戲謔,
“老爺子你是不是老糊塗了,我可沒說和你合作啊。”
智柳徹底被他搞懵了,他的臉上露出了困惑和不解的神情。
如果卿雲沒有任何合作的意圖,那今天來這裡是爲了什麼?
難道真的只是爲了洗刷他?
面對智柳的疑惑,卿雲很是無所謂的說着,
“尊老愛幼是我們國家的傳統美德,有人希望我來這裡,所以我來了,算是給人面子。”
說到這裡,他聳了聳肩膀,臉上帶着一抹輕鬆的笑容,“但也僅限於‘來’這個動作。”
智柳聞言,眼睛精光一閃,而後卻又迅速的熄滅了下去。
現在,他徹底懂了。
也就是說,這小王八蛋現在只是在給華科院一個臺階下,或者進一步說,他只需給華科院一個臺階下。
智柳深吸了一口氣,忽地平靜的笑了笑,
“卿雲,你說,你一走,我就死了,不知道對你有沒有什麼影響?
我想,以我的地位,非正常死亡,佔據好幾天各大媒體的頭條是沒問題的。
你說,炎黃集團會不會因此陷入輿論的風暴中心,而小卿總你,會不會因此在上面被掛上號?
相信我,我做得出來的。”
卿雲聞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後臉上又是笑眯眯的模樣,
“老爺子,你喜歡喝什麼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