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必要對一個科學家下死手嗎？’
卿雲聞言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卻長長的嘆了口氣，“我無意去否定我們國家那些千千萬萬的普通科研人員的努力。
但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沒有錢老，我們的……會推後多少年？”
能，是肯定的，但遲多久，很難說了。
他雙手一攤，“這種問題，很難說清楚的，但沒了他，我們的勝率會顯著變高。”
重生回來的雲帝很清楚，這個世界如果沒了那位，整個科技樹的發展都會歪到十萬八千里去。
天賦，不講道理的。
天才的構想，更是充滿了玄學。
華唯的‘神終端、聖無線’——採用SingleRAN算法的交換機，就是一個每年拿200萬美刀年薪，卻啥事也不幹，隨時看着都在玩遊戲的一個熊大數學家的靈光一閃。
但是此刻，回答完蕭雅的問題後，雲帝卻眯起了眼睛，神色古怪的看了小雅學姐一眼。
蕭雅見狀心裡一個咯噔，趕緊問出了第三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他研究的進度的？”
雲帝的表情更加的怪異了起來，身子往後一靠，雙手抄在胸前，右腿一提搭在左腿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這到底是組織上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
蕭雅見他識破，撇了撇嘴，乾脆的承認了下來，“我的問題。”
說罷，她一臉八卦的望着他，“我只是很好奇，爲什麼我彙報的時候，沒人質疑……質疑伱信息來源的準確性。”
豈止如此！
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豈止是沒有質疑？
這個計劃剛提上去，第二天答覆就出來了，同意實施。
在這個需要層層上報的流程中，除非是向專家徵求意見的時候，專家一眼看出了問題，給出了一個非常肯定的答覆，同時，這個專家還親自去跑下面的流程，拿着材料直接找拍板領導溝通，纔會有這個效率。
卿雲無奈的捂着額頭，有些無語。
喟嘆了一聲後，他才一邊搖頭一邊說着，“這是他在2002年學界年會，以論文形式提出來的構想。公開資料都是查的到的，並不是什麼秘密。”
這話讓蕭雅頓時小臉一紅。
不過……
這種事情，她知道個屁！
但是，她的問題來了，“咦？那既然是公開的，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方法，爲什麼……
既然你們判定這種方法有極大的前景和根本性的改變，爲什麼別人不採用？
或者說，既然2002年就提出來了，現在爲什麼還沒應用？”
雲帝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說了兩個字，
“利益。”
蕭雅聞言愣了，而後一臉茫然的看着他。
這清澈而又愚蠢的眼神，讓卿雲會心的一笑。
這種狀態下的小雅學姐纔有點純情女大的感覺。
“你買相機……我是說不考慮你現在的工作情況下，僅僅是以一個大四且無太專業的攝影技術的女大學生身份來看，如果你現在要買相機，是買數碼相機還是傳統相機？”
蕭雅想都不想，“當然是數碼相機，我想買奧林巴斯μ400。”
卿雲頓時就笑了。
看來小雅姐也是一個顏值控。
女生買東西，就別給她們扯性能。
好看就完事了。
至於爲什麼是卡片機而不是單反……
只能說，單反太重。
而奧林巴斯μ400，是2003年10月之前最受女生歡迎的卡片機。
小巧方便攜帶，外觀精緻。
而10月以後，就是一代卡片機機皇索泥T1的登場。
自然，顏值控的女生便會改弦易張。
所以他也敢打賭，家裡也會多出好幾臺這樣的相機。
搖了搖頭，他雙手合十食指在鼻翼上按了按，“你知道是哪家公司發明了數碼相機嗎？”
不待小雅姐回答，他自己說出了答案，“柯達，就是現在宣佈放棄膠捲業務的柯達。”
不出意料，蕭雅給了他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
雲帝聳了聳肩膀，而後緩緩的說着，“1975年，柯達的工程師史蒂文薩森發明了第一臺數碼相機。
但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的時候，薩森表示，柯達的管理層並不喜歡這款相機，因爲這相機不用膠捲。
這說明當時的柯達管理層都沒有意識到數碼相機技術的重要性，爲什麼呢？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笑了，“原因很簡單，因爲他們腦袋裡都在打着這麼一個簡單的小算盤，那就是到底賣什麼更掙錢。”
雲帝雙手一攤，“是數碼相機還是膠捲？”
他搖了搖頭，“我們以現在的眼光倒回去看，肯定會覺得柯達的短視。
但是放在當時，這是商業上的一個必然的選擇。
膠捲，顧客有復購，它是一個易耗品，需要重複購買。
而數碼相機呢？買一個就能用很久。
所以，當時的柯達公司基於這樣的一個判斷，覺得賣數碼相機不如賣膠捲掙錢。
而且數碼相機的出現，破壞了柯達公司的基本盤，膠捲。因此，他們在戰略上並不重視數碼相機的技術，將之束之高閣。
也正因爲如此，在柯達發明數碼相機技術若干年以後，它的競爭對手獨立開發出來同樣的數碼相機技術，這個時候柯達才反應過來，但是他們轉型已經來不及了。”
說到這裡，他的嘴角勾了起來，露出了濃濃的嘲諷意味，“放在今天，你會看到無數的經濟學家，無數的網民，甚至無數的企業家，都會說，柯達的敗亡是無視創新，無視市場的變化，無視技術，是原地踏步的生存與經營模式，所以它必敗無疑。
但是……”
他看了看一臉疑惑的蕭雅，輕聲的問着，“小雅姐，你覺得，是真的嗎？”
沒有爲難蕭雅，他坐直了身體，繼續的說着，“錯了。
到2002年，柯達擁有超過10000項專利，其中1100項都是數字圖像專利組合，它的數碼技術儲備遠遠超過了任何一個同行。”
蕭雅聞言頓時震驚了，“那它爲什麼不做數碼相機？”
她覺得這個問題太矛盾了，既然擁有如此規模的專利技術，爲什麼柯達不做？
雲帝笑着手指點了點她，“10000項專利裡1100項是數碼技術，那麼其他8900項是什麼？
它放棄的原因很簡單，因爲8900項專利讓柯達在膠捲業務形成了絕對壟斷優勢，讓他們獲得了巨大的利益。
所以在他們公司的內部，膠捲業務部門擁有巨大的話語權，所有業務條線的高層全是膠捲出身，讓他們根本不可能做出轉變的決定。”
說到這裡，他又頓了頓，而後一陣搖頭，“還有一個原因，8900項膠捲專利形成了專利海，讓別的公司幾乎無路可走。
於是很多公司不得不轉向了數碼相機的領域，包括柯達的老對手富士。”
說罷，他對着一臉呆滯的蕭雅挑了挑眉頭，“是不是有點難以思議？因爲太強，所以別人會躲開這個領域，重新開闢一個賽道。”
其實放在十來年後，這個問題很容易被理解。
比如等離子電視。
等離子電視，相比液晶、CRT和背投技術相比，其色彩、亮度、均勻度、可視角、微秒級低延遲、防電子干擾和輕薄程度，都是碾壓的存在。
但是，除櫻花以外的地方就是不用它。
因爲櫻花壟斷了等離子電視幾乎全部的核心技術，想坐着收專利費。
再比如氫能，也是同樣的道理，櫻花早早的佈局了這個領域，註冊了大量的專利，而後被華國歐美等國集體無視，轉向了電能。
你很好，但我就是不用。
因爲太貴。
因爲利益。
“所以，這就是那位爺發明了這種方法，但世界上所有的企業不願意採用的原因所在。
因爲，此刻，他們在走另外一個路徑。”
雲帝擺了擺手，打住了小雅姐的的疑問，“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說過，是不願意使用。
但是現在，出現了願意使用的公司，二者已經在開始接觸，且那家公司在資助他開始展開落地研究。”
蕭雅聽明白了，但又更迷糊了，“那既然技術先進，其他公司爲什麼不跟進？”
卿雲豎起手指搖了搖，“我想說的是，這位爺的方法並不代表技術先進，只是相比其他的方法，在當前的階段更有商業化的空間，或者說能帶來更大的利益。
而後是因爲，其他公司現在都是柯達，當前行業領先的幾個巨頭，他們在走另外一種路徑。”
說到這裡卿雲點燃了煙，“兩種路徑其實根本沒有技術上的優劣之分，誰先做出來，誰更有商業價值，誰能快速的迭代，誰就是爹，僅此而已。”
蕭雅沉默了半響，而後神色複雜的望着他，“你怎麼肯定我們走這條路能成功？”
她明白了，這項技術，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先進科技。
而是一條路。
一條當前公司不願意去走的路。
殺掉那位，而後取代那位走那條路。
只是蕭雅對此很是悲觀。
畢竟，這條路，華國已經很久沒有走過了。
卿雲聞言則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很簡單啊，因爲其他路更難走。而且，我們只有這條路跳一跳能蹦上去。”
作爲一個老科研鍵盤俠，面對世紀初那個困擾產業界20多年，甚至再往後走還有十多年的難題，這是他唯一看得到具備操作條件的路。
蕭雅聽罷低下頭去沉默了起來。
而卿雲則拿起自己的手串，閉上眼睛在那盤着。
辦公室裡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良久，蕭雅擡起頭來，望着眼前閉目的少年，絕美的小臉上滿是不忍的神色。
猶豫半響，輕嘆一聲後，她輕聲的問道，“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卿雲握住念珠的手，緊了緊，而後睜開眼睛，笑了笑，滿不在乎的開了口，“又不是我動手，我需要準備什麼？應該是你們準備好了嗎？”
蕭雅聞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後，聲音更加的輕柔了起來，“我們準備了一個執行計劃的人選。他曾經是核工業的領軍人物，但因爲個人的貪婪，被敵對勢力給利用，出賣了國家……”
卿雲擺了擺手，阻止了她的話，一臉不耐煩的說着，“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問你一句話，組織上同意還是不同意？別那麼多廢話，我不想聽。”
蕭雅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吸了吸鼻子後，柔柔的說道，“卿雲，你的手……本來是乾淨的！”
說罷，望着小屁孩攥緊的念珠，她笑了笑，“再捏，就碎了。”
雲帝將手裡的珠串放在桌面上，雙手搓了搓臉，而後無奈的望着她，
“我說過，你們策反不了……”
“他能不能策反關我屁事！我只想說，卿雲，你要知道，你踏出這一步，你一輩子都良心安穩不了的！他是一個無辜的人！”
蕭雅的低吼，讓雲帝沉默的低下頭去。
良久，他擡起頭來笑了笑，“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